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恻隐之心
第083章 恻隐之心
永昌侯失魂落魄地回到了侯府, 第二日一早便稱病不出了。
宮牆內，端慶帝躁動不安地在寝宮內來回踱着步，面上滿是焦灼。
“江夏那裏還沒有消息嗎？”算着時間, 嘉和應該早就到了江夏, 可這麽久了，她始終沒有傳來只字片語。
“還沒有。”望着端慶帝煩躁不安的模樣，太監總管何益輕輕地垂下了眼眸。
“我們的人也沒有傳信回來嗎？”
迎着端慶帝緊緊蹙起的眉頭，何益斂眸答道：“許是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耽擱了, 過幾日應該就會有消息的。”
這是近十年來最冷的一個冬天, 從各地送來的邸報來看，到處都在下雪。
何益擡眸看向了宮殿外堆得又高又厚的雪, 眼底露出了一絲焦慮。若雪再這麽沒完沒了地持續下去，到了春日還不知會增加多少災民。
端慶帝卻沒心思擔憂這些，他眸光暗沉地瞥向窗外，心煩意亂地抿緊了嘴唇。
嘉和為什麽還不傳信給他？是真的被風雪阻斷, 還是她也背叛了自己？
這時, 門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面熟的太監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皇上，貴妃娘娘她有喜了……”
“什麽？”端慶帝心頭一震, 眼中漸漸生出了一股欣喜。
“貴妃娘娘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孕了。”
自從皇後小産之後, 宮裏已經許久不曾傳出好消息了, 如今崔晗有了身孕, 他心裏有說不出的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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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令下去, 凡是在貴妃宮裏伺候的, 人人都賞半年的俸祿。朕這就去看望貴妃！”
突如而來的喜訊沖淡了他心頭的煩悶, 他滿面春風地朝玉清宮走去，面上是難掩的歡喜。
這一場雪下得太過猛烈, 連遠在千裏之外的江夏都受到了沖擊。
連綿不斷的雪凍死了田地裏的莊稼和蔬菜，貧苦的百姓頓時陷入了困境。
財力雄厚的商賈早早的就囤積了糧食，正想着趁機大賺一筆，可發財的美夢還沒做兩天，楚王就聯合韓延開了官府的糧倉赈災了。
災糧放完後，楚王甚至自掏腰包，給百姓發放了禦寒的炭火。
因災情太重，楚王還抽調了駐紮在城郊的一千多名士兵，讓他們幫助百姓清理積雪、重建家園。
這個溫暖人心的舉動獲得了百姓的一致好評，連臨近的城邦都有人慕名而來，慷慨激昂地投入了楚王的麾下。
王府內，一衆丫鬟仆婦都自發地幫将士們縫制起過冬衣服鞋襪來。連忙着照顧阿粟的謝凝都加入了這個隊伍。
這日傍晚，她剛縫好一堆長襪，素雲就帶來了一封書信。
“這是少主寄給你的家書。”素雲将信放在桌上，就轉身去看躺在床榻上的阿粟。
他剛吃了奶，此刻正惬意地舔着手指，見了素雲便咧嘴笑了起來。
“阿粟和少主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卻比少主要讨人喜歡。”
謝凝将針線收攏後，起身走到了櫃子前，從裏頭取出了一個厚實的手爐套。
“這是我前幾日縫好的，雖不精美，卻也還算暖和，你成日在外頭奔波，想來能用得着。”
這些日子以來，素雲時常會來照看她和阿粟，哪怕是因為沈幸的緣故，她的心裏仍充滿了感激。
“我很喜歡，多謝夫人。”素雲感動地接過手爐套，面上露出了一個歡喜的笑。
“該說謝謝的人應該是我。”望着素雲含笑的眼神，謝凝的唇邊浮現了一抹笑意，“謝謝你對我和阿粟無微不至的照顧。”
“這是我分內之事，夫人不必如此。時候不早了，我還有事要同王爺商量，就先走了。”
自災情爆發後，她便擔負起診治災民的重任，連坐下來喝杯茶的功夫都沒有。
“既然你還有事在身，我就不留你了，慢走！”
素雲離去後，謝凝回到桌前坐了下來。那雪白的信封上端端正正地寫着四個小字“阿凝親啓”，那字跡如行雲流水般飄逸靈動，與他深沉的性格毫不相符。
謝凝的視線在那四個字上來回游走，過了許久才嘆息着拆開了信封。
她本不該看的，卻又怕他在信上提及重要的事情，若因自己置氣而耽誤了，總是不好的。
可當她看清了信上的內容後，她頓時又懊惱起來。
吾妻阿凝，見字如晤。吾遠行在外，心中甚是牽挂，今冬雪暴虐，天寒地凍，望卿珍重。吾一切安好，勿念。
短短兩行字，傾訴了他深切的思念，謝凝面上一熱，羞惱地将信紙塞進了針線簍裏。
早知道他寄回的家書這麽肉麻，她一定不會打開。
可知道他平安無事，她懸起的心終究是落了地。
接下來的一段時日，沒有收到任何回信的沈幸依舊樂此不疲地給她寄信，謝凝默然收下，卻原封不動地藏在抽屜裏，一次也沒有打開。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很快就到了年尾。因為雪災的緣故，楚王和韓妙儀的婚事推遲到了年後。
本該在家中待嫁的韓妙儀卻在城中發放起了年肉，一時間她的美名廣為流傳，江夏的百姓都發自內心地贊嘆起楚王和她的善舉。
除夕那日，王府內張燈結彩，到處都洋溢着歡樂的氣息。
許多善良的百姓送來了自家養的雞鴨和羊，楚王也沒讓他們空手回去，讓承德包上了厚厚的封賞。
當天晚上，楚王就讓承德架起了從上京帶來的火鍋，邀了謝凝和陳言等人一同吃席。
讓她頗為意外的是，陳言竟然帶了音音一同赴宴。音音面色紅潤，眼含桃花，瞧着過得極其滋潤。
酒席過半，謝凝出門透氣的時候，音音湊到了她的跟前。
“都過去這麽久了，王爺t怎麽還沒給你名分呢？”
望着音音戲谑的眼神，謝凝不甚在意地移開了視線。她沉默躲閃的模樣卻給人一種逃避的錯覺。
只見音音掩嘴笑道：“你這般冷淡無趣，也難怪王爺會對你失去興趣。看在大家都是從上京來的份上，我也好心勸你一句，咱們這些伺候人的，最不需要的便是那股子傲氣。”
見謝凝依舊沉默，音音幽幽嘆息道：“過不了多久王爺就要娶妻了，等王妃進了門，更沒有你的立足之地了。咱們女人吶，終究是要尋個依靠的。沒有男人的恩寵，這宅院裏的日子才叫難過，我說的這些話，你好好想想吧。”
音音的這番話說得她莫名其妙，也不勝其煩。晚宴結束後，她便起身離去，獨自回到了玉漱齋。
雪後天寒，外頭冷得出奇。屋子裏卻因為燃燒着上好的銀絲炭而變得格外溫暖。
見她回來了，丫鬟便将阿粟交給了她，歡歡喜喜地走了。
望着丫鬟離去的身影，謝凝的心中生出了一股說不出的惆悵。
幾個丫鬟約好了一起守夜，屋子裏就只剩下她和熟睡中的阿粟。
明明是一個充滿喜氣的日子，她卻覺得有些孤獨。原本以為素雲會來的，可不知為何，這一整日她都沒有出現過。
燭臺上火光明亮，燭芯被燒得噼啪作響。迎着燭光，她的目光落在了阿粟的身上。
此刻他睡得正香，纖長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了一圈陰影。
許是随了沈幸的緣故，阿粟的五官漂亮得不像話。
他清醒的時候，尚有一雙與自己一樣圓潤可愛的杏眼，可睡着的時候，完全就是沈幸的模樣。
想起沈幸，謝凝眸光一滞，莫名有些憂傷。
即便心裏不願原諒他，可對着肖似他的阿粟，她仍是時常恍惚。
也不知他如今到了哪裏？
正思緒萬千時，緊閉的房門忽然被人從外推開。随着吱呀聲響，一襲白衣的沈幸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看着面前風塵仆仆的沈幸，她面上一怔，愣了許久都沒有說話。
“阿凝，我回來了……”沈幸步履匆匆地走到了床榻前，一雙桃花眼裏刻滿了思念。
震愕過後，謝凝漸漸找回了心神。她仰頭看着他，嗓音低啞地問道：“事情都辦好了？”
“嗯。”沈幸輕柔地應着，随即坐在了床邊。“阿粟已經睡下了？”
“嗯。”順着他的話，謝凝轉頭看向了熟睡中的阿粟。
望着那張白嫩可愛的小臉，疲憊和倦怠一掃而空，漸漸滋生出了一股濃郁的溫柔。沈幸憐愛地撫摸着他嬌嫩細膩的臉頰，一顆心像是在春水裏泡過，溫暖又柔軟，幾乎要溢出水來。
随着他擡手的動作，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傳入了謝凝的鼻息。她眉梢一緊，憂心地問道：“你受傷了？”
她下意識的關心讓沈幸心神一震，他驚喜地擡起眼眸，笑着答道：“只是一點皮肉傷，不礙事的。”
“我不眠不休地趕了好幾日，才能在今夜回到江夏，幸好還來得及陪你們守歲。”聽着他溫柔的話語，謝凝心弦一緊，心底交織着一股複雜的情緒。
他日夜兼程地趕回來陪她們母子過除夕，這份真摯的牽挂的确令她動容。可對上他真誠又熱烈的目光，她又不禁有些心慌。
她還沒想好要如何面對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兩人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想到此處，她不安地咬住唇，漸漸移開了眼。
“阿凝，你屋裏還有吃食嗎？我光顧着趕路，已經一整日都沒吃東西了。”見謝凝避開了他的目光，沈幸呼吸一窒，只能另想辦法。
謝凝本想趕他出去，可對上那張和阿粟如出一轍的面孔，她還是生出了恻隐之心。
想到他還帶着傷，謝凝眸光微斂，起身從抽屜裏取出了一包梅花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