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二更·博弈
第043章 二更·博弈
秦王先是一愣, 随後眸中劃過一道幽光。
“此人神秘莫測,世子尋他做什麽?”
崔琰從容地坐在了椅子上,眸光幽深地看着他:“殿下今日出現在這裏恐怕也并非偶然。有些事我不想深究, 卻不代表我一無所知。殿下才智過人, 自然知道我在說什麽。”
說着,他捧起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幽暗的眸光漸漸凝聚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銳利的鋒芒。
“王權霸業, 能者居之。對我而言, 只要能保我們永昌侯府長盛不衰,誰坐在那個位置上都一樣。殿下胸有城府手段高明, 而六皇子年少氣盛心思單純,并非是你的對手。”
崔琰說話時,秦王不動聲色地看着他,眼底滿是探尋。
“殿下若看得上我們侯府, 我定能說服父親為你效力。只是一山不容二虎, 侯府與沈幸不可共存。還望殿下将此人的底細告知于我。”
秦王沉默了片刻,眸光一閃、意味深長地說道:“崔琰,你不是他的對手。”
“他到底是什麽人?如何能得殿下這般看重?”崔琰放下手中的杯盞, 眸光犀利地看向秦王。
迎着他銳利的眼神, 秦王勾唇一笑:“聽過天機閣嗎?”
聽到“天機閣”三個字, 崔琰面上一怔, 卻見秦王閑适地摩挲着杯沿, 意有所指地說道:“天機閣是江湖中最大的情報機構, 而沈幸就是天機閣的少主。你雖年少有為, 與他相比卻還是太過稚嫩。我勸你還是不要做無謂的鬥争。”
聞言,崔琰眉心一緊, 面上出現了幾分凝重,可他的眼底卻沒有絲毫畏懼,反而生出了一股強烈的鬥志。
将他鬥志激昂的神情看在眼裏,秦王戲谑地問道:“不過是個女子,值得你賭上性命嗎?”
崔琰目光一沉,堅定不移地說道:“奪妻之恨不共戴天,若殿下肯将他的下落告知于我,今後我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若你丢了性命呢?”看着他眼中不容撼動的堅決,秦王的眸中劃過一抹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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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是技不如人,自然也就不值得殿下信任。可若是我贏了,我希望殿下能答應我一件事。”崔琰神色淡淡地看向秦王,可不知為何,他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勢在必得的風範。
秦王心中一動,對這個年輕的勳貴子弟莫名多了一份贊賞。
“你說。”
“若我贏了,我希望殿下日後能保我姑母和表弟周全。”
秦王審視地看着他,眼底滿是考量,半晌後,他好奇地試探道:“你為何不求我保全侯府榮耀?”
卻見崔琰淡然一笑,眉眼間淨是從容自得。“侯府的榮耀我自然會親手捍衛,殿下大可靜觀其變。”
半個時辰後,望着崔琰離去的背影,秦王眼中的贊許之色越來越濃。
看着他眸中難以掩飾的激贊,一名侍衛狐疑地問道:“殿下,大業未成,您為何要自斷臂膀?”
只見秦王唇角微揚,高深莫測地笑了笑:“只有真正的強者才有資格站在本王的身側……”
“可崔琰勢單力薄,恐怕不是沈幸的對手。”侍衛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語氣中充滿了不确定。
“不到最後,又怎會知道鹿死誰手?沈幸雖強,可崔琰也并非池中之物。”
“若是沈幸贏了,于殿下而言自然是萬無一失。可若是崔琰勝了,他身後可還站着六皇子呢!到底是血脈相連,若他暗中反水,殿下又該如何是好?”
不同于秦王的自信,侍衛的心中充滿了憂慮。
秦王卻眉心一動,意味深長地笑道:“卧t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沈幸也好,崔琰也罷,這二人都留不得。總有一日本王會将所有的威脅一一除去。可眼下,我們什麽都不必做,只管看一場好戲。”
他深谙鹬蚌相争、漁翁得利的道理,在這一場奪位的游戲裏,每一個人都是他上位的工具。
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這世上唯一永恒不變的就只有至高無上的權力。
夜色漸漸深沉,不同于春風如意樓的熱鬧,汀蘭院裏顯得格外靜谧。
崔琰歸來之時,房中仍亮着燭火。也許是聽到了逐漸接近的腳步聲,緊閉的房門忽然被人從裏頭拉開,一抹纖細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前。
“世子……”玉盞輕柔地喚了他一聲,面上滿是關切。
“何事?”崔琰眉峰一動,面上露出了幾許疲色。
“有姑娘的消息了嗎?”瞥見了他眼中的倦怠,玉盞心弦一緊,怯生生地問道。
見她問起謝凝,崔琰的面色緩和了些。他懶懶擡眸,語氣平淡地答道:“嗯,過幾日我會帶她回來。”
得到答複後,玉盞的面上浮現了一抹喜悅,可下一刻,她像是想起了什麽,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怎麽了?”看出了她的遲疑,崔琰語氣低沉地詢問着。
玉盞落寞地垂下頭,支支吾吾地說道:“夫人今日找過我,她說……明日……”
見她語焉不詳,崔琰失了耐性,驀然挑眉道:“明日如何?”
許是聽出了他話語中的煩躁,玉盞的面上浮現了一抹失落。“夫人說……明日就要送我去庵堂。”
若非永昌侯在獵場出了事,她早就被朱氏以陪同養病的名義給送出去了。如今侯爺領兵出征,朱氏又一次舊事重提,态度甚至比從前還要堅決。
玉盞為此煩悶了一整日,好不容易才等回了崔琰,卻沒想到他的态度會如此冷淡。
“就按母親說的辦吧,等阿凝回來了,我再讓人去接你。”奔波了數日,又經歷了一場激戰,崔琰早已身心俱疲。
聽出了他話裏的敷衍,玉盞的心頓時涼了半截。她驀然紅了眼眶,巴巴地望着他,神态楚楚可憐。
這時,不遠處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月光下,一個黑影逐漸向他們靠近。
随之而來的是長吉的一聲呼喚。“世子,玉娘已經安置妥當了。”
“嗯。”崔琰淡淡應了一聲,像是完全沒看到玉盞驚異的眼神,腳步一轉,疲憊地走向了書房。
望着崔琰漸行漸遠的背影,玉盞的心像墜入冰窟一樣,即便是在初夏的傍晚,她也仍是忍不住瑟瑟發抖。
見她一副搖搖欲墜大受打擊的模樣,長吉不安地問道:“玉盞,你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嗎?”
迎上他擔憂的眼神,玉盞喉頭一酸,苦澀地問道:“玉娘……是誰?”
長吉面上一愣,正糾結着該不該将這件事告訴她,可在玉盞哀婉的注視下,他還是說了出來。
聽了長吉的回答後,玉盞心驚地反問道:“她是個花娘?”
“啊?嗯,這麽說好像也沒錯……”長吉後知後覺地附和着,卻見玉盞面色蒼白地後退了幾步。
他還沒來得及說清事情的來龍去脈,玉盞就踉跄着轉身走回了屋裏。
看着玉盞反常的舉動,長吉狐疑地望着緊閉的房門,心裏不禁泛起了嘀咕。
“玉盞這是怎麽了?難不成她還替夫人委屈起來了?”
屋內的燭火忽然熄滅,望着眼前黑漆漆的屋子,長吉幽幽嘆了口氣,轉身走向了書房。
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望着燭芯上還沒消散的白煙,玉盞的心中滿是凄涼。
若是謝凝回不來,難道她就要一輩子守在庵堂裏嗎?
可就算是能回來,以朱氏的性子也不可能容得下一個失蹤多日不清不白的兒媳。
眼前的道路變得異常崎岖,她甚至看不見一絲希望。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沈幸。
這一刻她突然恨透了他,恨他擄走謝凝的同時還一并毀了自己平靜的生活。她本該有更好的未來,而不是如此潦草收場,遁入無邊無際的黑暗。
次日一早,天還未亮時,玉盞就被朱氏跟前的婆子押上了出城的馬車。
京郊小道上,幾匹駿馬飛馳而過,馬蹄沒入青草,沾染了層層綠痕。
一陣風吹開了馬車上的簾幔,隔着車窗,玉盞瞥見了那一閃而過的俊逸容顏。
沈幸!那是沈幸。
“沈……”她忽然很想叫住他,想當面質問他到底把謝凝藏到了哪兒,又或者是求他把自己也給帶走,不要讓侯府的人把她丢進庵堂。
可那一個“幸”字還沒說出口,就遭到了婆子的一聲怒斥,随之而來的是一記又重又狠的耳光。
“大清早的,叫什麽叫,想吓死人吶!”
面頰上傳來了火辣辣的疼痛,玉盞委屈地捂住臉,忿忿地望着眼前粗暴的婆子。
“怎麽,不服氣啊?不過是個冒牌的下·賤玩意兒,還真當自己是世子夫人呢?我呸……什麽東西!”
遭到羞辱的玉盞忿然咬緊了嘴唇,一雙眼睛狠狠地瞪着她。
那婆子卻是被玉盞的眼神所激怒,緊接着又是一陣清脆的耳光。“再瞪,老娘就剜了你的眼珠子,丢進山坳裏喂狼!”
玉盞何曾承受過這樣的脅迫,當即驚惶地垂下了頭,屈辱地蜷縮在角落裏。
離開侯府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崔世子無法再庇護自己。在謝凝被找回來之前,她的命運全都捏在朱氏的手上。
當時她并不知道,就連朱氏跟前最卑賤的婆子都能這般肆無忌憚地侮辱自己。
她心中不忿卻毫無還手之力,甚至想不明白,她什麽都沒做,為何會淪落到這樣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