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布局
第051章 布局
因水月庵意外失火, 在庵堂裏靜修祈福的世子夫人也不幸葬身火海,燒得屍骨無存面目全非。
官府清點完屍首的那一日,永昌侯府就大張旗鼓地在府外挂起了白幡。
第二日一早便有不少交情深厚的人家聞訊而來, 神色哀婉地登門吊唁。
靈堂就布置在汀蘭院, 崔琰身着一襲白色麻衣,容色哀戚地跪在靈前。崔晗和朱氏也紛紛掩面而泣,眼睛都哭得紅腫起來,當真是一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的模樣。
因着屍首燒焦無從辨認, 崔琰只能給夫人謝氏置下衣冠冢。
但他悲痛之餘, 還不忘憐憫衆生,特意讓侯府管事拿了一大筆銀子去收殓在大火中無辜喪生的一衆尼姑。
此事很快就在上京城中流傳開來, 就連市井百姓都紛紛贊嘆起崔世子慷慨心善,是個難得一見的大好人。
葬禮結束後,他強打着精神回到了工部交接差事。工部尚書見了他,也不禁為他掬了一把同情淚, 不停地拍着他的肩膀好言安慰。
崔琰的馬車經過鬧市時, 還有不少百姓上前進獻瓜果,以表敬佩之心。
春風如意樓的雅間裏,懷王神色莫辨地坐在窗前, 望着長街上受到百姓追捧的崔琰, 唇邊露出了一抹不屑的笑。
“他倒是演得一手好戲, 真是叫人看了惡心……”
在他身後不遠處, 一位白衣男子神色淡淡地說道:“他如今不過是強弩之末, 就讓他再得意幾日吧……”
聞言, 懷王轉動着輪椅緩緩離開窗前, 挑眉冷笑道:“你倒是大度,可本王卻沒心思陪他演下去。”
“這出戲還沒唱到高·潮, 草草收場反倒沒意思。他既然想做大善人,殿下何不助他一臂之力?”
白衣男子高深莫測地勾唇一笑,意有所指地看向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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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這麽有把握?”懷王直勾勾地看着他,心底的惡念漸漸滋生,眼裏滿是惡意。
“我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白衣男子神色慵懶地倚在桌前,面上滿是篤定。
“沈幸,你應該知道,本王這個人最是恩怨分明。從前的事我可以不再追究,可今後你若再敢欺騙我,我絕不會放過你。”
從前種種已成過往雲煙,即便得知了真相,他也沒有将仇恨記在沈幸頭上。
“如今我們有共同的敵人,我自然會和殿下同心協力。”沈幸神色懇切地看向他,面上是從未有過的真誠。
“沈幸,本王一直很想知道,為什麽你一開始沒有選擇我。”說這句話時,懷王的眼神有些落寞,連語氣中都帶着幾分悵惋。
沈幸眸光一斂,語氣懇切地說道:“殿下光明磊落,又豈會與我這樣的人為伍?”
懷王冷哼一聲,意味深長地看向他:“比起老三,我的确是心慈手軟了些。可若早知會落到今日的地步,我定然會比他還要狠上百倍。”
意氣風發之時,他以為儲君之位唾手可得,何曾把誰看在眼裏。
“皇上一日不立儲,事情就還有轉圜的餘地。輸贏未定,殿下不必喪氣。”看着懷王落寞的眼神,沈幸語氣輕柔地安慰道。
“你不必安慰我,沒有人會讓一個瘸子做一國之君。早在墜馬的那一日,我就知道自己再也沒有争儲的資格了。可我什麽都沒做錯,憑什麽要被淩霄踩在腳下,淪為卑賤的墊腳石?”
懷王面色一沉,義憤填膺地低吼着,眼底滿是不甘。
從小他就被寄予厚望,所有人都默認了他的太子之位,可最後他卻與儲君之位失之交臂,成為了一個受人同情的殘廢。
從雲間跌落泥潭,試問誰能不恨?
看着他憤懑的眼神,沈幸眸光微動,內心深處泛起了一絲波瀾。懷王落到這一步,他也難辭其咎。
可争儲的每一步都浸染着無數人的鮮血,心無城府的人注定走不了太遠。懷王坦蕩有餘,謀略卻不足,便是重來一次,他也不會是最佳的選擇。
若非秦王生出異心,在崔琰的蠱惑下出賣了他,大概也不會有今日的退而求其次。
“木秀于林,風必摧t之。一時的風光并不代表什麽,在這場博弈裏,殿下真正需要的是眼界和耐心。”
沈幸擡眸遠眺,目光越過窗臺,落在了被團團圍住的馬車上。
今日的贊譽和恭維,到了明日就會成為一把利劍。崔琰此生順風順水,也是時候讓他嘗嘗從雲端跌落的滋味了。
崔琰被百姓當街進獻瓜果的事一時間傳為佳話,很快便有朝臣上奏,請求皇帝予以褒獎。
宮中的賞賜送到永昌侯府的那一日,整個侯府都沉浸在一派喜慶當中。
第二日一早,侯府的門房就收到了不少拜帖,大多數都是為了巴結侯府而來。
崔琰才死了夫人,他們不好大張旗鼓地奔着他去,便轉頭瞄準了待字閨中的崔晗。
永昌侯府的嫡出大小姐,上京城有名的美人,便是沒有崔琰,想娶她的人也不在少數。
如今崔問征戰在外,崔琰又深得聖眷,永昌侯府正是烈火噴油的好時機,若在此時結親,便能撈得一大堆好處,因此求親之人蜂擁而至,擠得侯府門房水洩不通。
望着堆在桌上的拜帖,朱氏喜笑顏開的同時也不禁苦惱起來。
起初,她為崔晗相看的人家大多是與侯府門當戶對的書香門第,圖的便是日後在朝堂上能與崔琰相互扶持。
可現在忽然冒出了許多比侯府還要顯赫的世家大族,一時間她便有些左右為難了。
她在屋裏挑了幾日,好不容易篩選出了三個人選,可崔晗卻一個也沒瞧上。
“這許國公的嫡次孫與你一般年紀,長得一表人才,在國子監讀書也很是勤勉。你若嫁到國公府裏,往後是享不完的榮華富貴。”
見崔晗興致缺缺,朱氏嘆了口氣,緊接着介紹起了另一個人選。
“再就是威武侯世子,他十五歲就跟着威武侯去了戰場,如今才過弱冠,身上就有了不菲的戰績,将來必定是叱咤一方的猛将。兩家若能結親,于你父親而言也算是如虎添翼。”
“還有一個就是我先前為你相看的禮部侍郎的嫡子,他學識淵博文質彬彬,明年的科考必定能蟾宮折桂一飛沖天。若選了他,往後在朝堂上,也能為你哥哥增添一份助力。”
朱氏說得口幹舌燥,崔晗卻仍是不為所動。直到朱氏不悅地開口催促時,她才猶豫地擡起了頭。
“母親,這三個人我都不喜歡。”
聞言,朱氏眉心一緊,嗓音低沉地反問道:“那你告訴我,你究竟喜歡什麽樣的?”
崔晗眼眸微微下垂,一雙手無措地攪動着帕子,有些羞澀地說道:“我喜歡溫潤儒雅的男子,比方說,秦王那樣的……”
望着她情思暗湧、滿面嬌羞的模樣,朱氏愣了一下,随即斬釘截鐵地搖頭否決。
“不行,你不能喜歡他。”
拒絕來的太過猛烈,崔晗無措地望着她,眼底滿是疑惑。“秦王文韬武略、英勇非凡,我為什麽不能喜歡他?”
“你別忘了,他可是要和六皇子争奪儲君之位的人?你若是嫁給了他,我們侯府要如何自處?你姑姑又該如何是好?”
崔晗只是一個心思單純的姑娘,她不會時刻都為侯府的利益着想。少女慕艾,她只想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皇上已經過了不惑之年,六皇子才多大,他要拿什麽和秦王争?等他長大成人,秦王早就羽翼豐滿,到時候若是争不過,整個侯府都要一塊兒遭殃。”
此話一出,朱氏立刻就變了臉色。她怒目而視,氣急敗壞地追問道:“這話是誰教你的?”
見朱氏變了臉色,崔晗的眼底明顯閃過一絲慌亂。“沒有人教我,是我自己想說的。”
“晗兒,你說實話,這些話到底是誰跟你說的?”崔晗越是否認,朱氏就越是心慌。
若不是有人暗中挑唆,她一個深居內宅的姑娘又如何會知道這些?
眼看着朱氏越發疾言厲色,崔晗倉惶地咬住了嘴唇。
“晗兒,此事事關重大,你快告訴我,到底是誰在你面前說了這些話。”
面對朱氏咄咄逼人的壓迫,崔晗心神大亂,垂下頭不安地解釋道:“母親,真的沒有人對我說過這些。”
看着她慌亂不已的眼神,朱氏心口一緊,語氣不善地追問着:“那你是怎麽知道的?”
崔晗年幼無知,又是個心無城府的人。若是被人利用,必然會為侯府招惹禍端。此事牽連甚廣,她不得不追查到底。
“是我無意中聽到了哥哥和管家說的話……”見朱氏不肯罷休,崔晗只能紅着眼,心虛地說出了真相。
“懷瑾……”朱氏大驚失色地看着她,眼底滿是驚愕。她踉跄着倒退了兩步,口中喃喃自語道,“怎麽會……”
見她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崔晗擔憂地走上前去扯了扯她的衣袖,惶恐地問道:“母親,你沒事吧?”
朱氏卻無暇回應她,而是神色凝重地推開了她的手,腳步倉惶地轉身離去。
去汀蘭院的路上,她已然心亂如麻,面色是難掩的陰沉。路上灑掃的婆子見了她,無不神色驚恐地低下頭去,畢恭畢敬地退到了道路兩旁。
書房內,長吉正溫聲向崔琰報告着謝凝的狀況。“夫人她已經醒了,只是她腹中的孩子……”
他的話還沒說完,緊閉的房門就突然被人用力地推開,滿身怒氣的朱氏火急火燎地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