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亂局
第063章 亂局
太極宮裏, 年過半百的皇帝虛弱地躺在龍榻上,面色蒼白、雙目緊閉。
懷王神色焦急地等在屋裏,心中慌亂無措。
他志得意滿地帶着證據入宮觐見, 本以為能扳倒永昌侯, 順帶給秦王致命一擊,卻沒想到他的父皇受了刺激,當場吐血暈倒。兩個時辰過去了,還是沒有蘇醒的跡象。
太醫進進出出, 他的一顆心跳到了嗓子眼, 連呼吸都變得局促不安。
“怎麽樣了?”太醫院的院使走出來的時候,懷王心急如焚地攔住了他。
院使心情凝重地搖了搖頭, 一臉擔憂地說道:“這些年皇上殚精竭慮,身子早已大不如前,此番吐血暈厥、氣血兩虧,催動了體內舊疾, 還不知何時才能蘇醒。”
院使話音剛落, 懷王脊背一垮,瞬間變了臉色。
進宮之前他想過許多可能,卻唯獨沒算到父皇會出事。
身後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着便是一道焦急的詢問。“吳院使, 父皇他怎麽樣了?”
那嗓音分外熟悉, 便是不回頭, 懷王也知道那是誰的聲音。
“回秦王殿下, 皇上還未蘇醒。”院使幽幽嘆了口氣, 滿臉都是無奈。
腳步聲停在了懷王身側, 一道玄色身影驀然出現在眼前,懷王擡眸的那一刻, 一雙強健有力的臂膀已經緊緊地攥住了他的衣襟。
“好端端的父皇怎麽會氣得吐血昏迷?你到底做了什麽?”
看着那雙褐色眼眸裏不斷升騰的怒意,懷王眸光一滞,冷笑着反問道:“別人或許不知道,三弟難道也要裝糊塗嗎?”
“淩霈,将父皇氣得昏迷不醒的人是你,你不靜思己過便算了,如何還要污蔑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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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氣得青筋暴起,與往日溫潤的形象判若兩人。
一旁的院使看得心驚肉跳,慌忙勸阻道:“兩位殿下快住手!真相如何,待皇上醒了自有定奪,如今還望二位以皇上龍體為重!”
聞言,秦王心神一震,當即松開了手,轉身看向龍榻上的皇帝,眼底生出了一股濕意。
“還望院使竭盡全力,好讓父皇早日蘇醒。”
迎上秦王含淚的眼神,院使鄭重地點了點頭:“殿下盡管放心,微臣必定盡心盡力。”
太極宮裏的這一場争執很快就在宮內傳揚開來,頃刻之間,所有人都知道了将皇上氣得吐血暈倒的人是他最疼愛的懷王。
一夜過去,龍榻上的皇帝始終沒醒。後宮早已人心惶惶,一衆宮妃都來到了太極宮外,可太醫緊閉房門,除了貼身伺候皇帝的宮人外,什麽人都不讓進去。
收到消息的朝臣也都連夜趕到宮門外,只等宮門一開,便全都着急忙慌地趕到了太極宮外。
秦王倔強地站在門外,無論內侍如何勸說,他都不肯坐下休息。而衆人眼中的罪魁禍首懷王也形容憔悴地坐在輪椅上,一雙眼睛裏布滿了血絲。
日頭漸漸高升,緊閉的房門終于從裏頭打開了。衆人神色各異地擡起頭來,卻見皇帝身邊的內侍官陳吉哭喪着臉叫嚷道:“皇上駕崩了……”
咯噔一聲,緊繃的心弦驟然斷裂。懷王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神色倉惶地質問道:“你說什麽……”
陳吉心痛地看了一眼懷王,悲憫地重複道:“皇上駕崩了!”
“我們出來的時候,父皇還只是昏迷,怎麽一夜之間人就沒了……院使呢?他在哪兒?讓他出來……”
懷王激動得語無倫次,秦王卻面色一沉,憤慨地低吼道:“夠了!父皇已經仙逝了,你還要鬧到什麽時候?”
此話一出,一衆臣子也紛紛露出了指責的神色,一群後妃當即哭出聲來,面上俱是難言的悲切。
“父皇昨夜還好好的,不可能就這麽仙逝了,我一定要查清楚,到底是誰在謀害父皇……”接受不了皇帝的死訊,懷王滿心倉惶地辯解着。
“父皇已經薨逝了,你還要折騰到什麽地步?”秦王心痛地質問着,面上滿是悲憤。
見狀,連一向擁護懷王的老臣都忍不住站了出來,緊接着便是一連串的附和聲。
“懷王殿下,死者為大,讓皇上盡早安息吧!”
“不,不能就這麽算了……”懷王于慌亂中找回神智,他憤怒地指控道,“是你,是你讓人害死了父皇……”
“殿下,您不能血口噴人啊……”秦王身邊的內侍何益面色難看地指責着,眼底暗暗流瀉出一絲鄙夷。
“你知道父皇醒了會治永昌侯的罪,你害怕因此受到牽連,所以暗中謀害父皇,還将這一切都推到了我的身上,我沒想到你竟然如此歹毒,連血脈親情都不顧!”
明知百口莫辯,懷王仍是憤憤不平地宣洩出了心底的憤懑。
秦王臉色一沉,眸中閃動着強烈的憤怒。“淩霈,我看你是瘋了……”
眼看着二人互相指責,激烈的争執下竟然還牽扯出了不少皇室秘辛,位高權重的丞相主動站出來主持起了大局。
“皇上才剛剛仙逝,無論懷王殿下有何冤屈,都請t忍一忍吧。當務之急是為皇上發喪,其他的事還是容後再議吧!”
此話一出立刻就受到了群臣的擁護,大批臣子紛紛出聲附和道:“丞相大人說得是。”
鬧劇暫停,禮部尚書和欽天監都投入了喪事的籌辦之中。
另有一隊人馬即刻出城,一路飛馳地直奔楚王而去。
臨走之前,楚王特意将承德留下,吩咐他照料化名為玉盞的謝凝。
荒野之中,謝凝心情沉重地望着不遠處的山巒,對突如而來的變故深感心慌。
這幾日的相處中,她漸漸看出了楚王掩藏之下的真實面目。
他絕不是一個天生結巴,自卑怯懦胸無大志的皇子。事實上他機智果敢、堅韌隐忍,是個不容小觑之人。
深宮之中波詭雲谲,楚王選擇僞裝,必然有他的用意。而她既然決定了依附投誠,便只能無條件地服從信任。
本以為能順利離開,可才行至百裏,上京城就忽然變了天。此番回京屬實兇險,楚王甚至在臨行前對她說,若他遲遲未歸,大可自行離去,不必苦等。
可謝凝明白,若是楚王出了事,随行之人必然不會有好下場。
且不說她是不是能逃得掉,就算僥幸逃脫,此處荒郊野外,周圍全是衛兵,她一介弱質女流,未必就能保全自己。
“玉盞姑娘……”耳邊傳來了承德的呼喚,謝凝轉過頭去,便看見承德捧着一只烤得焦黃噴香的山雞走了過來。
“陳将軍方才獵到了幾只山雞,我讓人烤熟了,你過來嘗嘗吧。”
謝凝感激地朝他笑了笑,語氣溫柔地說道:“多謝公公……”
“姑娘不必同我客氣,我受殿下之托,必然會好好照顧你。”承德走到她身前坐下,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體貼地替她将雞肉分成小塊。
“殿下心善,公公妥帖,能遇到你們真是我的福氣。”謝凝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也不扭捏推辭,在承德的注視下很快就啃完了一只雞腿。
見狀,承德頗感意外地笑了笑,随即遞上了水壺。
“多謝!”謝凝接過水壺咕嚕咕嚕地喝了一大口,擦幹淨杯口後笑着還給了他,“我吃飽了。”
承德訝異地挑眉道:“姑娘才吃了這麽一點就飽了?”
謝凝大大方方地笑道:“嗯,我本就食量小,如今又懷着身孕,吃多了會不舒服。”
“那這些雞肉怎麽辦?”荒郊野外本就缺衣少食,好不容易才要到了一只山雞,沒想到她竟如此暴殄天物。
“公公若不嫌棄,就替我吃了吧。”謝凝溫柔一笑,眼底滿是善意。
承德心中一怔,對她的話深感意外。“我奉命照料姑娘,如何能與你分食?”
見他不肯接受,謝凝柔聲勸慰道:“我受殿下庇護,又得公公悉心照料,心中實在難安。我本是奴婢出身,并不是什麽嬌貴之人,公公以平常心待我便是。”
看着她面上柔順的神情,承德眸光微動,唇角慢慢流瀉出一抹笑意。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氣了。”
因為這一只烤山雞,兩人之間很快就熟稔起來。飯後,謝凝憂心忡忡地感嘆道:“殿下此番回京也不知什麽時候能回來。”
聞言承德面上笑意一僵,憂慮地嘆息道:“儲君未立,皇上就駕鶴西去,此行必是一場腥風血雨。殿下隐忍多年,也不知能否全身而退。”
謝凝沉默片刻,忽然擡眸,語氣篤定地說道:“殿下心思缜密,定不會露出破綻。只是皇位之争向來殘酷,短時間內殿下怕是不能脫身。”
承德重重地嘆了口氣,眼底蒙上了一層陰郁。
“人人都想爬上至尊之位,卻不知道高處不勝寒。深宮之中,權力之下,每個人都活得那麽辛苦,争來争去,衆叛親離,最後不也還是逃不過生老病死。”
聽了承德的感嘆,謝凝不禁心生動容。
人人都向往至高無上的權勢,沒想到他一個浸淫宮廷多年的內侍竟然會有如此超凡脫俗的見解。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有人追名逐利,就有人清心寡欲。我雖不懂朝政之事,卻也覺得殿下是個聰明至極的人。亂局當中,自保為先,只有活着才能有機會得到自己想要的。”
承德意外地瞥了她一眼,欽佩地贊嘆道:“沒想到玉盞姑娘竟然如此通透。”
受到誇贊的謝凝抿唇一笑,雲淡風輕地說道:“也不是通透,我只是想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