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屈辱
第025章 屈辱
也許是那夜的話起了作用, 接下來的一個月,沈幸都沒有再出現過。
出了正月,朱氏果然開始給崔晗相看起了人家。上京城多的是和侯府門當戶對的青年才俊, 可光看官媒送來的畫冊還不足以了解對方的人品。
因此, 朱氏開始頻繁地帶着崔晗出門做客,今日是這家的賞花宴,明日又是那家的茶會,忙得樂此不疲。
與此同時, 崔琰被選入工部, 做了從四品的郎中,日益忙碌起來。
雖無兄妹二人相伴, 謝凝在永昌侯府也并不孤獨。因着婚期将近,朱氏特意從惠妃宮裏請了一個老嬷嬷,負責教導她大婚禮儀。
老嬷嬷性子刻板又挑剔,自從她來了侯府, 謝凝着實受了一番折磨。
“姑娘很快就要做這侯府的世子夫人, 每日晨昏定省都是耽誤不得的。再者朝會三日一次,醜時三刻就要起床伺候夫君梳洗更衣,到了寅時二刻就該去侍奉侯夫人。等用了早膳, 還要召見管事, 聽底下的婆子彙報家中事務。”
見謝凝面露驚訝, 老嬷嬷接着說道:“也不是一整日都不得空閑。午膳後可以小睡半個時辰, 到了下午陪侯夫人說會兒話, 世子就該下職了。晚上不用說, 自然是要盡心盡力伺候世子了。我說的這些, 姑娘可都記住了?”
即便心裏覺得壓抑,在老嬷嬷犀利的注視下, 謝凝還是乖覺地點了點t頭。
一開始還只是訓練她的走路姿态。頭上頂着一盞八分滿的茶杯,繞着屋子來回走動,灑出一滴水都算是不合格。
後來,老嬷嬷便管起了她的一日三餐。每日該吃什麽,吃多少,全都有要求。
某一個晚上,她正在沐浴時,老嬷嬷忽然推門而入,繞過屏風走到了浴桶前。
謝凝大受驚吓,瑟縮地抱住雙肩,驚恐地望着她:“嬷嬷,您怎麽來了?”
老嬷嬷板着臉,神情嚴肅地對她說道:“先前我教你的都是些顯露于人前的禮儀。這關上了門,要學的東西也不少。譬如這房中之術,我也該為你指點一二。”
聞言,謝凝羞得面色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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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且站起來,讓我先瞧瞧你這身子。”無視謝凝的羞惱,老嬷嬷面不改色地命令道。
謝凝驚愕地看着她,面上由紅轉白,漸漸失了血色。
可人是朱氏請來的,忤逆她就等同于忤逆了朱氏。即便再羞憤,她也仍是哆嗦着從浴桶中站了起來。
老嬷嬷圍着浴桶走了一圈,望着那潔白無瑕、凹凸有致的身體,滿意地點了點頭。
“姑娘這副身子倒是生得銷魂蝕骨,不必老奴多說了。只一點,世子如今年輕氣盛,以後房事上還需加以節制,不可過度放縱。”
屋內雖然燒着炭盆,可肌膚長久地暴露在空氣中仍是發寒。謝凝雙腿戰栗,劇烈地抖動着,像是寒風中撲簌而落的枯葉。
看出了她的寒冷,老嬷嬷沉聲道:“好了,姑娘坐下吧。”
哆嗦着坐回水中,溫熱的水流漫過她的肩背,帶來了久違的溫暖。
老嬷嬷離開後,蜷縮在熱水中的謝凝仍是忍不住地顫抖着。在她的眼裏,自己就像是一個物件,沒有尊嚴,也不需要有尊嚴。
那些告誡的話更是戳到了她的脊梁骨上,什麽銷魂蝕骨,什麽節制放縱,怎麽會有人對一個尚未成親的女子說出這樣露骨的話來。
再者她是個女子,便是節制也該是對崔琰去說。與她說了又有什麽用處?
玉盞來送衣物的時候,謝凝雙眼紅紅的,瞧着像是哭過。
看着她瑟縮的模樣,玉盞欲言又止,最後只能嘆息着催促她起身更衣。
煎熬了大半個月,好不容易送走了教導禮儀的老嬷嬷,卻又迎來了北上的謝家人。
二月的最後一天,永昌侯在府上為謝家人接風洗塵。多年未見,永昌侯和謝文霆談笑風生,說的都是從前在金陵的舊事。
趙氏八面玲珑,也早已和朱氏相談甚歡。謝沅坐在謝凝的身邊,目光卻毫不掩飾地飄向坐在長桌對面的崔琰。
見她一直看着自己,崔琰的眼底生出了一絲不喜。可礙于情面,他不得不微笑以對。
他含笑的模樣卻勾得謝沅心神蕩漾、兩頰緋紅。
宴席結束時,謝文霆緩緩站起身,感懷地朝永昌侯夫婦拱手道謝:“阿凝在府上叨擾已久,眼看着婚期将至,今日我就先帶她回謝宅去,別人問起來也好說些。”
“如此,也好。”永昌侯所思片刻,便答應了他的請求。
論理,女子出嫁前的确應該與父母同住。先前謝家人沒來,他們自然能将謝凝留下。可如今謝文霆來了,他們也該順理成章地将人送回去。
聞言,趙氏立刻笑着道謝:“這段時日給侯爺和夫人添麻煩了。”
“哪裏的話,謝夫人不必客氣。”朱氏客套地笑了笑,笑意卻未及眼底。
“玉盞,去把姑娘的東西收一收,一會兒我們就該走了。”起身時,趙氏扭頭吩咐着站在一旁的玉盞。
玉盞應聲而去時,崔晗拉着謝凝的手,依依不舍地說道:“嫂嫂,我舍不得你……”
“你這孩子,不過十來日而已,有什麽好舍不得的?”朱氏笑着斥責了她一句,眼底卻劃過一抹轉瞬即逝的責備。
“崔姑娘若是想念阿凝,可以随時去看她。”趙氏抿唇笑了笑,面上一派和藹可親。
“那太好了,我還從沒去過你們謝家在上京的宅子呢。”聞言,崔晗眼神一亮,滿眼都是雀躍。
“不過是間尋常的宅子,比不得侯府氣派敞亮。”沉默已久的謝沅忽然開了口,卻驚得謝文霆面色一僵。
謝家不過是商賈出身,哪裏有資格和永昌侯府相比?比不過是自然,便是比得過那也不能明說。
永昌侯卻也不惱,反而笑着說道:“大姑娘溫柔乖順,二姑娘活潑率真。文霆,你這兩個女兒可真是各有千秋啊!”
被打趣的謝文霆卻笑不出來,心裏暗暗想着,等回去後一定要好好提點一番,免得謝沅口無遮攔壞了大事。
玉盞很快就拎着行李走了過來,臨別時,謝凝恭恭敬敬地朝永昌侯和朱氏地行了個禮。
“這些日子侯爺和夫人對我照顧有加,阿凝感激不盡,惟有來日再報答你們的恩情。”
“好孩子,就快是一家人了,還客氣什麽?”見她溫柔知禮,永昌侯的眼中露出了贊許之色。
“時候不早了,改日我再來拜訪侯爺,今日便先告辭了。”見天色漸漸昏暗,謝文霆笑着提出了告別。
“懷瑾,去送一送你謝叔父。”
“是。”聽到了父親的吩咐,崔琰神色溫和地将謝家衆人送到了侯府門外。
臨別時,他望着站在趙氏身後的謝凝說道:“阿凝,過兩日我去看你。”
迎着他含情脈脈的眼神,謝凝面上一紅,害羞地點了點頭。
直到她們坐上了馬車,崔琰才轉身走進侯府。
馬車緩緩駛動時,謝沅冷哼一聲,嘲諷地看着謝凝:“你倒是有些手段,竟然勾得世子對你念念不忘。”
面對她的譏諷,謝凝并沒有回應,而是面色淡淡地看着腕上的镯子。
“你別以為做了世子夫人就了不起,我瞧得很清楚,侯夫人她可是一點都不喜歡你。”
謝沅唇角一斜,滿臉都是譏诮的笑。
謝凝無意逞口舌之快,只幽幽擡眸,憐憫地看向她。
不料這一舉動卻徹底激怒了謝沅。她面色一沉,惡狠狠地擡起手,不由分說地就朝謝凝的臉甩了一個耳光。
啪的一聲,白嫩的面頰上留下了一道殷紅的掌印。
“要不是你這個賤·人,我又怎會被父親許配給趙承衍?你毀了我的一輩子,還敢用這種眼神看我?”
因為憤怒,謝沅的面容已然變得扭曲,帶着些許陰森狠戾。
“阿沅!”見謝沅鬧騰起來,同在馬車內的趙氏眉峰緊蹙,低聲喝止道,“別胡鬧。”
可她的斥責卻也僅僅如此,下一秒,她就冷漠地看向謝凝,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回去用冷水敷一敷吧。”
從小到大,這樣的場景太過熟悉。無論謝沅犯了什麽錯,趙氏都不會深究。
臉頰上傳來火辣辣的疼痛,眼前是謝沅得意的笑容,謝凝屈辱地咬緊了嘴唇,袖中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婚期将近,她不能有任何差錯。若是與謝家人見面的第一日就鬧出了姐妹不和的醜聞,毀掉的就會是她的名聲。
朱氏本來就不喜歡她,若是再出了別的差錯,今後的日子便更是舉步維艱了。
後宅是女子的天下,縱然崔琰肯護着她,卻也不能時時刻刻陪在她的身邊。崔晗更是遲早要出嫁,今後便會是她獨自與朱氏周旋。
思量了這麽多,眼下只能将這份屈辱吞到肚子裏。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總有一日她會讓謝沅為今日的這個耳光付出代價。
謝沅并沒有看出謝凝藏在眼底的情緒,見她低垂着頭,只當她是怕了,面上的笑容更多了幾分得意。
馬車停在謝宅門前時,天已經徹底黑了。不想被府中下人瞧見自己狼狽的模樣,下車的時候謝凝低垂着頭,用垂落的發絲遮掩着面上的掌痕。
回房之後,玉盞才發覺了她的不對勁,湊近一看立刻瞪大了眼睛。殷紅的掌印落在白皙的面頰上,瞧着格外觸目驚心。
“姑娘,這是怎麽回事,是誰打了你?是夫人,還是二姑娘?”
謝凝緊緊咬着唇,沉默地走到了梳妝臺前。望着銅鏡中那微微腫脹的左臉,她的眼底浮現了一抹深沉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