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殒命
第067章 殒命
他來了!他終于來了!
巨大的驚喜從心底蔓延開來, 連日的挫磨在此刻忽然變得不再難熬。幹涸的眼底湧動着陣陣濕潤,他激動得望着他,連唇角都在顫動。
“抱歉, 我來遲了。”沈幸面色一緊, 眸中閃動着深切的歉意。
“他的看守那麽嚴密,你能進來已是不易,本王不怪你。”
看着懷王釋然的眼神,沈幸心中倍感愧疚。若不是他去找懷王結盟, 懷王又怎會落到今日這般地步?
歸根結底都是他害了懷王。他自以為運籌帷幄無懈可擊, 卻還是低估了秦王的能力,錯判了宮中的局勢。
将他的歉疚看在眼裏, 懷王卻自嘲地苦笑道:“你不必內疚,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說到底還是本王時運不濟。”
他們什麽都想到了,卻唯獨沒料到父皇會出事。可若說其中沒有淩霄的手筆, 他是不信的。
“沈幸, 父皇的死一定有蹊跷,定是淩霄暗中做了什麽,否則父皇不會走得如此突然。”
懷王猛然擡眸, 眼底滋生出了強烈的怨念。若非父皇慘死, 他又怎會淪落至此?
“殿下放心,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我會想辦法查清楚的。”
收t到先皇死訊的那一刻, 他就預感大事不妙, 可宮中守衛森嚴, 他的手再長,也沒辦法伸進去救人。
“只要你能洗刷本王的冤屈, 這些苦就不算白受。”
見沈幸應下,懷王心中倍感慰藉,更覺得自己沒有看錯人。
“我會想辦法救殿下出去,這包點心……”沈幸正要将糕點遞給楚王,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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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動靜的二人對視一眼,沈幸頓時将手收回,飛快地後退了幾步。
大門吱呀一聲被人推了開來,很快便有人走了進來。縱然屋內光線昏暗,懷王仍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是你?”
來人一身華服、面如冠玉,舉手投足間散發着一股矜貴儒雅的氣息。
“多日不見,殿下可還安好?”熟悉的嗓音傳到耳邊,背對大門站立的沈幸心中一震,攏在袖中的手悄然握緊。
“你來幹什麽?”看着崔琰那張溫潤得有些刺眼的臉,懷王不禁眉心一緊,毫不掩飾地露出了厭惡之色。
“殿下不必緊張,我只是有些話想問你。”崔琰的嘴角噙着笑,神色一如既往地溫潤和藹。
“你想問什麽?”即便心中厭惡此人,他的眼底卻也生出了幾分好奇。
崔琰走到懷王身前停下,眸中閃動着幽暗的光芒,像是蟄伏在暗夜之中的毒蛇,吐着火紅的信子,散發着危險的氣息。
“殿下可知沈幸在哪兒?”
見他提起了沈幸,懷王眸光一動,唇邊露出了一個譏諷的笑容。“本王不知。”
他答得如此幹脆利落,反倒教人心生狐疑。崔琰眉峰微皺,眸光深沉地望着他,顯然并不相信。
迎着他質疑的目光,懷王不以為意地輕笑道:“你不用白費力氣了,本王便是知道,也絕不會告訴你的。”
面對懷王的嘲弄,崔琰的眸中生出一股愠怒,可下一秒他竟笑了起來。
“沒想到殿下竟是如此蠢笨無知……”
看着崔琰肆無忌憚的嘲笑,懷王微微眯起眼睛,冷肅地問道:“你什麽意思?”
崔琰冷笑一聲,随即冷淡地看向了一直站在角落的那個太監。“你先出去,我和殿下有話要說。”
只見那太監瑟縮一下,很快就低着頭恭敬地退下了。
房門合上的那一刻,崔琰面上的溫和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滿眼的陰沉和嘲弄。
“你以為害你落馬的人真的是我父親嗎?”
懷王愣了一下,面上卻并未出現崔琰預想中的激憤。
“你知道?”面對懷王的平靜,崔琰反而大吃一驚。他自以為這個秘密足以讓懷王坦誠相告,卻沒想到懷王壓根兒就沒有反應。
“你就不恨他嗎?”
迎着崔琰驚愕的眼神,懷王出人意料地笑了笑,“在其位、謀其政,我為何要恨他?”
彼時立場不同,害他的人是淩霄,他該恨的也是淩霄。
“可若不是他為今上出謀劃策,殿下又怎會無辜受累?殿下當真如此寬容大度,連一絲怨恨都沒有嗎?”
看着懷王若無其事的模樣,崔琰憤懑地握緊了拳頭。
“殿下不恨他,卻為何要與我們侯府過不去?”
若非懷王咄咄逼人緊咬着不放,他母親也就不會锒铛入獄,背上一身的污名。
望着他滿眼的憤恨,懷王唇角微動,逸出了一抹冷笑。
“道不同不相為謀,從你們父子投靠他的那一刻起,我與你們就注定不能共存。”
不過是一場選擇,做不成朋友那就只能做對手。
“勝敗已定,殿下還看不清局勢嗎?若你肯将沈幸的下落告訴我,我可以讓你的餘生過得更好一些。”
威逼不成,他就只能好言好語地利誘。
可他到底低估了懷王的傲氣,他從來就不是會輕易妥協的人。
“你走吧,不要再說了。”無論崔琰說什麽,懷王都目光平靜,眼底沒有一絲波瀾。
“殿下信不過我?”見懷王始終不為所動,崔琰的語氣變得有些焦急。
懷王倏爾擡眸,眸光淡淡地望着他。“不是我信不過你,而是你不了解他。”
在崔琰驚異的注視下,懷王語氣淡然地說道:“他不會讓我活太久的。”
看着懷王沉靜的眼神,崔琰的眼底浮現了一抹訝異,可片刻之後他就沉默了。
淩霄并不是一個寬宏大量的君主,事實上他壓抑了太久,早已變得睚眦必報。
見崔琰沉默不語,懷王眸光一閃,若有所思地說道:“與虎謀皮,焉有其利?我勸你還是早些籌謀,免得家破人亡萬劫不複。”
不用懷王勸誡,崔琰心中也知道淩霄此人刻薄寡恩,不是能長期共事之人。可他已經入局,早就沒了退路。
“殿下是鐵了心不肯告訴我了?”即便懷王扯開了話題,崔琰仍沒有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
望着他執着的眼神,懷王卻沒再開口。
他越是沉默,崔琰就越是認定他知道沈幸的下落。他正搜腸刮肚地想着法子,緊閉的房門就又被人從外頭推開了。
一盞刺眼的燈籠出現在眼前,崔琰和懷王雙雙擡眸望去,便看見了穿着明黃色的龍袍的端慶帝。
崔琰面上一怔,當即跪了下去。“微臣參見皇上。”
和崔琰的恭順不同,懷王的眼中滿是譏諷。“今日倒是熱鬧,連你也來了。”
禦前的太監總管何益提着燈籠,為他照亮了腳下的路。只見端慶帝步履從容地走了進去,居高臨下地看着坐在輪椅上的懷王,眼底劃過一絲鄙夷。
“皇兄從前一向挑嘴,怎麽現在連馊飯剩菜都肯吃了?”
面對他的嘲弄,懷王的眼底滋生出強烈的恨意,可輸人不輸陣,即便落入下風,他仍沒有丢棄皇族的高傲。
“三弟是忘了自己從前在雲霄宮過的窮酸日子了?”戳人脊梁骨的事他不是不會,只是從前不屑罷了。
見他提及了那不堪回首的過往,端慶帝只覺得面上一陣滾燙,他惱怒地眯起眼,頓時生出了一股殺意。
“看來你是活膩了……”
當着崔琰和太監的面,他肆無忌憚地提及那段屈辱的歲月,便是自尋死路。
面對他毫不掩飾的殺心,懷王冷笑一聲,面上沒有絲毫的懼怕。
“亂臣賊子,人人得以誅之。就算殺了我,也無法掩飾你的惡行,總有一日會真相大白,到時候你定會受千夫所指,淪為千古罪人。”
“你找死……”迎着懷王毫不畏懼的眼神,端慶帝憤怒地捏緊了拳頭。
“生亦何歡,死亦何懼?最後不都是一抔黃土?”從端慶帝踏入房門的那一刻起,懷王就已經知道自己在劫難逃。
望着他視死如歸的眼神,端慶帝冷笑道:“你是真的不怕死?”
“怕或不怕,終究也是難逃一死。我絕不會對你搖尾乞憐,動手吧淩霄。”
熬了那麽多日,卻還是逃不過去了。
若沈幸能早些來,或者崔琰晚些再到,或許他就能有一線生機。可偏偏崔琰和淩霄都來了。
生的希望瞬間寂滅,剩下的便只有無盡的失望。而失望過後,便只能坦然接受這破碎凄苦的命運。
“崔琰……”
端慶帝輕呼一聲,跪在地上的崔琰立刻驚異地擡起頭來。
“臣在。”
“既然懷王一心求死,你去幫幫他吧。”端慶帝語氣低沉地吩咐着,眸光平靜淡漠,沒有一絲溫度。
崔琰心中一震,可還是利索地站起身來。“微臣遵旨。”
他轉身面向懷王,幽深的眼眸裏流露出一絲悲憫。他知道端慶帝容不下懷王,卻沒想到他會如此急不可耐。
他默默地從懷中掏出匕首,卻在拔出刀鞘的那一刻遲疑了。
只見他轉過身去,神色凝重地說道:“皇上,微臣還沒問出沈幸的下落,可否……”
端慶帝卻對他的遲疑感到極度不滿,冷着臉斥道:“不必,動手吧。”
“可是……”面對端慶帝帶着薄怒的命令,崔琰的眼底閃過一絲疑慮。
“動手!”看着崔琰一再猶豫的舉動,端慶帝的語氣越發冷酷。
崔琰壓下心頭的不滿,終究還是轉過身去,握着鋒利的匕首,一步步走向了引頸就戮的懷王。
匕首割破喉嚨的那一刻,崔琰的臉上濺滿了血。腥甜的血汩汩濺落,暈染出了一幅格外悲壯的畫面。
懷王仰頭倒在椅背上,一雙眼睛瞪得很大,死死地望向門外。
外頭一片漆黑,只有一道融入夜色的孤影,靜靜地站在廊下。而那抹身影承載了懷王最後的一絲期望。
只因他相信,總有一日,那人會還他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