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殘忍
第085章 殘忍
議完事後已過晌午, 面對楚王共進午膳的邀約,沈幸毫不遲疑地選擇了拒絕。
“王爺自己吃吧,我還要去看阿粟。”
看着沈幸眸中的急迫, 楚王語氣淡淡地說道:“先生最好別逼得太緊。”
“我心中有數, 就不勞王爺費心了。”
沈幸微微颔首,随後就在楚王的注視下轉身離去。
望着他消失在門外的背影,楚王悵惋地嘆了口氣。
承德恰巧捧着吃食而入,看到楚王若有所思的模樣, 便關切地上前提醒道:“殿下, 您該用膳了。午後還要去妙音閣見韓姑娘。”
屋外,沈幸頂着凜冽的寒風, 步履匆忙地走到了玉漱齋。
他掀簾而入時,丫鬟翡翠正在擺飯。謝凝則手持撥浪鼓,坐在床前逗弄着阿粟。
見陌生男子闖了進來,翡翠滿臉戒備地質問道:“你是誰?到這裏來幹什麽?”
聽到了翡翠尖銳的嗓音, 謝凝驚疑不定地轉過頭去, 見來的是沈幸,唇邊的笑意漸漸淡去。
“你怎麽來了?”
對上謝凝冷淡的目光,沈幸腳步一頓, 溫聲喚了一句“阿凝”。
搞不清楚狀況的翡翠狐疑地扭頭看向謝凝, 卻見她淡淡說道:“你先出去吧。”
“哦。”翡翠讷讷應下, 擱下擺了一半的飯菜, 惶惑不安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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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幸瞥了一眼桌上豐盛的菜肴, 笑着湊上前去。“我也還沒吃飯, 不如就在你這一起吃了吧。”
望着他一臉讨好的笑, 謝凝不自在地撇開頭,嘴硬心軟地說道:“我不餓, 你自己吃吧。”
見她斷然拒絕,沈幸挨着她在床邊坐下,嗓音輕柔地問道:“是真的不餓?還是不想和我一起吃?”
随着他的不斷貼近,熟悉的果木香氣萦繞在鼻尖,很快便和她的呼吸交織在一起。
謝凝不動聲色地往後挪動着,試圖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然而她躲閃的舉動并未逃過沈幸的眼睛,只見他眼尾一垂,語氣落寞地說道:“阿凝,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吃一頓飯。”
他的語調沉郁頓挫,眼神哀婉悲涼,像是被遺棄的孩子,瞧着分外可憐。
她本就不是心腸冷硬之人,想着不過是頓飯,吃完了也好早些将他打發走,免得他苦苦糾纏,思忖過後便點頭應下。
見她終于松了口,沈幸懸在半空中的心總算是落了地。他神采奕奕地走到桌前,将食盒裏的飯菜全都拿了出來,又擺好了筷子,滿眼期待地望向她。
謝凝将手中的撥浪鼓放在床頭後,悠悠站起身來,步伐緩慢地走到桌前坐下。
沈幸貼心地将筷子遞到她手上,随後殷勤地為她夾着盤子裏的菜。
看着碗中堆得越來越高的菜肴,謝凝眉心微蹙,輕聲制止道:“夠了,我吃不下這麽多。”
說好了二人同食,他卻幾乎将大半的菜都夾到了她的碗裏。
聞言,沈幸夾菜的手一頓,露出了一個歉疚的眼神。
“抱歉……”
他太急着表現,一時竟有些弄巧成拙了。看着堆得滿滿的小碗,他的眼底生出了一絲懊惱。
謝凝從食盒裏取出了一只空碗,将飯菜分成兩份後,把其中一個碗擺在了他的手邊。
“吃吧。”
“好。”望着手邊的碗,沈幸的心裏湧出了一股暖意。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舉動,卻也足以讓他為之歡喜。
看着他驚喜的眼神,謝凝心頭一滞,下意識地垂下眼眸,沉默地吃起飯來。
盡管她依舊在回避,沈幸仍是唇角含t笑地望着她,一直沒動筷子。
灼熱的視線落在面頰上,謝凝不自在地擡起頭來:“不是餓了嗎?你怎麽不吃?”
“我想看着你……”迎着她質疑的眼神,沈幸唇角一揚,露出了一抹溫潤無害的笑意。
“你若是還想吃這頓飯,就不要再說話了。”說罷,謝凝将筷子擺在了桌上,神色肅然地看着他,眸中滿是告誡。
見她忽然變了臉,沈幸心口一緊,黯然地垂下了眼眸,默默地扒拉起碗中的飯菜。
飯後,沈幸從懷中取出了一只錦盒,笑吟吟地說道:“阿凝,這是給你的。”
他鄭重地将錦盒擺在了她的面前,滿含期待地望着她。謝凝卻神色怔愣,始終未發一語。
“打開看看吧。”見她遲遲不動,沈幸呼吸一緊,陡然生出了幾分不安。
愣了片刻,謝凝還是伸手将錦盒推了回去。
“不必了。”
“只是一個小東西,算是給你的新年賀禮,你就收下吧。”見她神色淡漠,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和他劃清界限,沈幸心頭一滞,霎那間便湧起了一股難以克制的酸楚。
“你拿走吧,我不要。”謝凝緩緩擡眸,眼中滿是清冷。
“我不敢奢求你能立刻原諒我,可我希望你可以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阿凝,試着接納我好嗎?”
望着他泛紅的眼尾和款款流動的情意,謝凝沉重地嘆息道:“沈幸,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你何必揪着不放?”
“只要你願意,我們随時都能重新開始的。”
對上他苦苦哀求的眼,謝凝心慌意亂地撇開頭,回避着他眼底的深情。
“我們回不去了。”
她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一腔熱血奮不顧身的少女,而他也不是她想象中的溫潤少年。算計、引誘、禁锢,他們之間有太多不愉快的記憶,無論他如何努力也無法消弭那些傷害。
“沒什麽回不去的,只要你願意給我機會,我會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彌補過去犯的錯。”
在他的心裏,一切都有轉圜的餘地,一切都還來得及。
“沈幸,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懵懂無知的謝凝了,因為你我失去了一切,也包括玉盞的性命,人死不能複生,你告訴我,我們如何還能在一起?”
玉盞的死是她心底永遠無法抹平的傷痕,她恨害死玉盞的崔琰,也無法原諒造成這場悲劇的沈幸。
話音剛落,她便悲憤地紅了眼眶。
看着她眼底閃爍的淚光,沈幸輕輕地握住了她顫抖的肩膀。
“阿凝,玉盞沒死。”
“你說什麽?”
怔愣之間,她甚至以為自己産生了幻覺。
“玉盞她沒死。”看着她難以置信的表情,沈幸懇切地重複道,“她沒死,她還活着。”
“你是不是在騙我?”巨大的震驚來回沖刷着她脆弱的心髒,她身子一軟幾乎從椅子上滑落下去。
沈幸穩穩地扶住她,語氣堅定地說道:“我沒騙你,她真的還活着。”
“那你告訴我,她在哪裏?”若她還活着,又怎會不來尋找自己?她甚至懷疑這是沈幸為了求她諒解而随口說的謊話。
看着她眼底強烈的質疑,沈幸長嘆一口氣,眸光幽深地說道:“她還在上京。”
“到底是怎麽回事?”此刻的謝凝心神大亂,像是迷霧籠罩下迷失森林的小鹿,倉皇失措、不知道該去哪裏。
“此事說來話長,你先別急,讓我慢慢說給你聽。”沈幸安撫地拍了拍她的後背,随即面色沉郁地将所有的一切全都告訴了她,包括他和端慶帝反目成仇的經過。
“當時我正忙着搜集崔問和北戎勾結的證據,崔琰不但趁亂将你帶走,還一把火燒毀了清風院,等我聞訊趕到的時候,綠绮她們全都死在了那場大火裏。”
“怎麽會……他答應過我不會傷害無辜的……”被救出清風院的那一夜,崔琰分明答應過她。
看着謝凝眸中的驚詫,沈幸的眼底劃過一抹沉痛:“我也沒想到他會如此心狠手辣……”
謝凝心痛地咬緊了嘴唇,她還記得那一夜崔琰在馬上露出的那個兇狠眼神,可他分明答應了自己,為何還要背着她痛下殺手?
“後來他将你藏在那座宅子裏,而秦王心懷鬼胎,想要坐山觀虎鬥,我無奈之下只能投靠了懷王。正是那一夜,清衡探聽到侯府想要趁機除掉玉盞的消息,便連夜趕到了水月庵。”
“清衡趕到的時候,玉盞……剛遭受了下人的侮辱,彼時命懸一線,差點死在庵堂裏。後來我才從清衡口中得知,那庵堂原是一處見不得人的暗窯,玉盞在那裏受盡了挫磨,所以在被救之後,才會心懷怨恨地點燃了那把火。”
謝凝驚駭地瞪大了眼睛,眼底充斥着強烈的憤慨,一雙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玉盞什麽都沒做錯,他們怎麽能如此殘忍……”
“玉盞被救出之後,清衡就将她帶了回來。恰好清越打探到了你的消息,可那間宅子守衛森嚴,我忙着對付崔琰和秦王,又怕打草驚蛇會失去你的下落,就只能送去了一個盼兒。”
“盼兒是你的人?”當時忙着逃命,她并沒有深究過盼兒的身份,現在才知道,原來她是沈幸的人,難怪她會對自己照顧有加。
“嚴格說起來,她并不是我的人,而是你的。”
“我的?”謝凝惶惑不解地看着他,卻在他點頭的那一瞬間,突然想起了過往。
彼時她看着盼兒總有一股說不出的親切,那道她随手做出來的水煮幹絲,分明透着熟悉的味道。
她驚訝地瞪大了眼,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縮着,眼底漸漸閃現了一道淚光。
“是玉盞……”
只有玉盞才會對她關懷備至,才會了解她的喜好和口味。
可那時候她為什麽不和自己相認呢?
看出了她的困惑,沈幸感觸良多地嘆息道:“那時情況危急,她不得不隐藏身份,小心翼翼地接近你。你逃走的那一日,她因為晚了一步沒追上你而自責了很長一段時日。所以當我們逃離上京的時候,她堅持要留下來探尋你的下落。”
“你怎麽能将她獨自留在上京?若是侯府的人尋到了她,她該如何自保?”想到玉盞為了她而身陷險境,謝凝的心中生出了強烈的愧疚和擔憂。
望着她憂心忡忡的眼神,沈幸喉嚨一緊,忽然不敢告訴她玉盞現在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