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受審
第058章 受審
崔琰離開後, 謝凝顫抖着站起身來,神色悲戚地撿起散落在地上的外衫。
飛岫進門的時候看見的便是謝凝木然穿衣的一幕。她的右手怪異地垂落着,像是完全使不上力氣。
“夫人, 你的手怎麽了?”走近後, 飛岫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一截雪白的手腕此刻已經紅腫不堪,飛岫心驚膽戰地握着她的手,仔細端詳後才發現那一截腕骨不知何時已經錯位了。
“夫人,你的手腕脫臼了, 我這就去找大夫來。”說着, 她就步履匆匆地跑了出去。
一顆心漸漸麻木,大概是心口太疼, 她竟然已經感覺不到手腕上的疼痛。
飛岫帶着大夫回來的時候,她已經穿戴整齊,正神色空洞地坐在昏暗的屋子裏。
點燃了燭火後,望着手腕脫落的謝凝, 大夫憐憫地嘆了口氣。
“接骨會有些疼, 夫人且忍一忍吧。”說着,他便小心翼翼地捧起謝凝的手腕,左右搖晃了數十下, 随後用力地往上一推, 只聽得咔嚓一聲, 脫落的腕骨就接了回去。
“骨頭雖然接回去了, 可脫臼之處容易反複錯位, 夫人往後一定要謹慎些。手腕沒有消腫前盡量不要使用這只手, 免得再次受傷。”
大夫叮囑了一大堆, 又留下了散瘀消腫的藥膏,這才嘆息着離去。
飛岫給謝凝塗藥的時候, 眼中滿是疑惑。
“夫人,世子他為什麽會生這麽大的氣啊?”她不知道他們為何争吵,也想不明白什麽樣的事會讓崔琰失手弄傷了謝凝。
面對飛岫的疑問,謝凝卻沉默地低下了頭。
她并不想讓飛岫知道她和崔琰之間解不開的愛恨糾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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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不到答案的飛岫失望地在心底嘆了口氣,塗完膏藥後便安靜地走了出去。
天色完全暗下來之後,盼兒捧着飯菜推開了沒有合上的房門。
謝凝塗了藥後便一直神色萎靡地坐在桌前,像一具沒有靈魂的白玉雕像,蒼白又脆弱。
“夫人,該用飯了。”盼兒将飯菜擺上桌後,體貼地說道:“夫人午後說想吃白灼菜心,我特意買了來,你快嘗嘗看,冷了就不好吃了。”
望着盼兒滿含期待的眼神,謝凝斂眸看向了盤中那一盤青翠欲滴的菜心,卻再也沒有先前的胃口。
見她神色淡淡,一副食不下咽的模樣,盼兒關切地問道:“夫人,你是在為世子擔心嗎?”
聞言,謝凝淡漠的眼神中有了一絲波瀾,她擡眸看向盼兒,眼底生出了幾許困惑。
“夫人……你還不知道?”發現了這個事實後,盼兒懊惱地咬住了唇,為自己的多嘴而感到後悔。
“我該知道什麽?”看着盼兒遮遮掩掩的神情,謝凝心底的疑惑越發強烈起來。
盼兒遲疑地看着她,半晌後才敷衍地說道:“也沒什麽……”
“到底怎麽了?”謝凝眉心一緊,一貫從容地面上生出了幾分焦灼。
在謝凝灼灼的目光下,盼兒慌亂不安地說道:“我買完菜回來的時候,在外頭撞見了一群官兵,他們說世子縱容屬下放火行兇,燒死了水月庵五十多個尼姑……”
“你說什麽?”聽了盼兒的話,謝凝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見她大驚失色,盼兒忐忑地咬了咬唇,神色倉惶地說道:“一定是他們弄錯了,世子和那些尼姑無冤無仇,怎麽做出這樣的事呢?況且世子夫人當時也在那間庵堂裏呢,就算有什麽深仇大恨,也不至于連自己的夫人都一并燒死吧……”
盼兒話音剛落,謝凝就騰地一下站起身來。她面色蒼白地握住盼兒的胳膊,一雙眼睛寫滿了震驚。
“你說什麽?世子夫人?她……她死了……”
望着謝凝眼底的驚恐,盼兒不安地瑟縮了一下,無措地點了點頭。
得到了回答的謝凝心神一震,搖搖欲墜地跌坐在了椅子上,面上布滿了哀傷。
一雙眼睛漸漸泛紅,很快便蓄滿淚水,悲戚地順着臉頰落了下來。
看着她悲痛的神色,盼兒期期艾艾地問道:“夫人,莫非……你也認得世子夫人?”
謝凝沒有回答她,只凄涼地垂着淚,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
見狀,盼兒心頭一緊,悲憫地嘆息道:“那夜原本還下了雨,也不知道為什麽t會突然起火,還燒得那樣大,竟連屍首都辨認不清……”
“說起來,這位世子夫人也是可憐,成婚不過兩個多月就這麽稀裏糊塗地死了,連屍首都不能葬入夫家的祖墳。”
眼淚猶如斷了線的珍珠,噼裏啪啦地掉落下來。謝凝悲傷得哭紅了眼睛,一顆心又疼又澀,難受得幾乎無法喘息。
見她哭得情難自抑,盼兒擔憂地走上前去,神色慌亂地安慰道:“夫人,你快別哭了,一會兒讓康媽媽知道了,她定然會怪我多嘴的。”
看着盼兒臉上的焦慮,謝凝心痛地抹了抹淚,“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夫人,你有孕在身,切勿傷心過度啊……”望着她黯然垂淚的模樣,盼兒的眼中閃動着深切的憂色。
謝凝卻無暇再理會她,只低垂着眼,傷心得說不出話來。盼兒憂心忡忡地站了片刻,幾次想要開口,最後卻還是默默地走開了。
盼兒離開之後,謝凝捂住了自己的臉,悲切地哭出聲來。
她沒想到崔琰會騙她。
說什麽住持欣賞,留着傳教,原來只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屠殺。可憐玉盞毫不知情,卻凄慘地死在了大火裏。
從盼兒寥寥的幾句話中,她幾乎立刻就明白了崔琰殺害玉盞的用意。
從她被救出清風院的那一日起,崔琰怕是就沒有想過要讓她重回侯府。
所以他一早就把玉盞打發去了庵堂,為的便是能名正言順地抹去世子夫人的身份。
而她失去了原本的身份,又被關在這個院落裏,早晚都會淪為他的掌中之物。
這一場騙局裏他的心思竟是如此缜密。若不是官兵來捉拿,她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玉盞被害的事。
她自幼就被父親送進別院裏養病,玉盞雖是她的婢女,可二人相依為命,早已親如姐妹。
這一路她走的很是艱難,若沒有玉盞陪着,早在沈幸不告而別的時候她大概就已經堅持不下去了。
跟着崔琰入京時,玉盞曾經滿懷憧憬,可不過半年時間,她就因為自己而丢了性命。
悲痛之餘,謝凝的心底生出了一股強烈的恨意。
祖父遠行,謝家不仁,玉盞算是她身邊唯一的親人了。崔琰明明知道自己依賴玉盞,卻還是處心積慮地殺害了她。
謝凝憤恨地咬緊了牙關,渾身都在不停地發抖。
她可以接受崔琰惡意的中傷和報複,卻唯獨不能接受他殘害玉盞的事實。這明明就是他們之間的恩怨糾葛,為何要牽連無辜的人?
玉盞什麽都沒有做錯,為何要遭受這場無妄之災?
往日的自責和歉疚在得知真相的這一刻煙消雲散,她的心中只剩下不斷滋生的仇恨。
大理寺內,一場嚴明的審判正如火如荼地展開着。
崔琰神色自若地站在大堂上,望着衙役呈上的那一塊腰牌,他冷哼一聲,唇邊逸出一抹嗤笑:“這就是周大人所說的證據确鑿?”
遭到質疑的周颢面色一冷,沉聲質問道:“你敢說這不是你們永昌侯府的腰牌?”
“這的确是我們侯府的腰牌,可僅憑一塊腰牌,周大人如何能斷定是我縱兇殺的人?”
周颢被他問得喉嚨一緊,随後眉心一蹙,厲聲說道:“這塊腰牌是當日官府清理火場時發現的,你也承認了這就是你們侯府的東西。崔琰,我問你,你的小厮長德如今去了哪裏?”
崔琰波瀾不驚地擡眸看着他,語氣分外鎮靜。“一個月前他告假還鄉,至今還未歸來。”
“你撒謊!”聞言,周颢重重地拍了一下驚堂木,疾言厲色地瞪着他,“我已讓人去城門盤查過,這兩個月來從沒有一個叫長德的人出過上京城。”
“他的确是向我告過假,可他為何沒有出城,我也不知情。”
“你是他的主子,如何會不不知道他的行蹤?”
“大人此話何意?我這個做主子的難不成還要成日關注一個下人的行蹤?”崔琰冷笑一聲,面上露出了一絲鄙夷。
“你之所以答不出來是因為你從一開始就在撒謊。”周颢眸光一凝,面上陡然生出了幾分淩厲。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周大人一心想要定我的罪,我也無話可說。可清者自清,若無确鑿的證據,此舉就是污蔑。大人在大理寺經營多年,自然知道污蔑朝廷命官是何等罪名!”
崔琰神色泰然地看向周颢,面上毫無驚懼之色。
周颢為官多年,什麽罪大惡極的人都見過,卻是第一次見到像崔琰這麽鎮定自若的犯人。
“是不是污蔑,自有皇上定奪!我只問你為何要放火燒死整個水月庵的尼姑?你與她們有何恩怨?”
“周大人若是拿不出确切的證據,那就請恕我不能回答你的問題。”
“證據?哼,本官當然有證據。”說着,周颢朝站在一旁的衙役使了一個眼神,那人立刻恭敬地捧來了一個鐵盒。
“這鐵盒裏裝着當日焚燒後的泥土和殘渣,裏頭殘留着些許未燃盡的硝石。你們侯府在城中有一間制冰的鋪子,裏頭就擺滿了硝石,本官說的沒錯吧?”
崔琰唇角微揚,譏诮道:“侯府是有制冰的鋪子,可城中有硝石的并非只有我們一戶,周大人以此作為證據實在太過牽強。”
“你果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崔琰,你可知道,那入殓的五十三具屍首中有一具男屍?他的身形與失蹤的長德毫無二致。”
“這世上相似之人數不勝數,大人何以認定那屍首就一定是長德?”即便周颢步步緊逼,崔琰也依舊格外鎮定。
“是,相似之人的确多如牛毛。可有人告訴我,長德曾在為你擋刀時不幸斷了兩節指骨,而那燒焦的男屍恰好有此特征,對此,你還有什麽話可說?”
崔琰沉默了片刻,随後眸光一轉,淡淡說道:“就算那人是長德,也不代表是我指使了他。”
說着,他微微擡眸,神情肅然地反問道:“大人口口聲聲說我縱兇殺人,可我和那些尼姑素昧平生,我的夫人也在庵堂之中休養祈福,我為何要殺她們?”
聞言,周颢眸光一暗,神色莫辨地說道:“那就只有你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