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丫鬟
第055章 丫鬟
成親是多麽高興的一件事, 沒必要讓她為自己的遭遇悲憫傷心。
“她成親的那日我怕是不能去送她了,你替我挑一份禮物給她吧。”謝凝落寞地垂下眼眸,語調低沉、滿是惆悵。
崔琰憐愛地撫摸着她的秀發, 嗓音輕柔地應了一聲好。
“夜深了, 你早些睡吧。”望着她柔美的容顏,崔琰的心中湧動着強烈的欲·念,可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既然要做那釣魚的姜太公,就必須要有十足的耐心。不過寥寥數月, 他自然能等得起。
他體貼地扶着謝凝走到床前坐下, 可謝凝卻遲遲不動,反倒是擡眸看着他, 不安地催促道:“時候不早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崔琰唇角一動,緩緩露出一個微笑:“等你睡下了我再走。”
聞言,謝凝有些為難地咬了咬唇, 半晌後才慢吞吞地上了床榻, 合衣躺了下來。
見狀,崔琰笑着打趣道:“你睡覺的時候都不脫掉外衫嗎?”
謝凝面頰一熱,尴尬地紅了臉。她眸光忽閃, 不自在地避開了他的注視。
“天這麽熱, 還是脫了吧。”将她的羞怯看在眼裏, 崔琰的眸光倏爾暗了下來, 連嗓音都染上了幾分欲·念。
即便低垂着眼, 謝凝仍是感覺到了他灼熱的注視。哪怕知道他不會再逼迫自己, 可當着他的面, 她還是沒有寬衣解帶的勇氣。
漫長的等待過後,崔琰挫敗地嘆了口氣。“你還是這麽怕羞, 罷了,我這就走,你記得脫了衣衫再睡下。”
說罷,他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見她面露羞窘,這才滿意地起身離去。
走出房門後,該崔琰眼角的笑意漸漸斂去,一雙鳳眸裏爬滿了陰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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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沈幸,他和阿凝絕不會落到今日這般田地。
她本該是自己的妻子,可現在卻連觸碰都要小心翼翼。這一切的屈辱,總有一天他會千倍百倍地還給沈幸。
欽天監選定的婚期就在六月,侯府正緊鑼密鼓地籌備着崔晗的婚事,宅院裏卻出了一個小小的意外。
梅雨季節陰雨連綿,許是雨天路滑,康媽媽去集市買菜的時候不慎摔了一跤,因為傷了腰,當時就不能走動了。
最後是一個身穿粗布衣衫的小姑娘好心地将她送了回去。事後康媽媽要拿些銀子答謝她,她卻推辭着不肯收下。
“不過是舉手之勞,您不必和我客氣。我娘常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您可得好好養着,千萬別落下了病根。”
小姑娘不過十五六歲,模樣生得清秀,說話也溫柔,見她關切地叮囑着自己,康媽媽的心裏立刻生出了感動。
二人分別之後,又隔了許多天,康媽媽去集市買魚的時候,在巷子口又遇到了那個小姑娘。
那時她正縮在牆角,哭得滿臉都是淚。康媽媽上前詢問後,小姑娘先是不肯說,後來問得緊了,她才抽抽嗒嗒地說出了自己的傷心事。
“我爹欠了賭坊銀子,他們想把我賣到青樓去抵債。街坊大娘都說那裏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我心裏實在是害怕……可我若是不去,他們就要将我爹活活打死。我爹要是死了,我弟弟妹妹可怎麽辦吶……”
說着,她就傷心地捂着臉痛哭了起來。見她哭得肝腸寸斷,康媽媽于心不忍,便出聲安慰道:“好孩子,你別哭了。你爹欠了他們多少銀子?”
小姑娘抹了抹淚,悲戚地答道:“他們說是二十兩。”
聞言,康媽媽沉默了片刻,随後輕聲問道:“廚房裏的活你都會做吧?”
小姑娘不明所以地望着她,卻還是點了點頭。
見狀,康媽媽眉心一動,溫聲說道:“我家裏還缺個燒火做飯的丫頭,你若願意跟着我,我就出二十兩銀子買了你,如此一來,你就不用落入那魔窟了。”
“真的嗎?您真的能幫我?”小姑娘睜着一雙濕漉漉的眼睛,難以置信地望着她。
“嗯,不過是二十兩銀子,我還是能出得起的。只是有一件事我必須跟你說清楚,一旦簽了賣身契,你就要一輩子做我們府上的奴婢,将來可反悔不得。”
“做奴婢是不是就不用挨餓了?”小姑娘遲疑地問着,眼角還殘留着淚意,看着格外單純柔善。
“那是自然,我家主子從不苛待下人,只要你老實本分,我保你能吃飽穿暖,每個月還能有五百文錢的月例,你想自己留着或者補貼家人都可以。”
見康媽媽說得細致,小姑娘的眼底驀然生出了一股希冀。她忙不疊地點頭應道:“我願意。”
後來,康媽媽跟着小姑娘去了她的家。那是一間破舊不堪的屋子。裏外只有兩間房,一間住着她的爹娘,另一間則住着兩個孩子,大的是個姑娘,瞧着有七八歲,小的是個男丁,瘦瘦饑饑的,不過兩三歲的年紀。
康媽媽說明來意後,小姑娘的娘親立刻感激涕零地朝她作了幾個揖,又拉着幾個孩子給她磕頭。
“你們也不必謝我,拿着這些銀子好好過日子吧,以後別再賭錢了。若再有下回,我也幫不了你們了。”
小姑娘要進門收拾衣服的時候,康媽媽看着破舊的箱籠,忍不住蹙眉說道:“算了,別收了,回頭我給你做兩件新的吧。”
小姑娘紅着眼睛,不斷地說着感激的話。康媽媽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只要你好好幹活,沒人會虧待你。”
臨別時,康媽媽從她的家人口中得知了她的小名叫盼兒。盼兒是家中長女,從小就勤奮能幹,一直幫襯着她娘照顧弟弟,空暇時還會去撿集市上剩下的菜葉。
日子雖過得困苦,一家人卻也其樂融融。可命運對待貧苦人家總是分外殘忍。
去年冬天,她弟弟不幸染上了肺疾,一連咳了半個月都不見好。眼看着兒子虛弱得下不了床,盼兒她爹走投無路之下只好硬着頭皮去了賭坊。
一開始他也的确贏了些銀子回來,嘗到了甜頭後,他開始流連忘返,一有錢就往賭坊裏去,連原先賴以生存的木工活都不肯做了。
時間久了他的好運氣也到了頭,很快就開始輸錢,可輸了錢他不但沒有回頭,反而賭得更厲害,常常一整日都見不到人。
最後就落得個債臺高築的結局,連自己的女兒都要賣進青樓去抵債。
得知了內情之後,連康媽媽這樣冷靜的人都不禁生出了幾分唏噓和憐憫。
世家貴族富貴奢華、幸福和美,市井百姓卻是各有各有的苦,說不盡也道不完,徒留一把辛酸淚。
起先盼兒只是在廚房裏負責燒火,後來康媽媽忙不過來,她也就幫着做些灑掃的活計。
因她手腳麻利勤奮肯幹,很快就得到了康媽媽的信任和看重。夏日多陰雨,康媽媽年歲漸大,時常有些筋骨疼痛,給謝凝送飯的任務就落到了她的頭上。
盼兒去送飯的時候,謝凝正在屋子裏翻看話本子。見來的是個陌生的小姑娘,謝凝愣了片刻,卻也沒有往心裏去。
飯菜擺在桌子上後,盼兒卻沒有離開,而是站到了一邊,靜靜地看着她。
“有什麽事嗎?”謝凝疑惑地望着她,不明白她為什麽一直看着自己。
盼兒愣了神,許久才反應過來,拘謹地答道:“沒,沒什麽……是夫人生得太美,我……我從沒見過這麽好看的人……”
看着她面上浮起的羞惱,謝凝唇角一動,忽然笑了起來。她笑起來的時候梨渦淺淺,瞧着分外親和甜美。
“你叫什麽名字?”
見謝凝問起自己,盼兒随即輕聲答道:“我叫盼兒,是康媽媽新買來的奴婢。這幾日陰雨連綿,康媽媽的腿有些疼疼,所以就讓我來給夫人送飯。”
謝凝輕輕“嗯”了一聲,随後低頭看向桌上的菜肴,當視線落在那一盤火腿煨幹絲上時,她的面上閃過片刻的驚訝。
“你是南方人?”她擡眸看向盼兒,心中生出了強烈的疑惑。
盼兒卻輕輕地搖了搖頭:“我和我爹娘都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
“那你是在哪裏學會這道淮揚菜的?”她來上京城已有半年之久,只在大婚前夕跟崔琰去同慶樓吃過一次,之後再也沒有吃到過心心念念的淮揚菜。
這一道火腿煨幹絲是她從前最喜歡吃的一道菜,只有別院的劉媽媽會做。上京前玉盞曾特地向劉媽媽學了這道菜的做法,那時她曾笑着說,技多不壓身,她多學一點,往後到了上京就能做些家鄉菜給她解饞。
想到此處t,她的眸中劃過一抹深切的思念。
一別多日,也不知道玉盞什麽時候才能從庵堂裏回來,自有記憶以來,她們主仆二人還從沒分開過這麽久。
就在謝凝愣神的時候,盼兒語調輕柔地說道:“我曾在酒樓的後廚裏看見廚子做過,正好廚房裏有這些我就試着做了,也不知道滋味如何,夫人嘗嘗看,若是不好吃,回頭我再改進一下。”
聞言,謝凝漸漸回神,她動作輕柔地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夾起了幾根幹絲,緩緩送入口中。熟悉的滋味在唇齒間化開,一股滿足感油然而生。
幹絲極有勁道,火腿鮮香可口,極大程度上勾動了她的味蕾。可吃着吃着,她忽然眼眶一熱,心底生出了一股酸澀。
自由自在的少女時光一去不複返,連最喜歡的菜肴都變得可遇而不可求。
兜兜轉轉,一路艱辛,終究還是一場虛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