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我恨他
第069章 我恨他
看着穿過人群緩緩朝自己走來的女子, 沈幸眸光一閃,神色凝重地問道:“為什麽?”
女子擡起頭來,神色堅毅地望着他, 面上沒有半分退縮。
“上京城不能沒有自己人, 我留在這裏剛好可以刺探敵情。”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此前被清衡救下的玉盞。
“不行,這裏危險重重,我不能将你一個人留下來。”沈幸知道玉盞對謝凝而言的重要性, 絕不可能讓她以身犯險。
“姑娘下落未明, 我必須留在這裏。若是她再落在崔琰手上,我就能及時通知你。”
自從那次跟丢了謝凝之後, 這些日子她一直深感愧疚。
“不行。”沈幸想都沒有就再次拒絕了她。
無論能不能找回謝凝,他都不希望玉盞再出什麽事,免得将來謝凝更恨他。
“我不是天機閣的人,無論你答不答應, 我都要留下來。”即便遭到了他的拒絕, 玉盞仍是不改其志。
“我不能不顧你的安危。”他理解玉盞的心情,卻不能無視身後的危機。
“我不會有事的。”迎着他擔憂的眼神,玉盞信誓旦旦地說道。
見她執意要留下, 清衡忽然站出來聲援道:“少主, 屬下願留下來助玉盞一臂之力。”
沈幸瞥了他一眼, 又糾結地看向玉盞, 沉默了半晌後, 幽幽嘆息道:“你想留下來可以, 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你說。”見他願意松口, 玉盞眉心一舒,語氣急促地問道。
“無論發生什麽事, 都要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Advertisement
“好,我答應你。”在他幽深關切的注視下,玉盞鄭重地點了點頭。
“清衡,好好保護她。”臨別之時,沈幸凝重地拍了拍清衡的肩膀。
“少主放心,屬下一定竭力護她周全。”此刻他神色凜然,眉宇間滿是篤定。
将玉盞托付給清衡之後,沈幸帶領一衆手下翻越山頭,星夜兼程,一路朝着江夏而去。
山頭上清風徐徐,望着清衡堅毅的面容,玉盞的心頭浮現了一股莫名的情緒。
她忽然擡眸,神色莫辨地看着他:“你為什麽要留下來?”
輕柔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清衡微微側首,溫和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臉上。
“為了保護你。”他答得言簡意赅,眼神裏卻閃動着如晨曦般溫柔的光芒。
如此直白的目光讓玉盞心頭一跳,她不自在地垂下眼眸,一顆心焦灼而刺痛,不安地反複拉扯着。
“玉盞,我喜歡你。”許是她的回避激發了他的勇氣,他忽然不想再掩藏自己的愛意。
聽到他的深情告白,玉盞卻并不歡喜。她心頭一凜,沉重地擡起頭來,目光帶着從未有過的疏離。
“我們不會有結果。”
“為何?”清衡唇角一僵,無措地看着她,面上滿是慌張。
那是一雙無比澄澈的眼眸,深棕色的瞳孔裏清晰地倒映着她的倩影,只可惜她無法回應這份赤誠的感情。
“對不起。”玉盞艱難地移開眼,語氣悲涼卻決絕。
“玉盞,你在害怕什麽?”
她的眼眸裏分明也有波瀾,可為什麽她拒絕得這樣幹脆,連猶豫片刻都不肯。
清衡的心底暗流湧動,每一寸都分外苦澀。
玉盞逃避地低垂着眼眸,以為沉默就可以避開一切,奈何清衡卻不肯罷休,他大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她柔弱的肩膀。
“玉盞,我是認真的,無論你有什麽顧慮,我都不會放棄。哪怕你不願意接受,我也會一直默默守護着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既然踏出了這一步,就斷然沒有再退縮的道理。
避無可避,玉盞不得不擡起眼眸。他的眼中滿是堅持和深情,玉盞卻艱難地推開了他的手。
“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我說了我們不會有結果。”這句話她說的很艱難,一顆心揪成了一團,連呼吸都帶着沉痛。
“如果你真的想拒絕,至少也該給我一個死心的理由吧,告訴我,你到底在怕什麽?”
面對玉盞一再的拒絕,清衡卻始終不肯放棄。
對上他執着的眼神,玉盞心頭一恸,眼底泛起了一層濕意。“就當是我求你,別問了好不好?”
說罷,玉盞悲傷地轉過身去,默默地流下了兩行熱淚。
見她一味地逃避,清衡只能無奈作罷。
并肩走下山頭的那一刻,沉默多時的玉盞忽然轉頭看向了他。
“幫我易容吧!”
見她終于開口說話,清衡激動地點頭應道:“好,你想變成什麽樣?”
望着他雀躍的眼神,玉盞的心頭再次泛起了酸澀。她睫羽輕閃,眼底劃過一絲深沉的歉疚。
片刻之後她又一次擡起眼眸,做出了一個無比艱難的決定。
“清衡,把我易容成我家姑娘吧。”
“不行。”清衡一瞬間就看出了她的企圖,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她。
“這是唯一能接近他的辦法。”玉盞無助地拉着他的胳膊,眼底寫滿了乞求。
“玉盞,你先別急,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想出別的辦法來。”清衡為難地咬緊嘴唇,一顆心又酸又澀,像極了挂在枝頭還未成熟的野果。
“沒有別的辦法,清衡,我求求你,你幫幫我吧!”玉盞悲痛地握着他寬厚的手掌,眼底隐隐閃動着淚光。
“可你明知道他對謝姑娘……我怎麽能讓你以身飼虎?”這的确是眼下最好的選擇,卻也是他最不願意接受的辦法。
玉盞沒有說話,眼神卻依舊執着,帶着一股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絕,仿佛無論他說什麽,都無法改變她的決定。
“玉盞……”看着她眼底的堅決,清衡只覺心痛如絞。
“清衡,你真的喜歡我嗎?”沉默了片刻,玉盞忽然鄭重地仰頭問道。
“是,可我……”像是意識到了她要說什麽,清衡正柔腸百轉地想着說辭,玉盞卻冷不防地打斷了他。
“那就幫我這一次好不好?”那是一雙透着絕望又無比真誠的眼睛,像一顆蒙塵的明珠,散發着幽暗沉郁的光芒。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答應,玉盞,不要把自己賠進去……”
迎着他關切痛惜的眼神,玉盞悲戚地咬牙道:“可我恨他……”
清衡眸光一滞,瞳孔深處閃現了一抹驚愕,詫異如驚雷爆破,震得他心口發麻。
“你……”
不等他問出口,玉盞就悲痛地紅了眼眶:“我恨他,恨他給了我希望又将我推入深淵。也恨自己識人不清,竟然将他奉若神明。”
“報仇的方法有很多,就不能徐徐圖之嗎?”即便看出了她眼底一閃而逝的愛恨交加,他還是不願意看着她彌足深陷。
“我沒有時間,也不想再等……”她深谙暗戀者的心理,也知道怎麽做才是最痛的報複。
“可這樣做與自毀何異?”
不過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就算贏了也還是輸。而且那代價太過沉重,若答應了玉盞,他或許會後悔一輩子。
“只要能達成所願,就算賠上這條命我也絕不會後悔。”望着他眼底閃爍的痛苦,玉盞堅定地握緊了他的手。
破釜成舟,百煉成鋼,既然有所圖謀,就必須付出代價。
“你若死了,那我怎麽辦?”看着她眼底不容撼動的決心,清衡語氣艱澀地問道。
“若能全身而退,我這條命就交給你了。若不能,欠你的就下輩子再還。”
這句承諾美好卻悲壯,清衡很想拒絕,可望着那決然的眼神,他終究還是點了頭。
宮廷深處,飽受流言摧殘的崔晗被禁t足了。
崔琰幾次入宮求見,卻都被攔在了玉清宮門外。“貴妃娘娘身體抱恙,崔大人該日再來吧。”
求見未果的崔琰只能轉身走向了太極宮。可他在偏殿裏等了一個下午,端慶帝也沒有露面。
眼看着日色昏黃,他心急如焚地拉住了進來奉茶的小太監。
“皇上怎麽還沒召見我?”
小太監擡眸看了他一眼,怯怯說道:“皇後小産之後日日以淚洗面,皇上一下朝就去鳳栖宮了,一時半刻怕是不會回來……”
崔琰心中悲憤,卻只能忍氣吞聲地等下去。
半個時辰後,太監總管何益終于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崔琰眉心一動,緊繃的心弦終于松了一寸。
“何公公,皇上肯見我了嗎?”
看着崔琰殷切的眼神,何益尴尬地搖了搖頭。
“時辰不早了,宮門即将下鑰,崔大人還是請回吧。”
崔琰唇角一僵,面上覆滿了錯愕和難堪。他沒想到端慶帝竟然會避而不見。
看着他眼底的失落和憤懑,何益輕聲安慰道:“皇後才失了孩子,眼下正是傷心的時候,皇上如今也很為難,還望崔大人能多多體諒。”
體諒?他要以什麽立場來體諒?
端慶帝明知這是一場陰謀算計,卻還是狠心地将崔晗軟禁在玉清宮裏。
皇後傷心哭泣,那他的妹妹呢?她平白受冤,就不悲傷不難過嗎?
他身為兄長,卻連見面安慰都做不到,端慶帝竟然還要他體諒嗎?他在這裏等了一下午,誰又來體諒他呢?
走出宮門的那一刻,望着身後幽長深邃的宮道,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無能為力。
是他将親妹妹推入宮廷,是他選擇了與狼為伍,今日的一切都是他一手釀造的苦果。
父親還未歸來,母親身陷囹圄,謝凝不知所蹤,崔晗孤立無援,而他走在暗夜裏,身邊空無一人,随時都會被權利反噬。
他被動地選擇了這一切,如今卻連回頭都不能了。
正沮喪之時,等在宮門口的長吉一路小跑而來,眼底隐隐跳動着喜色。
“世子,找到夫人了……”
失而複得的喜悅從心頭驟然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崔琰大喜過望地望着他,激動地問道:“她在哪?”
“已經帶回宅子裏了,只是……”長吉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面上滿是猶豫。
“只是什麽?”眼底的喜色一滞,崔琰不安地追問道。
“夫人她……小産了……”
“小産?”
這兩個字在他的心上掀起了巨大的波瀾,震驚,狐疑,緊接着竟是一陣狂喜。
那個他無比痛恨的,讓他深感恥辱的孽種終于死了。壓在心頭的巨石瞬間騰空,他長舒了一口氣,感受到了久違的輕松。
“是,找到人的時候,就已經小産了。”
說起這事,長吉仍覺心驚肉跳。
“在哪裏找到的?”找了那麽久都沒有音訊,怎麽突然之間就找到了?
“在城東的一間破廟裏,那時夫人虛弱得只剩半條命了。若不是遇到了一個游醫,怕是連命都保不住……”
面對崔琰的疑惑,長吉将自己所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她現在怎麽樣了?”聽到她命懸一線的消息,崔琰心頭一跳,仍是生出了強烈的擔憂。
“大夫說夫人此番小産傷了元氣,要好好将養着,兩個月後才能下床走動。”
聽了長吉的回答,崔琰眉心一緊,憂慮地抿緊了唇。
回程的路上他一言不發,腦中思緒翻飛,默默地會想着這些日子發生的一切。
所有的不幸皆因沈幸而起,而他卻沒能手刃仇敵。
可不管怎樣,至少他找回了謝凝。而沈幸終其一生都只能做一條喪家之犬,游走在黑暗的夾縫裏。
熟悉的院落裏,緋紅色的床榻上躺着讓他又愛又恨的女子。此刻她雙目緊閉,蒼白的面容上滿是疲憊和憔悴。
崔琰走到床頭坐下,透過搖曳的燭光靜靜地望着她。
破籠而出的雀鳥又一次回到了他的身邊,帶着一身狼狽和傷痛。這一次,他絕不會再給她逃離的機會。
燭火輕晃,燈芯燒得噼啪作響。
沉睡中的“謝凝”陡然睜開雙眼,在對上那一雙如夜色一般濃重的墨眸時,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阿凝……”崔琰的嗓音溫潤悅耳,可那雙眼睛裏散發出的幽暗光芒卻還是叫人心中驚駭。
她像極了驚弓之鳥,不安地瑟縮着,眼底滿是恐懼和無助。
崔琰卻唇角一彎,露出了一抹看似溫和實則充滿脅迫的笑。“吃過苦頭,你也該學乖了。以後別再逃了……”
她垂下眼眸,面上流露出幾許凄涼,語調苦澀地輕嘆道:“我早就無處可去了,逃或不逃還有什麽分別?”
“若你能早些想明白,也就不會有這場無妄之災了。”崔琰半眯着眼,看着她認命的眼神,心中生出了一絲征服的快慰。
“謝凝”緩緩擡眸,神色哀憫地望着他道:“如果我從此之後都不再離開,你願意善待我嗎?”
看着她脆弱又悲傷的神色,崔琰沉默了。
他以為就算找回了她,也無法折下她的一身傲骨,卻沒想到經歷了喪子之痛後,她會心甘情願地低頭。
望着他眼底浮動的驚異,她悲涼地嘆息道:“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那一閃而逝的絕望終究還是引發了他的憐惜,崔琰緩緩伸手撫上了她的臉頰,語氣低沉地說道:“只要你不再逃,我可以既往不咎。”
“謝凝”睫羽微動,仰頭看向他的那一刻,在他墨色的瞳孔裏看到了一縷深沉的眷戀。
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賭對了!
千裏之外的楚江上,真正的謝凝正陪在楚王身旁。
離江夏還有百裏之遙時,楚王讓承德變賣了馬匹車輛,雇下了數十艘大船。
入夜後,在夜色的掩護下,他帶着謝凝坐上了一艘極不顯眼的小船。
江風陣陣,水流湍急,直到坐在船艙裏,謝凝仍是雙腿戰栗抖如篩糠。
行至半夜,江面上突然響起了一陣嘹亮的哨聲,緊接着便是四起的火光和刀劍聲響。
外頭的厮殺聲響徹雲霄,謝凝心頭一顫,頓時慌亂地看向端坐在一旁的楚王。
他的手中仍捧着溫熱的茶杯,神色平靜得好像聽不見一絲喧嚣。
“殿下……”兵器相接的聲響仿佛就在耳邊飄蕩,謝凝驚慌失措地低聲喚着他。
将她的驚恐看在眼底,楚王眸光微動,哂笑道:“怕了?”
謝凝先是點了點頭,随後又輕輕地搖着頭。
看着她自相矛盾的動作,楚王不禁挑眉問道:“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你到底是怕還是不怕?”
她深吸了一口氣,在他質詢的目光下緩緩說道:“怕,也不怕。”
這模棱兩可的回答卻引起了楚王的好奇。只見他唇角微揚,輕笑道:“哦?這是為何?”
“我從未遇見過水匪,所以聽到打鬥會下意識地感到害怕。可看着殿下如此鎮定,我忽然就不怕了。”
楚王笑意一頓,瞳孔微微收縮,戲谑的眸光瞬間變得晦暗幽深。
這是一種近乎赤誠的信任,那一雙水潤的眼眸裏閃動着深切的依賴,給了他一種莫名的震動和錯覺。
除了承德之外,他從未在誰的眼中看過這樣的眼神。
風聲依舊,喧嚣漸止,耳邊只剩下江水拍打船舷的聲響。
“殿下,水匪被陳将軍趕跑了,咱們勝利了!”
耳邊傳來承德激動歡喜的呼聲,楚王從紛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起身走到了船艙之外。
這是一場他早有預料的戰役,登船之前他就做好了應對的準備。幸而陳言自幼就生在江邊,熟悉水性又善于布陣,否則這一戰他們必将慘敗收場。
此時臨近醜時,陳言正帶人清點人數,随行的軍醫也在救治傷員。楚王出面安撫了一番,直到醜時三刻才重新回到船艙。
熬了大半夜的謝凝正倚在床頭小憩,楚王推門而入的時候,她像是受到了驚吓,猛地睜開眼,下意識地就要站起身來。
這時一道巨浪掀來,還沒站穩的謝凝身子一歪,徑直地向前方摔去。
見勢不妙的楚王快步上前,在她即将跌倒的那一刻,及時地将她撈進懷裏。
天旋地轉間,謝凝吓得連呼吸都有些錯亂。可預想中的疼痛并未到來,反倒是楚王為了救她而拉傷了胳膊,不禁發出了一聲痛呼。
站穩腳跟後,謝凝立刻驚慌失措地從他懷中退開。卻因動作太快,又一次扯到了他拉傷的臂膀。
“嘶……”
鑽心蝕骨的疼痛太過劇烈,連一向堅強的楚王都面色蒼白冷汗涔涔。
“殿下,你怎麽了?t”看着楚王疼痛難忍的模樣,謝凝急得紅了眼眶。
“讓承德叫軍醫過來。”楚王沒有直接回答她,可他強忍着疼痛的模樣卻讓謝凝自責難安。
“你忍一忍,奴婢這就去。”說着,她就腳步慌亂地走了出去,火急火燎地讓承德将軍醫帶了過來。
軍醫為楚王正骨接臂的時候,看着楚王額頭上不斷低落的冷汗,謝凝急得坐立不安。
接好脫臼的手臂後,軍醫為他纏上了一層厚厚的紗布,語氣凝重地叮囑道:“胳膊雖然接上去了,可筋骨受了傷,還需好好将養。王爺在一個月內最好不要再牽扯到傷處,以免留下病竈。”
“本王知道,承德,送軍醫出去。”傷口處理好後,楚王蒼白的面上終于恢複了一絲血色。
承德送軍醫出去的時候,楚王的目光落在了一臉不安的謝凝身上。
看着她眼底蒙蒙的水霧,楚王心弦一動,連語調都柔緩了幾分:“不必擔心,本王已經無礙了。”
“都是奴婢連累了殿下……”他越是表現得若無其事,她心中就越是歉疚不安。
“行了,時辰不早了,替本王寬衣吧。”看着她逐漸泛紅的眼眶,楚王無奈地撇了撇嘴,面上露出了濃濃的倦色。
聞言,謝凝面上一怔,立刻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幫他脫去了外衫。
“此處簡陋,殿下先将就一晚吧。”鋪好床榻後,謝凝抱着他的外衫站到了一旁。
楚王起身上了榻,随後神色倦怠地躺了下來。為他蓋上薄毯後,謝凝便走到桌前吹熄了燭火。
燭光寂滅後,謝凝安靜地坐在了桌前。
小船随着江浪不斷起伏跌宕,像極了她此刻焦灼的心情。
一開始她依附楚王只為了活命,可後來楚王對她處處照顧優待,反倒讓她生出了不安。
她不是少不更事的女子,自然知道單純的主仆情誼是什麽樣子。向來都是奴仆為了主子不顧安危,哪有主子為了奴婢而負傷的?
若是連最純粹的主仆都做不成,那麽往後她又該如何自處?
就在她思緒紛亂之際,耳畔忽然傳來了楚王清淺的嘆息。“你打算在那一直坐到天明嗎?”
謝凝心頭一跳,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聽到楚王輕嘆道:“過來!”
她又驚又怕地咬緊嘴唇,一顆心慌亂如麻,不知該如何應對。
見她遲遲未動,楚王像是想到了什麽,當即冷笑道:“本王還沒有饑不擇食到要對一個孕婦動心思的地步,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聽到了他飽含譏諷的話語,謝凝緊繃的心弦倏然斷裂,面頰瞬間滾燙,羞窘得如坐針氈。
“奴婢沒有……”她心虛地解釋着,楚王卻沒心思聽下去,不耐煩地命令道:“過來!”
謝凝惶惑不安地站起身來,在昏暗的光線中腳步沉沉地走到了床榻前。
在她站定的那一刻,楚王忽然扯落覆在身上的薄毯,一把丢在了她的懷裏。
“尋個幹淨的地方鋪上睡吧。”
他動作粗魯、語氣冷淡,可那份關心到底還是顯露無疑。
謝凝僵硬地愣在原地,握着毯子的手不住地輕顫着。
“還愣着幹什麽,再磨蹭下去,天都要亮了。”見她站着不動,楚王語氣不善地斥責着。
暗夜之中,謝凝看不見他的神色,卻還是從他不耐煩地話語裏聽出了濃重的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