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冷淡
第084章 冷淡
她将梅花糕放在桌上, 順手倒了一杯還帶着熱度的茶水給他。
“吃吧。”
她的神色像往常一樣平靜,眉眼間卻多了幾分平和。沈幸心念一動,起身走到桌前坐下。
梅花糕早已變得冷硬, 雖還殘留着淡淡的香氣, 口感卻實在不妙。可他貪戀着這一刻的美好,仍是默默地将糕點吃了下去。
“我不在的時候你還好嗎?”捧着茶杯的時候,他關切地注視着她,眼底流淌着缱绻溫情。
“我很好。”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她忙着照顧阿粟, 根本無心去想二人之間的糾葛。
即便從素雲的筆下得知了許多她的近況, 可聽到她親口答出那句“很好”時,他心底的憂慮才徹底消除。
“你把阿粟養得很好。”
二個月大的孩子被她養得白胖可愛, 像是江南工匠精心雕琢的玉娃娃。
“那是自然。”提起阿粟,她的眸色愈發柔和,在燭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溫潤。
獨自養育阿粟雖然艱辛,可那份天然的親近和依賴, 也給了她十足的力量和自信。
“有你這樣好的娘親, 阿粟一定會成為世間最幸福的人。”望着她眼底閃爍堅定光芒,沈幸發自內心地贊嘆着。
對上他贊賞的目光,謝凝睫翼微閃, 嗓音清冷地說道:“你已經看過阿粟了, 也該走了。”
每每接觸到他缱绻愛慕的眼神, 謝凝都下意識地想要避開。
“再有半個時辰就到子時了, 我想陪你聽過新年的第一聲爆竹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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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遠千裏地從邊境趕回來, 為的就是能陪她迎接新年的到來。是以, 他眼巴巴地望着她, 眼底寫滿了期盼。
可故技重施并不能引起她的同情,反而讓她心中又一次生出了理性。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孤男寡女,還請自重。”
明知無法轉圜,就不能再給他希望,免得彌足深陷,再也回不了頭。
“你我之間,也算是孤男寡女嗎?”看着她嚴肅的神情,沈幸心中既無奈又酸澀。
“男未婚,女未嫁,暗夜共處,只會徒惹是非。以後想看阿粟,就白日再來吧。”
望着他黯然的眼神,謝凝心中生出了一抹不忍,到底還是沒把話說絕。
嘉和說得沒錯,血脈親情無法阻斷,她永遠都抹殺不了他們是父子的事實。
“阿凝,我只有這麽一點小小的心願,求你成全我吧……”他哀婉的語氣中流露着一絲委屈,可謝凝卻不肯回心轉意。
“你若還想再見到阿粟,現在就立刻出去。”
她的面上已經沒有先前的溫情,整個人都籠罩在冷漠和陰郁之中。
望着那雙決絕的眼,沈幸眸光一暗,扭頭看了一眼依舊睡得安穩的阿粟,随後頹然地走了出去。
房門關上的那一刻,謝凝渾身無力地坐在床榻上,眼中交織着迷惘和為難。
若是輕易的就為了阿粟而原諒他,那她曾受過的那些苦難又算什麽?她的真心和自尊又是何其的廉價?
被趕出房門的沈幸并未離開,而是沉默地在臺階上坐了下來。他說過要陪她守夜,哪怕隔着一道房門,他也要實現自己的諾言。
窗外月色寂寥,子夜的鞭炮聲此起彼伏。
這一夜,謝凝睡得并不好,而沈幸也在屋外坐了大半夜,直到天色将明,他才黯然神傷地起身離去。
新年的第一天,謝凝第一次将阿粟抱出了房門。
南苑的花廳裏,楚王笨拙地抱着阿粟,面上卻是難掩的歡欣。
“殿下這麽喜歡阿粟,等王妃進門之後,也早些生個孩子吧。”看着楚王滿臉寵溺地注視着懷裏的阿粟,謝凝唇角一彎,笑着打趣道。
楚王面上一僵,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心中暗暗腹诽,他和韓妙儀的婚事不過是一場利益置換,連真正的夫妻都未必能做成,哪裏就能生孩子了。
看出了他的尴尬,承德笑着解圍道:“像阿粟這般可愛的孩子,奴才也是頭一回見呢,襁褓之中便有如此容貌,長大之後還不知道要迷暈多少姑娘……”
被他岔開話題後,楚王的唇邊露出了一抹戲谑的笑。“咱們阿粟龍章鳳姿,只有世間最好的姑娘才配得上。”
此話一出,在場的三人都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沈幸甫一進門便瞧見了這幅其樂融融的景象。楚王得意洋洋地抱着他的兒子,而謝凝則站在他身邊掩唇輕笑,二人靠得很近,像極了一對和樂的小夫妻。
這幸福和美的一幕深深刺痛了沈幸的眼睛,而沉浸在歡笑中的一對璧人并沒有發現他的身影。
直到他走近時,承德才尴尬地輕咳一聲,斂眸喚了一t句“沈先生”。
氣氛頓時變得有些詭異,承德不安地瞄向謝凝,卻見她神色如常,并未因沈幸的出現而生出一絲變化。
再看楚王,只見他俯身在阿粟的面頰上落下一吻,露出了一抹耐人尋味的笑。
“先生天明時才回北苑,理應先休整一日,實在不必急着來見我。”
見楚王點破了他的行蹤,沈幸眸光微動,語氣淡然地說道:“如今正是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沈幸不敢耽擱。”
看着他神色凜然地說出這番冠冕堂皇的話,楚王唇角一僵,在心底暗暗腹诽起他的裝模作樣。
他看了一眼身旁神色微怔的謝凝,随即露出了一抹感懷的笑意。“先生夙興夜寐,實在是用心良苦,還請上座。”
說罷,他将懷中的阿粟交還給謝凝,轉身從案桌下取出一只模樣可愛的撥浪鼓,親昵地說道:“前幾日我在街上見到這個,想着正好可以給阿粟玩,你順道帶回去吧,也省得我再跑一趟。”
“多謝殿下。”謝凝一手抱着阿粟,一手接過他遞來的撥浪鼓,面上挂着恬淡的笑。
“往後別再這麽客氣了,本王好歹也是他的義父。”見謝凝收下了禮物,他心情大好地笑道,“我和沈先生還有要事相商,就讓承德送你回去吧。”
“好。”
謝凝乖順地對他笑了笑,随即抱着阿粟轉身離去。
看着他們親密互動的樣子,沈幸攏在袖中的手暗暗收緊,面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謝凝走後,楚王心情愉悅地走到桌前坐下,主動給沈幸斟了一杯熱茶。
“先生在玉漱齋外坐了大半夜,又急着來見本王,想必連口熱茶都沒時間喝吧?”
将茶杯推向沈幸的時候,他的面上露出了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沈幸眸光一凝,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握住茶杯,望着袅袅升騰的熱霧,心中泛起了強烈的酸澀。
“她瞧着柔弱,骨子裏卻很是倔強。別說是你,便是本王這個救命恩人,也曾被她拒絕過很多回。”
似是沒想到楚王會對他說出這番話,沈幸的眼底露出了一絲驚疑。
“本王是不會阻止你接近她,可她若是不肯原諒你,誰都不能逼她。”這是他對謝凝的承諾,也是對沈幸的告誡。
他雖然要倚仗沈幸,卻也不會自私地犧牲謝凝。
迎着楚王嚴肅的眼神,沈幸眸光漸沉,神色懇切地說道:“我不會再逼她。”
她像是一株生于荒野的山桃草,輕盈柔弱卻又極有韌性。一味強硬只會将她越推越遠。
看着他堅毅的眼神,楚王眸光一動,淡淡說道:“路漫漫其修遠兮,先生便自求多福吧。”
到底是他們二人之間的事,他雖認了阿粟做義子,卻也不能過多幹預。
“多謝。”沈幸淡淡垂眸,握住茶杯的手緊了緊,随後說起了此行所遇到的一些大事。
聽了他的陳述後,楚王眉心一緊,面上生出了幾分凝重。
“這麽說,邊境的戰事一時半刻平息不了了?”
“北戎國內局勢動蕩,又碰上了十年一遇的大雪,自然要借戰争緩和內部矛盾。而大魏與他們也還有一樁理不清的官司。”
沈幸捧起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随後在楚王驚疑的目光中緩緩問道:“王爺還記得去年那一場突如其來的動亂嗎?”
“你是說永昌侯戴罪立功的那一次?”
“沒有什麽戴罪立功,那不過是崔家父子聯合季康上演的一出戲碼,當然,這其中也少不了北戎大将賀連城的助力。”
“竟有此事?”楚王瞳孔一震,大驚失色地反問道。
“當時崔問因懷王墜馬一事入獄,卻因為北戎來犯而逃脫罪責。我曾派人暗中查探,也在得知內情後将此事告知了懷王。”
想起那段功敗垂成的往事,他的神色不禁有些黯然。
“所以……父皇之所以會吐血暈厥,是因為他從懷王口中得知了永昌侯父子勾結敵軍的真相?”
“不錯……”沈幸悵惋地嘆息着,久遠的記憶再次浮上心頭。
若非先皇昏迷不醒,端慶帝又怎會占據先機?
看着沈幸惋惜中帶着些許懊惱的神情,楚王感觸良多地寬慰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許多事情只能盡力而為。”
“可終究是我連累了懷王。”
“謀權之路本就是刀尖起舞,他既然選擇入局,就早已衡量過得失,成功或失敗,他都得坦然接受。更何況,端慶帝心思深沉,便是不與他相争,也是難逃一死。”
懷王的遭遇便是他的前車之鑒,所以他才會在沈幸的游說下生出想要搏一搏的心思。
“他的确是諸位皇子中最出色的一個,只可惜疑心太重。”
沈幸放下茶杯,眸中劃過一抹幽微深邃的光芒。
一個猜忌心重又不能容人的君王注定走不了太遠,一時的得意并不代表什麽,總有一日他會颠覆這皇權,還懷王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