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決裂
第38章 決裂
道完這句話, 謝知韞目光灼灼看向溫時念。
少年的心思不必坦白宣告,泛紅的耳垂已然是無聲的告白。
競賽金牌是假的,但他不僅想送給她“假金牌”的榮耀, 也想送一塊真正的金牌給她。t
溫時念對上謝知韞如火般耀眼的目光,重重點頭:“好。”
她語氣随意卻透着肯定:“小謝學神,我等你啊!”
直到今天, 她才發現, 謝知韞比自己想象得更為勇敢堅強。
他不是任由欺負的小綿羊, 會在被霸淩時勇敢反擊, 也能在歷經不公平的事情一笑而過,随後化為打破這公平的動力。
砥砺初心, 自強不息, 給人希望。
謝知韞親昵地揉了揉她的頭, 莞爾一笑:“所以,我會打敗陳如墨。”
“嗯?”溫時念懵後失笑, “你跟他比什麽啊?”
他怎麽可能比得贏你。
在我心中, 你可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常勝将軍。
謝知韞語氣像悶熱的雨天:“誰叫有人說,你們很配。”
溫時念噗嗤笑了出聲。
“謝知韞,你幼不幼稚啊?別人說的話, 都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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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頭:“對你的事情, 我确實很幼稚。”
過了會兒,他輕聲道。
“我不想輸給情敵。”
而且, 只有最好的, 才配得上她。
如果敗給陳如墨的話,他還怎麽打敗其他競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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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過後, 溫時念一如既往認真學習。
但她比以往更關注競賽班的一切,甚至也會看完謝知韞名次之後, 再看一眼陳如墨的成績。
毫無疑問,陳如墨确實很有實力。
從一開始的倒數,現在已經到了中上游,假以時日,或許也能成為夏令營的一員。
旁觀者只可觀入局者,入局者才是改變棋盤命運的最終者。
溫時念也只能在心裏默默地為謝知韞加油,期盼神明這次偏愛他一點。
某天中午,溫時念在教室做題時肚子一痛,她去廁所處理完一切,半蹲着身子借此緩解部分痛意。
卻在不經意間聽到女生議論紛紛。
“男神真厲害啊,我發現我就是智性戀。”
“哎,那謝知韞更厲害,怎麽不見你天天誇他?”
一女生拿手紙擦了擦手掌,語氣鄙夷:“這你就不懂了吧?謝知韞再怎麽有天賦,也沒陳如墨有潛力,選男人就像買股票,要看全局。”
“哇,你說得對,好有遠見啊!”
洗漱間的門在這一刻被推開。
在兩位女生畏縮的目光當中,溫時念停在她們面前,眼尾上揚,語氣帶嘲:“讀了十多年的書,還想靠選男人改變命運,不覺得可笑麽?”
兩女生面色一白。
溫時念繼續譏諷:“你随意點評別人,我家阿韞可看不上你這種貨色。”
我家阿韞。
赤裸裸宣示了主權,也間接告訴她們——欺負了她的人,被罵也是活該。
兩女生面面相觑,想說什麽,可又知道說不過溫時念。
在溫時念威懾力十足的目光下,女生落荒而逃。
可即便女生的身影消失在瞳孔裏,也不能讓溫時念就此開心。
為什麽總有人要互相比較?難道現在不僅要比成績,連家境都要比了嗎?
走出廁所,熱風吹來,緩解不了溫時念冰涼的小腹,頭腦也再次陷入混沌。
她正想再回教室做作業,可迎面撞上了李偉傑。
腦海裏想起陳如墨與李偉傑經常在一起的場景,溫時念頓下腳步,餘光看向李偉傑,而後若無其事回到教室。
李偉傑摸了摸鼻子,只覺得剛剛溫時念看他的眼神就跟偶像劇似的。
她是不是對他有意思?
可是陳如墨喜歡溫時念啊,他總不能撬兄弟的牆角。
萬般焦灼之下,晚自習結束,與陳如墨回宿舍的途中,李偉傑還是把今天溫時念的異常細細告知。
本以為迎接而來的是陳如墨震驚無措的眼神,沒想到耳畔只有一聲冷笑。
“她會喜歡你?你還沒睡醒?做什麽夢呢”
“我比你帥多少,她連我都不喜歡,怎麽可能會喜歡你?”
李偉傑:“……”
操,嘴巴這麽毒,難怪溫時念不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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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宿舍,想起李偉傑所說的話,陳如墨猶豫了半晌,還是從枕頭下拿出手機,緩緩敲下了字。
【聽李偉傑說,你看了他好久?】
發送完這一句話,陳如墨默默地在心裏跟李偉傑道了一聲對不起。
顯然,溫時念也偷帶手機進了學校。
【他還說了什麽?】
二人有聯系方式,但幾乎沒怎麽聊天。大號還被溫時念拉黑了,本以為小號也要在暴露身份的那刻被拉黑,如今看她發來的消息,陳如墨眼睛一亮。
【沒說什麽了,就這些。】
溫時念可以想象到李偉傑跟陳如墨那股自戀的勁兒,搞不好還要在背後随意編排。但現在比起解釋,她更想問其他。
溫時念:【你為什麽突然想參加奧數競賽了?】
收到溫時念這一條消息,陳如墨覺得自己的心跳又快了那麽幾分。果然,他還是那麽喜歡她。
她只需搖搖手,他就像條狗過來了。
【你被人奪舍了啊?】
【頭一次見你這麽關心我。】
溫時念收到這兩條消息一怔,她不想騙陳如墨。起碼在自己沒察覺到他的心思時,他們兩家也是世交,更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沒,我只是想看看謝知韞的對手。】
她的這一句話,讓陳如墨心中暧昧的小心思瞬間蕩然無存,這些天老師與同學比較之下,內心壓抑的不滿在喜歡女生道出這一句話的時候,瞬間爆發出來。
陳如墨:【我就搞不懂他哪裏好了。】
【他除了成績,哪裏比得過我?】
發完這一句話,察覺到自己确實有些沖動,在陳如墨撤回消息的時候,溫時念已經看到了一切。
廁所裏女生交談的比較,還有陳進則與曾浩說的話,就像浮在水面上的海綿,反複在腦海中沉浮。
溫時念:【無需比較,在我心裏,他哪兒都好。】
溫時念:【我只是覺得,你爸爸對你挺好。】
點到為止,不再多說。
她知道,即便是陳如墨這樣神經大條的人,也從中嗅到異常,也能明白自己的心思。
不求謝知韞拿的第一,她只求,他得到平等的對待。
陳如墨确實明白溫時念的暗示,他回了消息過來。
【說清楚,剛剛那句話什麽意思?】
【我競賽班的成績有目共睹。】
【即便我再喜歡你,你也不能随便中傷我爸爸。】
溫時念這次不拉黑了,直接利落地删除他的所有聯系方式。
沒有一絲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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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總是燥熱無比,期中考結束之後,高二下學期也迎來了家長會。
在年級主任與老師三令五申開家長會,這次家長會可謂是座無虛席。
溫時念也跟衆學生一樣,在走廊上閑談,等開完家長會送母親回家。
班上不少學生耳朵貼在牆壁,企圖聽一聽王康吉有沒有跟家長打他們的小報告。
“我靠,老王真不道德,又在那念我的名字。”
“真是醉了,老師的嘴騙人的鬼,不是保證不說成績的嗎?”
聽着朋友之間的吐槽,溫時念好整以暇地旁聽。
時間飛速流逝,不少班級已有解散的跡象。
看到一班的班主任楊豔打開教室門,溫時念快步一閃,她想都沒想直接拉着朱丹丹連忙跑向隔壁的高三教學樓。
朱丹丹雲裏霧裏地一路小跑,直到在拐角處停下,踹了幾口小氣,才問:“念念,你跑什麽啊?怕楊豔那老巫婆幹嘛,你們又沒談戀愛。”
“不是怕她。”溫時念眼看謝知韞扶着雲蓉出去,“我只是不知道怎麽面對他的家人。”
盡管謝知韞讓自己別放在心上,可她還是在面對雲蓉的時候,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朱丹丹想起上次他們在年級主任面前牽手,轟轟烈烈地請家長事件,拍了拍她的肩膀:“安啦,我剛剛接我爸也看到謝知韞他奶奶了,感覺也不像記性好的樣子。”
“她奶奶肯定記不得你了,你別擔心。”
溫時念默言,直到謝知韞與雲蓉離開在視線範圍之內,她才敢出去。
只是沒想到在靠近二班的門口,溫時念看到了無比熟悉的一人。
陳進則看到溫時念後,儒雅一笑:“溫時念。”
溫時念頓時覺得後背冒起了冷汗,她轉頭對朱丹丹笑道:“丹丹,你先走吧,我和叔叔說些話。”
朱丹丹看着面前穩重的大叔,再看看攝像頭,點頭離開。
走廊處只有他們二人。
陳進則看着妻子與兒子離開的身影,眼神微眯,緩緩開口:“溫時念,你知不知道小墨最近跟什麽不好的人在一起玩?”
溫時念如墜冰窖。
陳進則一哂:“小墨這孩子心思單純,朋友說的話都會聽上幾句,也不知道最t近聽什麽人說了什麽話,居然跟家裏的關系鬧那麽僵。”
溫時念緩緩搖頭:“我不知道。”
聽到溫時念說出這樣的話,陳進則也不藏着掖着了,索性攤開了說,“我不知道你跟小墨說了什麽,讓小墨覺得我是不是做了什麽虧心事,暗中試探我。”
十六七歲是最年少輕狂的年紀,面對社會上的老油條怎麽都藏不住事,陳如墨那些試探的小心思也敗在了陳進則歷經世俗的眼中。
溫時念不吭聲。
陳進則望着這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片子,語氣帶着長輩特有的規勸:“即便是小孩子,有些話也不能亂說。”
這樣說教的語氣,溫時念擡眸,對上陳進則的眼神,說,“叔叔,我沒有亂說。”
她目光落在今日陳進則休閑的衣服上,可莫名的,腦海裏總回想起他身着官服,與一衆書記交談的官威模樣。
溫時念也不想繼續僞裝了,反正在大人的世界,少年的欲言又止就是做賊心虛。
她直面對上陳進則的視線,道:“陳叔叔,你那天跟年級主任說的話,我聽到了。”
“聽到了又怎麽樣?”他語氣很淡。
溫時念說:“你不覺得那樣的行為,對別人有些不公平嗎?”
她因不滿,第一次對長輩不用敬語“您”。
陳進則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公平?世界上哪有什麽公平可言,與其怪不公平的現象,不如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為什麽連投胎都落人一步。”
“小姑娘,我并不覺得我有哪裏做錯,也并不覺得自己哪裏違紀。身為父親,我盡力給兒子最好的一切,跟普通百姓想拼命送孩子去好的小學一樣,我也只是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給予孩子更多的鼓勵與支持。”
“可你跟與旁人不同。”溫時念聽不下去這樣冠冕堂皇的話,直接打斷,“你身着官裝,受人民愛戴,你就應該更應該遵守規則,而不是仗着權勢,游走在灰色地帶。”
一片靜默之後。
陳進則失笑,眼神看着溫時念的眼中帶了些憐憫,“還真是好學生一個,難怪小墨會喜歡你,也難怪當初我以為,我與你父母會成為親家。”
“只是很可惜,你知道你媽媽做的事情麽?”
謝知韞的事情,她當然知道。
溫時念目光灼灼地看向他,眉宇之間是少年滅不了的意氣風發。
陳進則笑:“大人總會美化說辭,小姑娘,你還得想想。”
說完這一句話,陳進則未多言語,轉身離開。
四周一片靜谧,可溫時念的心卻像翻江倒海。
——“大人總會美化說辭,小姑娘,你還得想想。”
她還得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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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完家長會,溫時念與路挽秋乘車回家。
一路上路挽秋神色喜悅,言語之間藏不住的驕傲與贊揚。
“念念真棒,今天你們老師還特意誇了你,說你從高一以來一直進步。”
“哎,老師還說你很勤奮。”
母親誇了很多,可溫時念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怎麽都忘不了陳進則說的那一句話。
在回到家之後,溫時念終究是藏不住事,擡眸望向路挽秋,輕聲開口:“媽。”
女兒的眼中有難以言喻的萬水千山,像是歷經了無數的滄桑,不同于往常清淩淩的目光。
許是母女連心,路挽秋心在此刻無比慌亂。
“媽,我知道你與謝知韞的事了。”
宛若平地炸起了驚雷,路挽秋那平靜的面色瞬間泛起了波瀾。
溫時念知道自己賭對了,繼續開口:“你不該和謝知韞說一聲道歉嗎?”
“念念,我道過歉了……”路挽秋翕動了嘴,卻沒有繼續出聲。
她知道如今再怎麽辯解都無濟于事。
溫時念阖眼,語氣顫抖:“你到現在就不要再騙我了。”
哪怕會面對最壞的結果,她都想聽一聽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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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真正聽完了一切的事情經過,溫時念只感覺如墜冰窖。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卧室,也不知道自己是憑何種勇氣接通謝知韞的這個電話號碼。
電話裏傳來他略帶沙啞的聲音。
“溫時念。”
她沒出聲,對面很有耐心地繼續開口。
“還再為期中考悶悶不樂啊?”
她很安靜。
她知道,只要她出聲,就會露出馬腳。
謝知韞繼續寬慰:“別難過了,按照你這個愛睡懶覺的性子,也定然是後期發力的選手。”
“現在才高二,一切都還很早,而且再說了,成績也不是評判一個人的标準。”
他說了很多,溫時念也聽了很多。
直到後來,手機裏傳來一聲低不可聞的聲音。
“溫時念,你是不是又因為我難過了?”
聽到他這樣帶愧的話語,溫時念心裏一揪,她趕忙反駁,“沒有。”
敏感的人總能敏銳感覺到別人的情緒,而再加上謝知韞格外關注溫時念這一附加條件。
他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
謝知韞:“就是。”
既然都已經暴露了,再怎麽隐藏也無濟于事。
溫時念握緊了電話,直截了當說出口:“我媽對你做的事情,我知道了。”
“我不在乎。”他語氣雖淡,卻無比認真。
“可我在乎。”溫時念吸了吸鼻子,“旁觀者與加害者的處罰不同,我沒有辦法心無芥蒂地跟你在一起。”
如果說,之前她以為母親是旁觀者,還能在克服心理障礙之後,想和他一起奔向未來。
可加害者沒有任何開脫的理由,旁觀者可以說是趨利避害,那加害者呢?
謝知韞一字一頓,“株連九族,父債子償,本就是錯誤的想法。”
“你是我喜歡的溫時念,你只需要記住這一點,其餘不要想太多。”
其實,他比路挽秋還要害怕溫時念知道真相。
沒想到,這一天還是到來了。
溫時念嘲諷一笑,語氣透着絕望,“她終究是我媽,我和她身上留着同樣的血液。”
“若是我們在一起,讓受害者天天看霸淩者,我覺得——”她吸了吸鼻子,“對你是無聲的折磨。”
“我并不覺得是折磨。”謝知韞笑着開口,“我早就原諒她了。”
“那你是因為我原諒她的,對嗎?”溫時念語氣篤定,“你這樣只會讓我覺得,我更對不起你。”
要不是我,你或許不用那麽糾結,要不是我,你也不用委曲求全。
電話裏傳來一陣靜默。
明明只有一秒,可卻讓溫時念做了決定。
“謝知韞,我們得就此冷靜一下。”
聽她這麽說,謝知韞急忙脫口而出,“別……”
他挺害怕,害怕她冷靜之後,他們真的歸橋,路歸路。
也害怕,他或許高估了自己在溫時念心裏的位置。
畢竟,親生母親都放棄了自己,那麽優秀的她,會為糟糕的自己停留嗎?
她像熾熱的驕陽照向廣袤天地,也順便溫暖了陰冷潮濕的自己。
自己居然想占為己有。
“謝知韞,抱歉。”電話裏傳來她那冷淡的語氣,“我過不去心裏的坎,真的對不起。”
她的那一句話給了答案,也像鐵錘重重砸在他的心牆,痛得人密密麻麻。
謝知韞像是被當頭澆下一盆冷水,冷意席卷全身:“我……”
——我沒怪你,你也沒錯。
只是他才道出一個字,電話就被無情地挂斷。
他反複執拗地撥打,靜谧無聲的房子再也打不通她的電話。
後來不只是電話,連任何社交的聯系方式就此煙消雲散。
他清楚地意識到。
他又被抛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