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出逃
第060章 出逃
仇恨恰如春草, 漸行漸遠還生。
望着朱氏眼底噴薄而出的恨意,周颢微微凝眸,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袖口, 心底仍存着強烈的疑惑。
“你既然想除掉謝氏, 為何還要大費周折地将她打發到水月庵中?”
世家大族裏多的是殺人于無形的手段,放在眼皮子底下,動起手來才更輕巧,事後也能更好地掩人耳目。
侯府裏死了一個世子夫人, 沒有人會懷疑到主母的頭上。若謝氏娘家不予追究, 此事極有可能就無疾而終了。
可如今牽連了水月庵的一衆尼姑,崔琰又憑借收殓一事博得一身美名, 這件事就注定無法輕易揭過了。
“謝氏這樣污穢的人不配死在我們永昌侯府!”朱氏咬牙切齒地說着,一雙眼睛噴射着熊熊怒火。
周颢下意識地想要開口反駁,可話還在嘴邊,手下的寺丞就火急火燎地跑了過來。
“大人, 許先生來了。”
聞言, 周颢眉峰一挑,語氣略顯生硬地問道:“他來幹什麽?”
寺丞大步上前,俯身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幾乎是頃刻之間, 素來沉穩的周颢就變了神色。
只見他t眉心一緊, 陡然站起身來, 嗓音低沉地對身旁的衙役說道:“先将朱氏收監, 容後再審。”
大理寺後院的書房內, 許攸正神色淡然地喝着茶。見周颢來了, 他便擱下手中的杯盞, 緩緩站起身來。
“許先生怎麽來了?”
周颢神色肅然地迎上前去,眼底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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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攸淡然一笑, 溫聲說道:“水月庵一案,周大人查得如何了?”
“此案尚在調查之中。”
面對周颢敷衍的回答,許攸神色莫辨地笑了笑。“是嗎?可我怎麽聽說今日一早永昌侯的夫人朱氏就來大理寺投案自首了?”
周颢沉默了片刻,随後斂眸答道:“朱氏的确是來認罪的,可此事尚存疑點,本官以為……”
不等他說完,許攸就冷冷打斷了他。“既然有人來認罪,周大人何不順勢而為?”
“案件未明,本官無法結案。”無論朱氏說得多麽合乎情理,他仍覺得其中大有文章。
許攸冷笑一聲,淡漠地看向他道:“與其節外生枝,不如見好就收。皇上要的是平息民怨,至于兇手是誰又有何分別?”
對上許攸意味不明的眼神,周颢心中一凜,半晌沒有答話。
“永昌侯正在邊境奮勇殺敵,若他的獨子死了,你猜他會怎麽做?”見周颢沉默不語,許攸語氣凝重地反問道。
周颢陡然擡眸,眼底也閃過一絲憂慮。皇帝将所有的壓力都施加到了他的身上,無論他怎麽做,都注定要惹一身腥。
若包庇崔琰,必然會惹怒百姓;若嚴加處置,必定會得罪永昌侯。若真激得他走上謀反之路,自己就會成為大魏的罪人。
見周颢面露難色,許攸高深莫測地說道:“這樁差事無論怎麽做,周大人都讨不到好。倒不如順水推舟,得個兩全其美。”
望着許攸意有所指的眼神,周颢心神一凜,眼神變得格外深沉。
看出了他心底的糾結和不情願,許攸當即眸光晦暗地告誡道:“周大人,識時務者為俊傑。若是連自己人都不能保全,那這個大理寺卿的位置怕是也要換人了。”
從一開始的循循善誘到後來的脅迫,周颢始終不發一言。
直到許攸走後,周颢才心情沉重地跌坐在木椅上。望着書房外那一排蒼翠挺拔的竹子,他陷入了兩難之境。
崔琰被大理寺帶走之後一連幾日都沒有音訊,城北的宅院裏也籠罩在一片陰郁之中。
從盼兒口中得知山火一事後,謝凝消沉了整整兩日,直到腹部傳來微微的刺痛,她枯槁的眼底才漸漸生出了一絲波瀾。
她不能就此一蹶不振。
無論是為了肚子裏還未出生的孩子,還是為了無辜慘死的玉盞,她都必須振作起來。
她知道永昌侯府的手段,也深信崔琰不會坐以待斃。所以她必須在崔琰回來之前想辦法逃出去。
這日傍晚,盼兒來送飯的時候,謝凝緊緊地拉住了她的手,語氣哀婉地懇求道:“盼兒,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夫人,您想要我做什麽?”盼兒放下食盒,驚疑不定地望着她。
謝凝神色一緊,起身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盼兒聞言大驚失色地說道:“夫人,這可不是兒戲啊,弄不好會出人命的……”
“可這是我唯一的機會……”謝凝神色痛苦地斂眸,面上淨是哀戚。
見盼兒不肯答應,她旋即跪了下來,卑微地哀求道:“盼兒,我知道這件事讓你很為難,可若是不能離開這裏,我和這孩子便會落到生不如死的地步。”
看着她眼含淚水的模樣,盼兒的眼中生出了一絲動容。她伸手将謝凝扶了起來,眼底閃過一抹為難。
“夫人,我不是不想幫您,可我害怕會弄巧成拙。”
“你放心,我都想好了,只要你肯按我說的去做,這件事一定能成的……”不同于盼兒的擔憂,謝凝水潤的眼眸裏滿是篤定。
仲夏夜,天幹物燥。午夜時分,謝凝的寝屋裏忽然冒起了一陣火光,很快便形成了燎原之勢。
第一個發現火情的是起夜上茅廁的盼兒。望着沖天的火光,她驚駭地喊叫起來:“不好啦,着火了……”
守在外頭的暗衛聽到她的叫嚷後立刻沖了進來。可望着眼前不斷高漲的火苗和燒得噼啪作響的門窗,他們的面上都露出了驚駭之色。
“愣着幹什麽,快進去救人啊!”暗衛首領率先回過神來,可火勢太大,他們壓根就進不去。
飛岫和康媽媽也在此時匆匆趕來,望着愈演愈烈的火勢,全都吓得四肢癱軟。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快去提水,一群人這才四散而去,手忙腳亂地去尋水滅火了。
一通忙活後,火勢總算被控制住了。飛岫膽子最大,帶頭沖進了屋子裏。見狀,其他的暗衛也都跟着進去了。
橫梁已被燒斷了,屋子裏漆黑一團。
“夫人若真的被火燒死了,咱們都得跟着陪葬……”暗衛首領語氣沉重地說着,強忍着疼痛扒拉着滾燙的木頭。
其他人也都神色凝重地跟着翻找着,可他們把整間屋子都翻遍了也沒有找到謝凝的屍首。
遍尋不到後,一個暗衛狐疑地問道:“難道夫人被燒成灰了?”
聽了他的話,首領面色一沉,猛然站起身來低吼道:“不好,我們中計了!”
說着,他便大步走到庭院中,神色冷厲地問道:“是誰第一個發現起火的?”
康媽媽這才回過神來,驚魂不定地答道:“我和飛岫是聽到盼兒的叫聲才起來的……”
首領大步上前,面容陰冷地質問道:“那個丫頭在哪?”
迎着他狠戾的眼神,康媽媽心頭一窒,慌亂地往身後看去,卻沒有看到盼兒的身影。
“她剛才還在這裏的……”意識到事情不對,康媽媽吓得六神無主。
“一定是她和夫人事先串通好了,刻意放了這把火,又趁亂逃走的!”首領心中很快就有了頭緒,只見他猝然擡眸,沖着屋裏的一衆暗衛大喊道:“她們一定還沒走遠,咱們快去追……”
臨走前,他對康媽媽說道:“你快帶飛岫去那丫頭家裏,想辦法先控制住她爹娘。”
“好,我這就去……”康媽媽哆哆嗦嗦地應了下來,腳步慌亂地帶着飛岫朝城東而去。
一路上她驚駭得連路都走不穩,好不容易才來到盼兒的家中,卻絕望地發現這裏早已人去樓空。
她當即就吓得跌坐在地,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她完了!
世子對夫人的偏愛和執着她全都看在眼裏,也明白一旦世子脫罪回來,發現是她引狼入室弄丢了夫人,那麽她就必死無疑。
她年紀大了,本不該怕死,可她一家十幾口人都會因此受到牽連。她最小的孫子還在襁褓之中,想到此處她悲從中來,猛地吐出了一口鮮血。
另一頭,倉惶而逃的謝凝知道以自己的體力難以逃過暗衛的追捕,便趁着夜色翻過牆頭,藏在了一棵粗壯的大樹上。
追捕的腳步聲漸漸逼近,她提心吊膽地蹲在樹枝上,連呼吸都刻意放柔,生怕被人發現蹤跡。
幸好暗衛們急着追她,并未留意到院牆邊的那一棵大樹,也就沒有發現藏匿其間的謝凝。
等暗衛們走遠後,謝凝才終于長舒一口氣,正尋思着該逃往哪裏,樹下忽然傳來一道嚴厲的質問。
“誰躲在樹上?”
謝凝剛剛松懈下來,就被這一聲質問吓了一跳,驚愕之下她身子一歪,就這麽從樹上落了下來。
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可預想中的疼痛并未到來,她反而落入了溫暖的臂彎裏。
“你是誰?”
就在她驚吓未定不敢睜眼的時候,頭頂再次傳來一聲冷厲的質詢。她顫抖着睜開眼睛,對上的卻是一雙幽暗深沉的眼眸。
謝凝沒有說話,只是神色倉惶地望着他。
男子沉默不語地将她放了下來,待她站穩後,正要繼續追問,門外卻忽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謝凝像是受到了驚吓,慌亂無措地望着男子,眼底滿是悲憫的哀求。
男子眸光一閃,正要起身去應門時,謝凝慌張地扯住了他的袖口。
如水般的翦眸裏流淌着深切的惶恐和祈求,男子卻沉默地拂開了她的手,神色莫辨地朝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