第91章 動亂
第091章 動亂
看着她憂心忡忡的眉眼, 崔琰輕柔地在她頰畔落下一吻。
“你放心,我自有辦法,只是……難免要先委屈你一段時日。”
玉盞眼角微垂, 唇邊擠出了一抹乖巧的笑容, 眸光溫柔地撫摸着小腹。“只要能給孩子一個家,我受些委屈又有何妨?”
望着她溫柔順從的模樣,崔琰眸光一閃,眼底更添了幾分憐愛。
從前的她看似柔弱卻有着一副铮铮傲骨, 如今為了腹中的孩子她竟也肯低頭了。
原來想留住一個女人竟是如此簡單, 無需枷鎖和鐐铐,只要有了孩子這個羁絆, 她便會心甘情願地折斷自己的翅膀。
擁她入懷時,崔琰的眸中閃過一抹幽暗的光。
千裏之外的邊城,風雪仍在肆虐。千裏冰封,萬裏雪飄, 到處都是一派蕭瑟景象。
營帳內, 秦無争與沈幸相對而坐,面上滿是憂色。
“再有幾日永昌侯的人馬就要來了,到時候我手上的兵權怕是全都要移交給他。”
“幸知将軍忠肝義膽, 必不願與崔賊為伍。今有一計, 或可解将軍燃眉之急。”
“哦, 賢侄有何妙計?”看着沈幸胸有成竹的模樣, 秦無争眸光一轉, 眼底流露出些許好奇。
“也算不得什麽妙計, 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沈幸微微斂眸, 唇邊逸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永昌侯到達邊城的那一日,意外地發現城門竟然關着。
軍中的校尉去叫門時, 高聳的城牆上忽然射下了一支羽箭,那箭不偏不倚地射在了永昌侯的馬蹄前,驚得那匹馬當場揚起前蹄,慌亂地嘶鳴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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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侯面色一沉,緊緊地收攏缰繩,待戰馬恢複平靜後,他猛然仰起頭來,怒目圓睜地看向站在高聳城牆上的人。
高牆之上屹立着一個身披铠甲、體格魁梧的中年大漢。那是一張輪廓分明、刀刻斧鑿的面容,濃密的毛發下,一雙眼睛如鷹隼般銳利,泛着一道瘆人的寒光。
此人正是在涼州赫赫有名的大将軍秦無争,也曾是他在漠北時的同袍。
永昌侯永遠也忘不掉沈晏将自己介紹給秦無争時,他那句不屑一顧的輕笑。
“野路子出身的人也配和沈将軍您稱兄道弟嗎?”
那時他胸懷壯志,一心想着憑雙手建功立業,給自己和家人掙一個好前程。
“我雖出身不顯,卻也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才走到今日的。我怎麽就不配和将軍結拜了?”
離開營帳後,他氣憤地将秦無争攔了下來。他滿以為秦無争會羞愧地向他道歉,卻只等來了他一句輕蔑的嘲諷。
“若沒有沈将軍提攜,你不過是個卑賤的小兵,連和我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他以為只要自己足夠努力就能夠讓人刮目相看,可到了秦無争面前,一切都成了沈晏的恩賜,而他的努力就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從那天起,他就暗暗發誓,總有一天他要爬到最高的位置,把所有看不起他的人全都踩在腳下,這其中也包括曾無私幫助過他的沈晏。
看着那一張熟悉的面孔,他不禁想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面色漸沉,嗓音高亢地叫嚷道:“秦無争,援軍已至,你為何要緊閉城門?”
屹立在城牆之上的秦無争冷笑一聲,鄙夷地怒罵道:“崔問,你與季康沆瀣一氣、通敵叛國,犯下的可是抄家滅族的死罪。你若敢再進一步,老夫便叫你血濺當場。”
“秦無争,你這個老匹夫,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血口噴人?”
被當衆揭了老底的永昌侯惱羞成怒地指着他怒罵道:“躲在上面算什麽英雄好漢?有本事你就下來,我與你當面對質。”
“你可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我早已将你的罪證送往了上京城,等聖旨一到,我看你還敢不敢如此嚣張!”
秦無争冷笑着看向他,就像是在看跳梁小醜一般,面上滿是嘲諷和輕蔑。說罷,也不等永昌侯回應,他冷哼着轉過身去,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之中。
永昌侯氣得面色鐵青,一連叫罵了好幾聲,卻始終無人回應,僵持了許久後,眼見日色昏暗,他只能暫且讓一衆将士在城門附近安營紮寨。
第二日一早,他又讓人去叫門,可無論他們怎麽做,秦無争就是鐵了心地不肯放他們入城。
就這麽耗了兩日後,又冷又餓的士兵們都生出了強烈的怨氣。有些膽子大的,甚至公然議論起了永昌侯與季康勾結的事。
“咱們元帥與季将軍向來交好,怎麽可能不知道他通敵的事?”
“你這麽一說我也覺得奇怪,當時元帥獲罪入獄,若不是因為邊境起了戰事,他或許早就人頭落地了。”
此話一出,立刻就有人替永昌侯辯解起來。
“不會吧?元帥和北戎人打了二十多年的戰,怎麽可能會做出通敵叛國的事?咱們跟了元帥這麽久,可不能聽信流言蜚語。”
挑起話頭的士兵冷笑着反駁道:“邊境戰事紛繁,每一回打戰,朝廷就會撥許多糧草和物資到邊城。t上頭的那些将軍和校尉哪一個不是腰包鼓鼓富的流油?我看他們是巴不得日日都打戰,好趁機賺個盆滿缽滿!”
“你胡說,元帥他不是這樣的人!”永昌侯在軍中頗有威望,二十多年的經營下,他早就有了許多忠實的追随者。
“那你告訴我,為什麽元帥在獄中剛要問責,戰事就毫無征兆地爆發了?北戎人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選在了元帥危在旦夕的時候來,這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我看秦将軍說得不錯,他們分明就是一丘之貉!”
“我不許你污蔑元帥!”
激烈的争吵之下,兩撥人不由分說地扭打在了一起。營帳裏的争執很快就驚動了永昌侯,他趕到現場時,一大群人鬥紅了眼,紛紛舉刀相向,哪裏還有半分同袍之情?
“住手!統統給我住手!”永昌侯狂怒地咆哮着,可即便如此,打紅眼的那些人也不肯放下手中的刀劍長戟。
眼看着事情失去了控制,永昌侯暴虐地抽出長劍,當場砍死了兩個相鬥的人。
這一幕深深震懾了鬧事的一衆士兵,他們面色蒼白地放下刀劍,無不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元帥,都是自己弟兄,您可千萬別沖動啊!”見勢不妙,副将立刻跳出來制止道。
“兵臨城下,你們不想着如何抗敵,倒是先和自己人鬥得你死我活,你們眼裏還有沒有王法,還有沒有我這個元帥?”
面對永昌侯的怒斥,士兵們羞慚地垂下了頭。
“凡是今日鬧事的,全都杖責五十大板,罰俸半年,若再有下回,就提頭來見。”
說罷,他怒不可遏地拂袖離去,只剩下一群士兵面色愁苦地站在原地。
這一夜,杖擊聲此起彼伏,哀嚎聲不絕于耳,惹得軍中将士人心惶惶、夜不能寐。
第二日清晨,在城門外耗了數日的永昌侯終于沉不住氣了。他指着站在城牆上的秦無争破口大罵道:“老匹夫,你再不開門,就莫怪我強行攻城了!”
站在高處的秦無争不以為然地冷笑道:“聖旨未到之前,我絕不會讓你入城。崔老賊,你要是再這麽咄咄逼人,也別怪我與你兵戎相見!”
見狀,耐心盡失的永昌侯睚眦欲裂地拔出了拴在馬背上的箭,不由分說地就朝秦無争射去。
羽箭劃破長空,不偏不倚地朝秦無争胸前而去,千鈞一發之際,秦無争嚯地抽出長劍,将鋒利的羽箭頭從中間劈成了兩半。
“永昌侯竟敢行刺老夫,來人,即刻出城迎戰!”
随着秦無争的一聲怒吼,緊閉的城門瞬間被打開,整裝待發的軍士傾巢而出,帶着雷霆萬鈞之勢,猶如奔騰不息的駿馬。
戰争一觸即發,兩方人馬很快就厮殺起來。
毫無防備的援軍被打得七零八落,眼見形勢失控,為了保存實力,永昌侯不得不忍痛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見他們撤退,城內的魏軍也不追趕,收拾好傷兵殘馬,便再次關閉了城門。
援軍一連退了十裏路,才尋到一出曠野安營紮寨。此時已經到了正午,衆人早已饑腸辘辘。
火頭軍架鍋煮飯的時候,永昌侯站在一顆雪松下,望着白雪皚皚的原野,心頭滿是憤懑。
“元帥,秦無争這是鐵了心要和咱們為敵了。眼下天寒地凍,再這麽下去,兄弟們怕是熬不住啊!不如先退回瓦城,再做打算吧。”
看着凍得四肢僵硬的将士,副将心有不忍,猶豫再三後,還是憂心沖沖地勸谏道。
不料,永昌侯卻眉心一凜,厲聲否決道:“不可!行軍打戰,哪有未戰先退的?我若真的退兵了,萬一北戎來犯,不就做實了那老匹夫的構陷了嗎?此話不可再提!”
“可是……”望着永昌侯眉間的厲色,副将咬了咬牙,幾度想要冒死苦谏,可話剛到嘴邊,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見永昌侯橫眉一掃,冷漠地斥責道:“邊關苦寒,若是連這一點苦都挨不過去,還投什麽軍?回家坐吃等死算了!”
這一番話不知怎麽就傳到了士兵們耳裏,很快就在營中激起了群憤。可經過了昨夜的杖擊,他們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中腹诽永昌侯的冷漠無情。
入夜後氣溫驟降,軍士們凍得瑟瑟發抖。他們才剛躺下,外頭就亮起了一大片的火光,伴随着馬蹄聲和號角聲,蟄伏許久的北戎軍出人意料地殺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