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家人
第37章 家人
她的聲音不算大, 可謝知韞卻感覺比這響亮的煙花聲還要大,震耳發聩。
彙上她心疼的眼神,他只覺得心跳頻率無比快。
心裏甜蜜愉悅浮現不過彈指一瞬, 又随之蔓延出濃濃的愧疚。
他真不是人,居然讓她又為自己擔心。
“溫時念。”謝知韞眼裏的情緒波瀾比以往還要勝上千百倍,他啞聲道, “謝謝你。”
真的謝謝你。
其實在很多時候, 他都想過另外一種假設。如果溫時念喜歡的是其他人, 她或許會比現在過得更好。但偏偏, 老天給了他人生最好的禮物,讓溫時念也喜歡上了他。
他覺得不可思議, 又覺得無比欣喜。
更由此衍生出了無限動力, 想讓自己變得更好, 也想讓自己配得上她。
謝知韞拉住了她的手,道:“我現在不難過了。”
“真的。”他補充道:“因為我有你了。”
苦敗于甜。
她是他人生當中, 最甜蜜的存在。
因為有了她, 他不懼一切,無堅不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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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家,溫時念腦海中回想謝知韞母親的樣貌, 再回憶起女人手裏提着的菜。
大多數人都會在附近買菜, 而查一查附近的小區,應該也可以借此看到想見的人。
溫時念別無他法, 只能假期每天在周圍晃蕩, 期盼能再次看到謝知韞的母親。
皇天不負苦心人,在日複一日的等待下, 她終于等到了孟芸。
溫時念直接來到孟芸面前,禮貌開口:“阿姨好。”
孟芸也一眼就認出了溫時念, 實在她漂亮得讓人難以忘記,而且整個人身上透着不同于世俗,卻莫名誘人的極致張力。
“媽,這姐姐是誰啊?”小孩子總喜歡美好的人和事,此刻眼睛緊盯溫時念,“姐姐好。”
孟芸知道面前的小姑娘是為謝知韞而來,她嘆了口氣:“我先把涵涵送回去,等會兒再說。”
她走一步,溫時念就跟在身後,一副不讓她逃跑的模樣。
孟芸想逃也別無他法,送兒子回家之後,她來到溫時念面前,神色有些疲憊:“阿韞怎麽了?”
或許孟芸都不知道,她這一句話的語氣透着淡淡的不耐煩,像是怕什麽麻煩纏上自己一樣。
溫時念神色很淡的問:“阿姨,你覺得謝知韞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嗯?”
“我想知道,他親生母親對他的看法。”
這個問題唐突又無禮,但溫時念不管了,她只想看到孟芸的态度,也想怎麽能解開謝知韞心裏的死結。
“阿姨,或許在你看來,謝知韞是一個十分不聽話,十分叛逆的孩子。我知道他在十三中做的那些事,也知道他的過去,我也知道比起你和他相處的十多年,我現在跑來和你說這麽多,未免有些贻笑大方,又有些不懂禮數。”
“但我想求求你,你能不能忘記那些過去,試着理解一下他。他很好很好,從升學率極差的十三中來到省重點,也是崇明一中的年級第一,也成為了老師口中參加競賽,極有可能保送的尖子生。”溫時念吸了吸鼻子,繼續道,“昨天他看到你很開心,直到看到你有了所謂的兒子,只好故作高冷來僞裝他的難過。”
“你每一次談起他,總刻意地想逃避,會讓他覺得自己很差勁。”
她快心疼死了。
溫時念眼眶有些紅:“我不求你對他很好,只希望你別讨厭他。”
別讨厭他。
孟芸沒想到自己的害怕與躲避,在旁人看來是厭惡。
那阿韞也是這樣想的麽?
孟芸苦澀一笑:“我沒讨厭他。”
她只是不知道怎麽面對他,也不知道親近謝知韞後,會不會打破現在平靜如水的生活。
“小姑娘,我前半生漂泊慣了,我現在只想自私一點,也只想維持好現在的家。”孟芸知道自己說出的話很殘忍,可還是開口:“我有了新的家,他或許也會有新的家。”
那個夜晚,她知道阿韞并沒有睡着。
可她還是走了,或許是阿韞一直說“要為自己活一次”,她走得時候。
沒有任何的愧疚感,只有了卸下重擔的釋然。
溫時念只覺得心如刀絞,她聽都如此,更何況是謝知韞。
孟芸道:“但我很幸運,他遇到了你。”
“我相信,你會替我好好地照顧他的。”
只能點到為止了,孟芸已經做了決定。
溫時念也不想強迫孟芸扮演着慈母的人設,她努力地笑一笑,可卻比哭還難看,最後鞠了一個躬,嘶啞地道了一聲“打擾了”。
在她轉身的那一刻,耳畔傳來孟芸的t一道聲音。
“等他有了新家的那一天,請幫我告訴他,我一直沒忘記他這個兒子。”
溫時念腳步一怔,大步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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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時念回到小區的時候,就在門口看到了那一抹颀長且熟悉的身影。
是謝知韞。
心底的難過在這時候褪去了大半,随之而來的是等會兒面對他的緊張。
“溫時念。”他低低地喚了一聲。
溫時念也聲音很輕地應:“嗯。”
謝知韞走上前抱住了她,腰間的力道不重,可飽含的情感像是要把她深深揉進骨裏。
他覆在她的耳垂,緩緩說:“我知道了。”
她一怔,心髒像被一根細線拉至高點。
謝知韞想起孟芸說的話,一笑:“我也覺得我很幸運,遇到了你。”
“溫時念,你不用擔心我了,因為我有家了。”
謝知韞突然想起初二那個雨天,正好是孟芸的生日。他拿着買好的項鏈,打算送給母親生日禮物。
母親看到自己那一刻,神色震驚,像看到髒東西一樣。
“阿韞,媽媽才新婚。”
“涵涵會多想。”
他才發現,對母親而言,他的出現從來都不是驚喜。
是來不及應對的意外。
想說的話混進雨聲,那些想告訴母親的話如雨水落進下水道。
他想說,媽,你現在有了新生活了,我也變好了。
也想說,我還算是你兒子嗎?
更想親自說一句生日快樂。
可那天,只有雨聲,他也在那一天看到了溫時念。
他羨慕她可以像公主一樣,有暴雨天接她的父母。
也有自己可望而不可即的純真。
……
她的溫度源源不斷傳到他的心間,帶來了慰藉與希望。
溫時念不知道這一個擁抱有多久,她只知道他松手後,衣服上有了明顯的褶皺。
像是他情感宣洩的證明,又像是被他完全信賴的榮譽勳章。
溫時念望着他,緩緩伸手:“你好,我的家人。”
他怔然了幾秒,随即眼裏帶了明亮的月色,回握住了她的手。
“你好,我的家人。”
他們笑得潋滟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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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一過,很快就到了開學的日子。
高二下學期開始補課,每周只放一天假,日子過得更加忙碌。
溫時念認真地學習,而謝知韞在學習高考知識的同時,也在進行着競賽班的學習。
忙碌且無聊的學習生活本容易讓人松懈,但因為有愛,總在想放棄的時候像是被打了一陣強心劑。
學生時代很難藏住秘密,也是最容易流傳八卦的群體,星星火火的苗頭,瞬間可以席卷全班。
“哎,你們聽說了嗎?陳如墨假期去參加阿裏巴巴數學競賽。”
“看了,聽說還拿了第十名。”
“太牛了,聽說現在他都去奧數班了。”
……
接連不斷的議論聲傳來,溫時念不想聽也聽了大概。
起初她以為只是競賽班加一個名額,直到有一天她作為課代表,去辦公室送完作業出來,迎面撞上一西裝革履的男人。
“哎,中午不睡覺,還在學習啊?”男人帶笑,“要是我家那混小子有你這麽聽話,我也就謝天謝地了。”
本就是同一個圈子的人,父母互相認識,頻繁的交流之下,連帶着年級相反的子女輩也都認識。
溫時念笑着回應:“謝陳叔叔誇獎,人各有長處,虎父無犬子,您的兒子也定然在其他地方有過人之處。”
陳進則笑得開懷,連忙道:“謝你吉言了,叔叔有事,先不說了,你也要注意勞逸結合,該學學,也要多休息一下。”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
溫時念怔愣了幾秒,很快想起班上最近的留言,鬼使神差地蹑手蹑腳地漸漸靠近。
門被關上,她靠在牆邊,只感覺心跳加速地格外快。
若有似無的聲音從門縫中傳出。
陳進則言語意味不明:“謝知韞這孩子我了解過,确實成績優秀,不過曾主任,你也知道競賽拼的不止天賦,還有資源與家境。”
曾浩冷汗涔涔,都是社會上的人精,自然知道這領導這一句話透露出來的意思,他聲音有些低:“陳市長,其實企業競賽每年數不勝數,也有很多企業的名次暗箱操作,不比國家的大型賽事來得正規,也很難作為全國競賽的選拔标準。”
“就競賽這樣的事情吧,不是想給誰去,就給誰去。因為他要看綜合的考核與平時的成績積累,而且現在距離競賽還有不少日子,也沒必要提前為陳如墨焦慮。”
陳進則聽懂了曾浩的言外之意,眼睛微眯,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氣勢便這般顯露出來,令人壓迫。
官大一級壓死人,曾浩口風讓人不辨明細:“不過這個假期有一次夏令營集訓,彎道超車的現象在學生時代比比皆是。”
點到為止,他們都明了言外之意。
普通中學沒有參加全國競賽資格,這樣的平臺大多存在于一級完中。可每所重點中學也不是随意推舉,有一定的占額比例,而且競賽保送也要看同屆水平。
若同屆水平極高,神仙打架之下,除非極其優秀,才能完全把保送名額立為囊中之物。
……
溫時念只覺得眼前挂在教學樓上的校訓格外晃眼——立德誠信,做己友善。
她其實很想沖進去質問一句,可最後任由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痛感讓麻痹的大腦清醒,冥冥之中像是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推着她走向了一班。
窗明幾淨,無數莘莘學子不睡午覺,就此苦讀,力争美好的未來。
而教室那一隅,藍白校服的少年執筆演算,他神色認真,似乎沉浸在忘我的境界。
溫時念就這樣看了謝知韞許久。
直到謝知韞做完題,被候大莊推了一下胳膊,他立馬看向門口。
也看到了站在窗戶外的溫時念。
她神色怔營,眉心微蹙,即便是笑,也感不到快樂。
年級主任的注視,繁忙的課程,以及溫時念提醒讓自己收斂一點。這是這學期,她第一次來找自己。
謝知韞拿起桌子裏為她準備的棒棒糖,連忙走出了教室,停在了她面前,語氣一如既往:“怎麽?舍得來找我了?”
她目光落在教室那些奮筆疾書的學霸,再望向他眉宇之中一如既往地少年氣息,笑着吞下了所有難過的情緒。
“嗯,舍得來了。”
“你不開心?”他雖然是疑問,可确是肯定的語氣。
溫時念搖了搖頭。
謝知韞呵笑了一聲,語氣肯定:“你是因為我不開心。”
她一怔。
他繼續說:“因為你能自我治愈,卻難以消化我不好的事情。”
教學樓外的陽光更為強烈,達到了一天當中最為熾熱的溫度。走廊裏吹來熱風,也只有他們在這燥熱的天氣,伫立在教室門口不遠處。
溫時念安安靜靜地看着他,不知道怎麽騙過他,最後只扯了一句,“好好學習。”
“呵。”他聲音很輕,“這不是我經常跟你說的話嗎?”
謝知韞知道她已經知道了一切,他眼神望向遠處的高山,但一秒過後落在溫時念蹙起的眉間,心中那些不平的溝壑在此刻化為平原。
“溫時念,其實我知道的。”
他還在笑:“我能拿到中考狀元,這一次天賦加努力之下,我會成為夏令營的第一名,也會拿到全國競賽一等獎。”
“——我會拿到全國競賽一等獎。”
這一句話久久蕩在溫時念心間,她看着面前的他。
不是想象中他聽到那些話的不滿與難堪,他脊背挺直,像皚皚雪松。
驕傲無比,自信得也很耀眼。
明明一切都還沒有成定局,可她就是很信他。
也相信他,一定會是戰無不勝的大将軍。
謝知韞親昵地敲了敲她的額頭,語氣無比随性,“而且,我也不會讓你當紅顏禍水的。”
如果她害怕影響自己的未來,而覺得自己會成為紅顏禍水的話。
那麽,他會更加努力。
被他輕輕敲擊的那一處地方像着了火一樣,灼燙逼人,她愣愣看着面前的他。
少年五官利落分明,眼珠倒映着她,瞳孔裏映着細碎的光。
又像是承載了難以言喻的夢想。
風一吹,一班樓前的大樹輕晃,發出婆娑聲響,樹葉搖曳不止。
謝知韞喉結上下滾動,他語氣像狂奔不止的浪潮,翻騰澎湃。
“等我給你拿金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