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盤問
第073章 盤問
她心驚膽戰了一夜, 生怕沈幸會追到她屋裏來。
天亮之後,房門被人敲響。她抱着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心,如臨大敵地打開房門, 門外站着的人卻不是沈幸, 而是宿醉剛醒的楚王。
“你這是什麽表情?”看着她一副驚惶不定的神色,楚王眉心緊皺,眼底劃過一抹疑惑。
“殿下……您怎麽來了?”對上楚王探究的眼神,謝凝不安地垂下眼眸, 掌心不斷地沁出熱汗。
“怎麽, 看見本王你好像很意外?莫非……你是在等什麽人?”
她這副如同驚弓之鳥的反常舉動到底還是勾起了楚王的疑心,只見他眸光一緊, 眼底劃過一抹深沉的思量。
“殿下說笑了,除了您和承公公,還有誰會到奴婢這倒座房來?”掌心越來越熱,額頭上卻冒起了冷汗。謝凝強忍着慌亂, 不自在地捏緊了手心。
她之所以要隐去身份, 為的就是要讓楚王收留,好借此徹底擺脫崔琰。若是被他知道自己刻意隐瞞,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她低垂着眼眸, 面上仍舊是那副謙卑柔順的模樣。楚王定定地看着她, 卻沒有t找出任何破綻, 沉默良久, 他心底的猜忌漸漸散去。
站了片刻, 他擡眸望向了昏暗的屋子, 神色淡淡地說道:“行了, 本王口渴了,去泡茶吧。”
說罷, 他便越過她,腳步穩健地走了進去,毫不客氣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看着他一副安然自得的神态,謝凝微微松了口氣,轉身走入了次間,老老實實地為他燒水煮茶。
很快,屋子裏就飄散着陣陣茶香。從她手中接過茶杯後,楚王緩緩摩挲着杯蓋,漫不經心地問道:“聽承德說,昨夜你在北苑和人說話了?”
謝凝心頭一跳,腦中百轉千回,明明心慌意亂,可迎着楚王質詢的眼神,她還是故作鎮定地點了點頭。
“你認識他?”楚王握着杯蓋的手一頓,眼神忽然就犀利了起來,帶着幾分精明的審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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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凝被他看得心口一顫,攏在袖中的手悄然握緊。
在這樣銳利的目光下,她不得不在心中權衡利弊,做出了一番半真半假的回答。
“是,奴婢認得他。”
楚王微微挑眉,眼底生出了一絲興味:“哦?那你告訴我,他是什麽人?”
謝凝愣了一下,随即眸光一轉,緩緩說道:“他叫沈幸,是嘉和郡主的心上人,也是懷王殿下的座上賓,更是永昌侯府的敵人。”
這是他對外的身份,也是她作為一個婢女所能知道的全部。
“他和永昌侯府究竟有什麽仇恨,和你又是什麽關系?”
面對楚王的步步追問,謝凝呼吸一沉,語氣肅然地答道:“此中內情奴婢并不知道,我與他只在宴席上見過幾回,私下裏并無交集。”
“是嗎?”楚王冷哼一聲,目光中帶着意味不明的打量。很顯然,他并不相信她所說的話,眼底寫滿了質疑。
“是。”經過了一番自我調試後,她已經鎮定了不少,就連謊話都說得面不紅心不跳。
望着她平靜的眼眸,楚王沉吟片刻,緩緩問道:“你曾說過謝氏在大婚前夕被人擄走,而他又和永昌侯府有着血海深仇……莫非,擄走謝氏的人就是他嗎?”
楚王不過是随口一猜,卻出乎意料地猜中了事實。聞言,謝凝先是一驚,随後微微斂眸,沉重地點了點頭。
“果然……”沈幸所說的那些話在她這裏得到了驗證,楚王心中的疑慮終于得以掃清。
他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杯蓋,像是想通了什麽,忽而挑眉看向謝凝,“因為他擄走了謝氏,你對他心生畏懼,所以才會有那副如臨大敵的表情?”
她怪異的舉動在此刻得到了解釋,楚王徹底打消了心底的猜疑,連神色都變得溫和起來。
“殿下英明……”見他會錯了意,謝凝立刻順着他的話頭應了下來。
“此人心機深沉,殿下還需多多提防,免得着了他的道。”
為了增加自己的可信度,謝凝靈機一動,順便诋毀起他來。
望着她面上毫不掩飾的鄙夷,楚王唇角一動,心情大好地笑了起來。
“你放心,本王自有分寸。”他是個極度求穩的人,就算沈幸說得再動人,他也不會輕舉妄動。
說罷,他眸光一轉,視線落在了她眼底的烏青上。
“害怕得一夜沒睡嗎?怎麽這麽憔悴?”
謝凝唇角一僵,尴尬地垂下了頭。楚王卻肅然承諾道:“你放心,有本王護着,誰都不敢動你。”
“多謝殿下。”即便楚王說得信誓旦旦,可她深知沈幸的手段。只要是他想做的,誰都阻止不了。
如今他初來乍到,心裏自然有所顧忌,可一旦時間久了,他必然會有所行動,絕不會輕易地放過她。
楚王護得了她一時,卻護不了她一世。若不早些籌謀,她遲早會落到他的手上。
北苑裏,沈幸坐在桌前,神色淡然地翻看着江夏的輿圖。江夏多山,又有楚江穿城而過,将這座城池一分為二,劃成了南北兩域。
楚江以南地勢平坦、物産豐饒,是達官富人居住場所;楚江以北山多路險、土地貧瘠,只有貧寒之人才會在那裏落腳。
“少主,楚王真的可靠嗎?”想起楚王安于現狀的模樣,乘風顯得有些焦急。
望着他焦灼不安的眉眼,沈幸緩緩合上輿圖,篤定地說道:“一個能從殘酷的權力鬥争中安然脫身的人又怎會沒有智謀?放心吧,他遠比你想的要聰明沉着。”
能數十年如一日地藏拙,連端慶帝那樣精明的人都沒有識破他的僞裝,可見他的演技是多麽的出神入化。
“可他手上既無兵權也無錢財,如何能鬥得過端慶帝?”乘風知道沈幸想借楚王的手扳倒端慶帝和永昌侯府,可造反之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成的。
“不會太久的,三年之內我們一定能重回上京城。”
望着沈幸胸有成竹的眼神,乘風捏了捏拳,眼底生出了滿滿的鬥志。
自沈幸出現後,謝凝終日惶惶不安,連承德都發現了她的異常。
“你這是怎麽了?遇到什麽難處了,整日心事重重的?”
面對承德關心的眼神,謝凝擠出了一抹虛弱的笑:“這幾日肚裏的孩子動得厲害,我就是覺得有些累。”
聞言,承德眉心一跳,擔憂地問道:“要不要請大夫來給你看看?”
謝凝笑着搖了搖頭:“不礙事的,不用麻煩了。”
“婦人懷胎不易,月份越大就越危險,還是讓我跑一趟吧,請大夫看了才能安心。”
即便謝凝堅持說不要緊,承德還是為她請了大夫來。
“夫人懷胎已近七月,身子又弱,随時都有早産的可能。平日還需多多休息,老夫為你開些調養的藥方,務必讓孩子在你腹中多留些時日,來日也好将養些。”
臨走之前,老大夫還再三叮囑道:“什麽事都不如腹中的孩子重要,夫人還需将心放寬些,好好休養吧。”
走出倒座房後,他神色凝重地對承德說道:“此處陰暗潮濕,實在不适合婦人居住,到了生産的時候最好能尋一間幹燥溫暖的屋子。此外,你們最好先找個穩婆,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承德虛心地一一應下,送走大夫後,就将這些話全都轉述到了楚王耳中。
楚王沉默半晌,旋即幽幽說道:“将玉漱齋清出來,讓她搬進去吧。”
聞言,承德面上一驚,遲疑地說道:“可玉漱齋臨近主院,玉盞姑娘搬進來怕是不合規矩……”
楚王眉心一動,嗓音低沉地說道:“規矩是人定的,這裏本王說了算,快去!”
“是。”看着楚王不容置疑的眼神,承德心中一凜,順從地走了出去。
玉漱齋就在主屋的西邊,與楚王的寝屋只隔着一道院牆,原本應該是為他的妻妾準備的。
可如今他将這屋子給了玉盞,用意不言而喻。想到此處,承德不禁嘆了口氣。
希望玉盞能早日明白殿下的苦心,別再讓他失望了。
屋子收拾好之後,承德就讓人将她的東西搬到了玉漱齋。當天晚上,謝凝就被迫住了進去。
比起簡陋的倒座房,玉漱齋顯得格外奢華。寬敞的屋子裏擺滿了精致的瓷器和壁畫,承德還貼心地為她添置了不少禦寒的衣物。
“我住在這裏會不會不太好?”
望着屋子裏精美的擺設,謝凝生出了一股莫名的不安。
“殿下說了,屋子是給人住的,否則裝飾得這樣好不也浪費了嗎?你安心住着就是,別想那麽多了。”
看着謝凝惴惴不安的神情,承德笑着寬慰。
床榻上鋪了一層柔軟厚實的褥子,躺在上頭時,謝凝舒服地發出了一聲嘆息。
這一夜,她睡得格外香甜,第二日甚至起晚了。
主屋裏,楚王端坐在桌前,望着謝凝紅潤的面色,戲谑地笑道:“聖人說得果然沒錯,再怎麽勤勉的人到了安逸的環境裏也會怠惰。”
聽着他打趣的話,謝凝面上一熱,當即羞紅了臉。
“由儉入奢易,是奴婢憊懶了。”
見她承認得坦坦蕩蕩,楚王唇角的笑意漸漸加深。“過慣了好日子再想回頭可就難了。”
這句話裏充滿了暗示,謝凝分明聽懂了,卻沒接他的話頭。
這時,承德忽然從門外走了進來。
“殿下,沈先生有事求見。”
楚王眼尾一挑,面上的笑意漸漸退去。“請t他進來吧。”
“是。”承德躬身退下後,沈幸很快就翩然而至,腳步沉穩地朝楚王走來。
“沈幸拜見王爺。”
“沈先生不必客氣,請坐吧。”楚王客套地招呼他坐下後,含笑問道,“不知先生為何事而來?”
沈幸在軟凳上坐定後,擡眸看向了站在一旁謝凝,遲遲沒有開口說話。
見狀,謝凝心頭一緊,随即垂眸說道:“奴婢先行告退。”
“慢着!”就在她轉身要走的那一刻,楚王忽然叫住了她。
謝凝狐疑地擡起頭來,卻見楚王神色肅然地對沈幸說道:“玉盞是本王的人,先生有話,但說無妨,不必避開她。”
聞言,沈幸眸光微斂,墨色的瞳孔裏劃過一絲不悅,但擡眸的一瞬間,他就将心底的不忿隐去,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城北匪患嚴峻,正是王爺收服民心的大好機會。承蒙王爺收留,沈某願為王爺除此大患。”
望着沈幸篤定的眼神,楚王卻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