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逃離
第031章 逃離
夜空寂寂, 層層烏雲遮住了月光，一場風暴悄然來襲。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夜，直到雞鳴時才漸漸消停。
謝凝穿着一襲單薄的寝衣, 眼神空洞地望着屋外那一棵紅蕊凋零的海棠。
沈幸推門而入時, 看見的便是她這一副神色恹恹的模樣。
春日的清晨帶着幾分涼意，她本就體弱，卻還這般不愛惜自己。
沈幸眉心一蹙，随手撈起博古架上的披風, 悄無聲息地走到了她的身後。
可披風剛剛包裹住她的雙肩就被她無情地扯落了。
“不要拿自己的身體置氣。”看着她眼底的怨怼, 沈幸眸光一暗，仍是不厭其煩的替她重新披上。
“你到底想幹什麽？”謝凝擡眸望着他, 往日溫柔的眉眼裏只剩下深沉的冷漠和怨恨。
沈幸擡手撫上了她冰冷的眼尾，語氣輕柔地低語道：“阿凝，我想要你留在我身邊。”
那一雙漂亮的桃花眼裏流淌着脈脈溫情，烏黑的瞳孔裏清晰地倒映着她柔美的容顏。
謝凝靜靜地望着他, 眼底閃過一抹轉瞬即逝的悲涼。
“沈幸, 你愛我嗎？”
面對她突如其來的詢問，沈幸愣住了。就在他沉默思索時，謝凝的唇邊逸出了一抹苦笑。
“愛也好, 不愛也罷, 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謝凝哀婉地垂下眼眸, “我只想知道, 當初你為什麽要出現在我的身邊, 又為什麽要在我傾心相付時不告而別？”
她緩緩擡眸, 平靜地看着他, 眼底覆滿了悲傷。
Advertisement
這是深埋心底的疑問，午夜夢回時她曾問過無數遍, 卻始終得不到回答。
望着她悲涼的眼神，沈幸喉頭一緊，唇角微微顫動，卻終究沒有說話。
看着他欲言又止神色糾結的模樣，謝凝失望地垂下眼，嘴角露出了自嘲的笑。
“阿凝，對不起……”這句道歉說的很沉，可落在謝凝耳中卻成了莫大的諷刺。
“你既然知道自己對不起我，為什麽還要不遺餘力地毀了我？你說想和我在一起，那當初為什麽還要抛棄我？如果輕飄飄的一句對不起就能抹去一切，那我所受的那些傷害和痛苦還有什麽意義？”
在心中憋悶了許久的委屈終于在此刻噴薄而出，她眼眶通紅地質問着他，眸中漸漸生出了一層水霧。
看着她迷蒙的淚眼，沈幸心口一緊，似乎有什麽在他的心上狠狠紮了一下。
撫在她眼角的手一僵，泛起了陣陣酸麻。他想要為謝凝拭去淚光，卻被她悲憤地推開了。
“你不要碰我……”
沈幸眸光一暗，無力地垂下了舉起半空中的那只手。他很想解釋，可一對上謝凝那雙悲傷的眼睛，他就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他承認自己是個卑劣的人，就算說出了自己的苦衷，卻也消彌不了曾經造成的那些傷害。
他靜默地望着她，在眼淚決堤的那一刻，還是忍不住将她擁在了懷裏。
謝凝一邊哭一邊捶打着他的胸膛，可無論她多用力，沈幸都沒有放開她。
她打累了，便伏在他懷中嗚咽啜泣，他什麽也沒說，只緊緊地抱着她，任由她的眼淚沾濕他胸前的衣襟。
望着屋內相擁的身影，院子裏的侍從微微垂眸，悄無聲息地捧着膳食轉身離去。
這是一處僻靜幽深的別院，沈幸雖然将她擄到此處，卻并未限制她的自由。
謝凝試圖探尋離去的法子，可一離開她居住的這個院落，她總會迷失方向。
沈幸早已離去，偌大的院子裏每日只有那名婢女陪在她身邊。可無論她問什麽，對方都是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
院子裏的桃花全都落了，滿地荼蘼，令人惋惜。碧綠的枝葉間隐隐冒出幾顆細小的果實，帶着毛絨觸感，瞧着頗為新奇。
婢女名喚綠绮，瞧着比她還要小幾歲，生了一副稚嫩容顏，卻毫無少女的活潑，顯得格外老成。
某日，謝凝一時興起，突然想吃金陵的湯包。綠绮很快就走了出去，回來時手裏忽然多了一籠包t子。
“此處偏僻，尋不到姑娘想吃的那種湯包。我讓廚娘做了幾個，姑娘将就着吃吧。”
北方的包子和南方的湯包有着天壤之別，無論是外形還是口感，都引不起謝凝的興趣。
她懶懶地望着籠中的包子，倏爾擡眸看向綠绮。“廚房在哪？你帶我去，我自己做。”
綠绮驚訝地看了她一眼，沉思片刻後才緩緩點頭：“姑娘請跟我來。”
走在綠绮的身後，謝凝認真地觀察着走過的每一條路。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她們就走到了位于角落裏的廚房。
廚娘是個體型肥胖的婦人，此刻她正坐在桌前吃着包子。見綠绮領了人來，她略顯慌亂地站起身來，面上露出了一絲尴尬。
“綠绮姑娘，這位是？”
綠绮淡淡瞥了她一眼，語氣冷漠地告誡道：“好好做你的事，不該你知道的事別瞎打聽。”
斥責完廚娘，綠绮轉身看向身後的謝凝，話語裏明顯多了幾分恭敬。
“面粉和肉都在案板上，姑娘若還需要什麽就去問張嬸子。”
見廚娘有些懼怕綠绮，謝凝的心頭劃過一抹異樣，可面上仍是一片平靜。
她哪裏會做什麽包子，不過是将平日裏見過的那些說與廚娘聽。在廚娘動手的時候指點一二，便順利地吃到了鮮嫩多汁的湯包。
沈幸不知被什麽事情絆住了腳，已經許多日不曾出現過。她依舊會在午後纏着綠绮帶她去廚房，今日做個點心，明日煮碗甜湯。
見她老老實實，從不和廚娘套近乎，綠绮也就漸漸卸下了心房。
一個春雨連綿的午後，在廚房做點心時，謝凝忽然打了個噴嚏。
“姑娘怎麽了？”看着她泛紅的鼻頭，綠绮擔憂地湊上前去。
“綠绮，我身上有些發寒，你去房中取一件厚實的披風來。”謝凝揉了揉鼻子，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見狀，綠绮憂心忡忡地點了點頭：“好，我這就去。”
綠绮走後，謝凝眨巴着眼睛，楚楚可憐地看向廚娘：“張嬸子，我大概是染了風寒，身上冷得厲害。你能不能把炭火找出來，讓我驅驅寒？”
對上謝凝柔弱哀求的眼神，廚娘心中生出了幾許憐惜，應了一聲：“也不知去年的炭剩了多少，姑娘等着，我去柴房找找看。”
走之前，她還好心地給謝凝倒了一杯熱茶。“姑娘先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
望着廚娘消失在門外的身影，謝凝悄無聲息地站了起來。
目光在院子裏梭巡一周後，她提着裙擺，悄悄地從廚房後頭的窗戶爬了出去。
廚房後頭是一座荒僻的山林，恰逢春日，草木茂盛，不過片刻，她就消失在了一片綠意之中。
可憐那廚娘抱着一筐銀絲炭回到廚房時，屋內早已人去樓空。她吓得花容失色，手中的木炭落了一地。
綠绮得知謝凝逃逸時，也是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她焦急地點燃鳴镝，火焰燃氣時，一道白光直沖天際，不多時便有一名黑衣人聞聲趕來。
“清越，那位姑娘逃走了，你快點想辦法通知少主。外頭下着雨，山上又有猛獸出沒，若是出了什麽差錯，我們都要跟着陪葬。”
看着綠绮焦灼的神色，黑衣男子面容一凜，沉着地飛身而去。
消息很快就送到了春風如意樓，彼時沈幸正陪着嘉和郡主喝茶。看完了手中的紙條，沈幸神色大變，騰地一聲站起身來。
“發生什麽事了？”習慣了他的冷靜沉着，這還是嘉和第一次在他的臉上看見慌張。
沈幸卻沒有時間解釋，他眸光一沉，轉身就走出了雅間。
“到底是怎麽回事？”沈幸走後，滿心疑惑的嘉和目光沉沉地看向了他的心腹清衡。
“郡主還是等少主回來後自己問他吧。”清衡語氣淡漠地回答着，眸光一如既往的深沉幽暗。
隔着窗戶望見沈幸乘車離去時，嘉和眉心一蹙，眼底生出了幾分憂色。
到底是什麽樣的事能叫他慌亂至此呢？
出了城門後，馬車停在了路邊。車夫解開套馬的繩索，将缰繩遞給了沈幸。
沈幸俐落地翻身上馬，厚實的手掌拍在了馬腹上，馬兒受了驚吓，立刻飛奔出去。
山風卷席着春雨，雨勢太大，綿密的雨水打在他的臉上，幾乎連眼睛都睜不開。
可他卻不敢有片刻的停頓，一顆心早已飛到了茂密又危險的山林裏。
雨下得越來越大，好不容易才從別院逃出來，謝凝卻困在了這場大雨裏，只能在濃密的樹葉下暫時躲避。
天色越來越暗，到了傍晚，她已是饑腸辘辘。
雨漸漸停了之後，山林變得愈發靜谧。不等謝凝起身尋路，耳邊就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
她心頭一顫，轉身回眸，便看見了一只餓狼潛伏在草叢中。
夜色深深，那一雙獸眼卻散發着幽暗碧綠的光芒。
渾身的血液在此刻凝結，一顆心跳到了嗓子眼。謝凝強忍着心中的恐懼，連呼吸都放輕了。
一人一狼就這麽對峙着，随着夜色漸沉，那只狼逐漸失了耐心，嘴角一咧，露出獠牙，一步一步向謝凝逼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