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線索
第036章 線索
暮春三月, 潔白的柳絮如同紛揚的雪花,一朵又一朵,在空中盤旋而落。
僻靜的汀蘭院中, 玉盞正沉默地坐在窗前縫制着香囊。
自從謝凝失蹤後, 崔琰的面上再也不見往日的意氣風發,一雙狹長的鳳眸總帶着幾分消沉。
頂替謝凝的身份與他拜完堂後,玉盞就乖乖地脫去喜服換上尋常衣物,坐立不安地等在新房中。
可一直等到子夜, 小厮才将醉得不省人事的崔琰送回了房中。
望着他醉酒後暈紅的臉頰, 玉盞心生不忍,坐在床榻前照顧了他一夜。
次日清晨, 甫一睜眼便看見了守在床前的玉盞 ,崔琰的眼中劃過一道難掩的落寞。
大婚的第二日,玉盞就被侯夫人朱氏叫到了跟前。
“你是謝氏的丫鬟,她無故失蹤, 你也難辭其咎。從今日起, 若是有人問起,你就說她感染了風寒,要在t屋子裏修養。等過了這陣子, 我再安排人送你去庵堂靜養。”
玉盞畏懼她的威嚴, 只得乖順應下。“是, 奴婢記住了。”
看着她低眉順眼的卑怯模樣, 朱氏輕哼一聲, 眼底傾瀉出淡淡的輕蔑。
回到汀蘭院後, 她便深居簡出, 以照顧世子夫人為由,每日都待在屋中。
當初謝文霆買來的那三個陪嫁丫鬟不知被安排了什麽去處, 大婚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見到過她們。
天色漸漸暗沉了下來,玉盞剪斷香囊上最後一處絲線,塞上了提前備好的香料和花瓣,系緊了封口的抽繩後,緩緩起身推開了房門。
廊下挂着燈籠,暈黃的燭光透過紅色的燈籠紙,在地上鋪上了一層微弱的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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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盞腳步輕盈地來到了書房外。守門的是崔琰的小厮長吉。
“玉盞姑娘,你怎麽來了?”
面對長吉疑惑的詢問,玉盞柔聲答道:“我見世子這幾日心情煩悶,就做了一個香囊,裏頭放了些寧神靜氣的草藥和花卉,睡覺時擱在床頭能有助眠之效。”
說着,她從袖中掏出一個靛青色的香囊遞到了長吉面前。
“勞煩你替我轉交給世子。”
望着她手中繡工精美的香囊,長吉心念一動,眼神也變得柔和起來。“世子就在裏頭,你親自去送吧。”
聞言,玉盞有片刻的驚愕,但很快她就鎮定下來,溫婉一笑,輕輕推開了書房的門。
玉盞推門而入時,崔琰正神情專注地坐在書桌前,執筆畫着什麽。
她捧着香囊,腳步輕柔地走到了他身前,目光落在了他筆下的那幅畫像上。
雪白的宣紙上赫然出現了一個清麗無雙的女子,只一眼,玉盞就認出了那畫中的人。
能得他如此悉心描摹入畫的,也就只有謝凝一人了。
鼻尖萦繞着一股似曾相識的香味,崔琰執筆的手一頓,僵硬地擡起了頭。可看清了來人之後,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失落。
他緩緩擱筆,神色淡淡地問道:“你怎麽來了?有什麽事嗎?”
看着他眼底一閃而逝的落寞,玉盞眉心一動,莫名地生出了一股憐惜。
她伸手遞出了香囊,語氣輕柔地說道:“我做了一個香囊,裏頭放了些安神的香料和花瓣,擱在床頭可以有助于睡眠。”
崔琰的目光落在了繡着白鶴祥雲的香囊上,他沒有伸手去接,而是靜靜地端詳着。
他看了許久,直到捧着香囊的手開始顫抖,他才微微擡眸,看向了滿含期待的玉盞。
其實她長得還算清秀,只是從前站在謝凝身邊,就像是夜空的一顆星辰,在月亮的映襯下顯得毫不起眼。
也許是因為她是謝凝身邊的人,本着愛屋及烏的心理,崔琰不忍心看見她失落的神情,又或者是香囊中熟悉的香味勾起了他的興趣,想了想,他還是伸手接了下來。
握住香囊的那一刻,香味變得愈發濃郁。他忍不住将香囊送到鼻尖輕輕嗅了嗅。
“這是什麽花的味道?”
見他收下了香囊,玉盞唇角一揚,露出了一抹柔和的笑。“裏頭放了些玫瑰花瓣,我先前聽寺裏的師傅說過,這種花瓣可以舒緩焦慮平心靜氣。”
崔琰輕輕地嗅了嗅,忽然眼眸一垂,黯然神傷地說道:“這花香有些像阿凝身上的氣味。”
他提起謝凝時,整個人都籠上了一層憂傷。玉盞笑意一滞,怯怯問道:“世子,都過去這麽久了,我們什麽時候才能找到姑娘?”
崔琰眸光一暗,眼底流淌着晦澀的哀傷。
這些日子他一直在暗中尋找謝凝的下落,可她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擄走她的人想必大有來頭,否則不會将人藏得這般嚴密。可她來到上京不足百日,平日裏也鮮少外出,究竟是什麽人擄劫了她?這個問題他始終百思不得其解。
想到此處,他的眉心越蹙越緊,下一秒,他目光忽然落在了一臉不安的玉盞身上。
“玉盞,阿凝有沒有得罪過什麽人?”
他突如其來的問詢吓得玉盞心中一跳,即便內心早已經有過猜想,她仍是生出了一縷不安。
可她表現得極其沉穩,趁着垂眸的動作掩下了心底的倉惶,柔順地回道:“姑娘平日深居簡出,不曾與人結過怨。”
擡眸時對上了崔琰存疑的審視,她鎮定自若地說道:“姑娘攏共就出過四回門,第一次是跟着崔姑娘去郡主府,當日确實也有過口舌之争。第二次就是跟侯夫人一起入宮,在宮道上撞見過懷王。”
見崔琰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不慌不忙地繼續說道:“再後來是上元節那日,世子和姑娘出門逛燈會,最後一次就是在吉慶樓用膳。世子若有疑問,不妨從這幾件事入手。”
她目光平靜地望着崔琰,眼神澄澈透亮,不見半分慌亂。
“我知道了,多謝。”懷王那裏他早就查探過,卻始終一無所獲。如今看來,就只能從郡主府查起了。
“這是我的本分,世子無需客氣。我也希望能夠早日找回姑娘。”玉盞的唇邊露出了一抹恬淡的笑。
想起大婚次日朱氏說的那番話,她心中隐隐明白,若是找不回姑娘,她就要一輩子待在庵堂裏了。
她還這麽年輕,并不想長伴青燈古佛,心如止水地走完下半生。
看着她閃動着希冀的眼神,崔琰心弦一動,溫聲說道:“你一片赤誠,日後我和阿凝絕不會虧待你。”
晃動的燭光下,玉盞笑的很輕柔,可轉身離去的那一刻,她的眼底浮現了一抹難言的苦澀。
到了四月初,崔琰的搜尋總算是有了進展。
他不知從哪裏弄到了嘉和郡主生辰那日的賓客名單,将所有的賓客逐一排查後,他的目光落在了沈幸的身上。
當日和謝凝産生過的交集的人,除了那些女眷,就只有沈幸一人。
當他帶着疑問找到玉盞時,玉盞的面上露出了一抹訝異。
“沈幸?”她輕輕重複着那個讓她驚心的名字,面上卻不得不裝出一副狐疑。
“我沒有聽過這個名字,姑娘也應該不認識這個人。可是,他為何要擄走姑娘,又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的呢?”
看着玉盞疑惑的眼神,崔琰眉心一緊,眸光變得愈發深沉。
他還沒有弄清楚沈幸的來歷,自然也就不知道他擄走謝凝的動機是什麽。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時,長吉忽然破門而入,神色焦急地叫嚷道:“世子,侯爺出事了……”
崔琰眼皮一跳,面色凝重地追問道:“父親他怎麽了?”
“侯爺今日陪着皇上去岳麓山狩獵,原本一切正常,可他們進了林子後,侯爺的箭不知怎麽就射偏了,害得懷王殿下墜馬摔斷了腿。皇上發了好大一通火……”
“父親現在人在哪?”聽了長吉的話,崔琰眉心一蹙,眼中生出了強烈的不安。
“侯爺還在禦前跪着呢……是福伯見勢不妙,讓人回來給您送個口信。世子,你快想想辦法吧!”
崔琰眼尾一沉,凝重地說道:“父親最擅長的就是射箭,好端端的他怎麽會射偏?這件事只怕沒有那麽簡單,我要親自去一趟岳麓山。”
長吉這才鎮定下來,如搗蒜般不住地點頭附和道:“世子說得對,此事也許另有隐情,說不定是有人故意構陷。”
“真相如何,還是得去了才能知道。”理清了思緒後,崔琰的面上浮現了一抹堅毅之色。
玉盞心驚膽戰地站在桌前,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等崔琰和長吉相繼走了出去,她才面露驚惶地摳緊了桌角。
世子好不容易才鎖定了沈幸,可永昌侯突遭大難,搜尋謝凝的計劃就只能暫時擱置了。
看着窗外凋零的花蕊,她的一顆心愈發焦灼不安。
早在謝凝消失的那一日,她的心中就懷疑起了沈幸。可她不敢告訴任何人,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禱,希望謝凝能夠平安無事。
若不是朱氏起了要将她送入庵堂的心思,她或許會一輩子守着這個秘密。
可若是謝凝不回來,她的下半生就會葬送在庵堂裏。所以,為了自保,她只能變着法子讓崔琰知道沈幸的存在。
哪怕謝凝被尋回來後極有可能會淪為見不得光的外室,可在她看來,做世子的外室也好過和沈幸浪跡天涯。
“姑娘,你別怪我,我也是為你好……”
目光流連在那殘敗的花蕊上,玉盞的心情既沉重又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