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真相
第30章 真相
——“我是你未來的家屬, 有權知道你的一切。”
——“你的監護人——溫時念,這次會好好保護你的。”
這兩句話像千斤頂砸在了少年心牆,在愛的重力之下, 心裏的城牆在這一刻驟然崩塌發出劇烈的聲響,震耳發聩,久久回響。
屏幕上倒映出溫時念認真的瞳孔, 她像在許一個莊嚴的承諾。
謝知韞無聲地笑了起來
他很少笑t, 很少這樣卸下僞裝, 完完全全地展露笑顏, 以至于溫時念在看他這樣肆意展露笑顏時,像看到了一輪明月, 忍不住呆怔了幾秒。
怕被心上人發現自己的羞窘, 溫時念有些不自然道:“有那麽好笑嗎?”
在她說完這一句話後, 謝知韞果然沒笑了。
他真聽自己的話。
溫時念心裏隐隐泛上後悔,但不想在他面前再次暴露自己的口是心非, 咳嗽了一聲, 問:“你回家有沒有被罵?”
“沒。”他看起來絲毫沒有說謊的馬腳,反诘道:“你呢?”
“罵是被罵了一點點,但不算嚴重, 四舍五入不算罵。”
她騙不過謝知韞, 還不如坦白從寬。
謝知韞面上愧疚:“抱歉。”
“別道歉,你又沒錯。”溫時念趕忙開口, “我只是不想騙你,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還說那麽多的謊言來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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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一句話意有所指, 謝知韞無可反駁,掉入了她這個獨屬設置的陷阱裏。
良久, 少年緩緩開口。
“有時候善意的謊言,才是最好的保護。”
他這人怎麽這麽犟,說了這麽多,還是不願意坦露心扉。
溫時念呵呵冷笑了兩聲,毫不留情地挂斷了電話。
她看了下不早的時間,打算趕緊洗漱。剛走出卧室,洗漱間還亮起燈光,溫時念本想退回,可腦海裏想起今天母親的異常,她蹑手蹑腳地靠近門口,俯耳傾聽。
嘩嘩流水聲中,竟還摻雜着幾絲低低的嗚咽聲。
溫時念心下澀然,她靜靜去到陽臺,等母親發洩完內心壓抑的情感。
時光如晨露,早晚随風去,快到人只感到過了一瞬。
路挽秋以為自己只是洗了個臉,但當她聽到手機鬧鐘的時候,才發現已經過了半小時。她打開洗漱間的門,正打算回卧室,就看到客廳透着微光。
兆渡已經睡了,是念念吧?
路挽秋知道瞞不過了,她走向家裏的空中花園,看着一副等人姿态的溫時念,坐在了溫時念對面。
“念念,問吧。”
之前為了追求夜晚看夜景的氛圍感,陽臺裝修的燈光不同于客廳明亮的白熾燈,極其淡黃缱绻,但今日并未如往常延伸出一片溫暖祥和的氣氛。
反而透着一股死寂的沉默。
女人眼眶泛紅,不同于往常意氣風發的女強人形象,讓溫時念覺得脆弱萬分,她猶豫了幾秒,還是開口:“媽,你是不是做過對不起謝知韞的事?”
單刀直入,眼神如火,一切的黑暗都藏匿不住。
“是。”路挽秋知道騙不過溫時念,聲線帶顫,“我對不起他。”
那是路挽秋一直以來最不想回憶,也最想遺忘的過去。
那時她三十多歲,剛從基層歷練回來,又轉到郊區進行再次工作積累履歷,彼時恰逢一把手退休的時候,不少人都瞄準了那個崗位。
坦白來說,仕途的好壞跟運氣與家世有一定的關系。有時候上一級領導退休之路慢慢,那很難再升一級。這次一把手的退休,彰顯着官運的到來,不少下一級幹部躍躍欲試。
路挽秋比同事更早知道這一消息,于是工作更加賣力,也信心滿滿自己一定成功晉升。但意外來的出其不意,在十三中這一所混亂城中村的學校,發生了校園暴力。
那是路挽秋第一次見到謝知韞,少年骨相極佳,五官分明,氣質不同于同齡人的幼稚莽撞,泠然穩重得像個胸有成竹的上位者。
她見過謝知韞一次,就記到了現在。
“老師,我們沒霸淩謝知韞。”
“是随便開了個玩笑而已,誰知道他就突然甩臉色。”
兼聽則明,偏聽則暗。
路挽秋聽身邊不少的男生叽叽喳喳反駁後,看向謝知韞,道:“同學,你說一說?”
“确實是開了個我媽出軌,我爸家暴,我媽跟人跑的玩笑。”
……
發生這樣的事情,路挽秋很憤怒,也想要徹查。但言語的霸淩難以界定,她也無濟于事,只能口頭教育幾句。
溫時念沉默了幾秒,“所以,這就算你害了謝知韞?”
“并不是。”路挽秋開口:“霸淩的人大多受不到懲罰,謝知韞是個聰明人,在上面領導明察暗訪的時候,不會與學校作對,事情便這般壓了下去。”
對上女兒如炬的視線,路挽秋桌子底下的五指微蜷,她緩緩開口:“我也有心無力,心中有愧之下,恰逢他父親酒駕出事,人在重症病房,便幫了點小忙。”
溫時念吸了吸鼻子,她知道,母親随口一句的壓下去,是謝知韞對世間希冀的逐漸消失的開始。
而她口中所謂的幫了一點小忙,對于謝知韞來說可能是滔天恩惠。
路挽秋繼續開口:“但後來,謝知韞讓我不要繼續給他父親付費了,他說,他恨父親。”
直至今日,路挽秋還是忘不了少年那涼薄的眼神,以及輕飄飄說出的那一句話。
“對我而言,他死了更好。”
在那時候,她就覺得,這孩子莫過于殘忍。親生父親把他養大,居然還說得出口這樣的話。
“但我同意了。”路挽秋覺得沒什麽好隐瞞的,“反正我只是對他有愧,icu一天那麽貴,我也不可能幫他那麽多。只是那天,他奶奶恰好聽到,便以為是我與謝知韞達成交易,如今領導小組考察完畢,便不管他父親……”
路挽秋點到為止,“不過,我當年也确實對不起他。”
起碼,在她現在看來,自己當年确實處理得不好。
溫時念不知道怎麽評價母親的所作所為,她讷讷開口:“那欺負謝知韞的人怎麽樣了?”
果然跟謝知韞猜想的一樣,念念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路挽秋按照謝知韞的答案,緩緩開口:“還能怎麽樣?初中的混子大多辍學,要麽進了職高,有些的話進了少管所。”
溫時念垂眼不語。
也是啊,她到底在期待什麽,生活不是童話故事,怎麽可能惡有惡報。
有時候,造成陰影只需簡簡單單一句話。
可有些人,走出陰影,卻要一生。
路挽秋望着遠處城市仍舊晃眼的霓虹燈,道:“謝知韞沒讓我在督察組與領導面前出差錯,我感謝他,但我也害怕他。”
“我怕他喜歡你是別有用心,更害怕他恨當年我的不作為,企圖來一場報複。”
若是旁人,路挽秋不會想太多,可偏偏這人是謝知韞。
這少年太早熟了,能從容應對校園暴力,甚至讓霸淩者內讧,坐岸觀火。
甚至在今天雲蓉說出這一句話,能若無其事地打電話來與自己合作,怎麽騙過溫時念。
這樣的心思手腕,若是愛得不夠深,念念的餘生會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間。
她情願讓念念嫁給一個單純善良的二世祖。
溫時念聽到母親這樣的話,輕哂:“報複?謝知韞不屑于做這樣的事情。”
路挽秋一怔,她聽到女兒的話再次響起。
“若是他的報複,是把所有的積蓄給我,幫我補課,把我當公主寵的話。”溫時念說起他時,眉眼柔和似春水,“那我只能說,你想多了。”
-
學校處罰是回家反省七天,這幾天溫時念一直都在家做作業。
她沒有主動跟謝知韞聊天,也沒有如往常一樣主動去找他,甚至謝知韞說要來看看她的時候,她都拒絕了。
理由只有一個——【我要好好學習。】
這樣蹩腳到極致的理由,大抵透着她心情不好。
謝知韞看了看時間,溫時念父母在上班,他打算主動去找她。
但當剛走出卧室的時候,雲蓉那雙渾濁的眼神就看過來,“阿韞,你要去哪裏?”
“找個人。”
雲蓉的面色瞬間冷了下來:“找路挽秋的那女兒?”
謝知韞沒搭理,徑直要離開。
“阿韞,你別忘記,當年你霸淩是她壓下去的消息,你爸也是被她害死。”雲蓉的聲音尖銳,“你居然喜歡上了仇人的女兒,搞不好這女生,就是路挽秋派來故意害你的。”
說他可以,污蔑溫時念不行。
謝知韞回首,語氣認真地說:“她不是那樣的人,也不屑于做那樣的事情。”
“你居然為了路挽秋的女兒頂撞我?”雲蓉只覺得一直以來孝順的孫子變了,“你知不知道,是誰辛辛苦苦拉扯你到大?你爸被人害死了,你居然還有心情談情說愛?”
“我爸?”謝知韞輕嗤一聲,語氣嘲諷至極,“他也配?”
要是随意打罵,不盡撫養職責的人都能稱之為父親,那全世界父親的準入門檻未免也太低了。
雲蓉這是第一次t看到謝知韞露出如此涼薄的神色,以至于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最後只道了一句住口。
謝知韞望着受上世紀重男輕女荼毒的老妪,語氣帶了些憐憫,“你或許把他當成好兒子,可他卻沒把你當成母親。”
“還有奶奶,是我先喜歡她。”
要不是身處泥濘的環境,他也不會壓抑這麽久。
但幸好,那一束光,讓他敢于直面內心,敢于邁出走向她的步子。
雲蓉老眼瞪得很大。
謝知韞淡淡地開口:“反正我認定她了,你別無選擇。”
除了她之外,他不會再喜歡上任何人。
-
按照溫時念之前發的位置,來的小區外已經是下午三點。
小區安全隐私性極高,謝知韞進不去,在小區外發消息給她。
【來找你了。】
聽到特別關心的提示音,溫時念趕忙拿起手機一看。
謝知韞這時候又發了一張作為證據的圖片,順便敲下一句話。
【你要是不來,我就一直等。】
溫時念看到這樣明晃晃帶有威脅的話,啐罵了一聲,“你怎麽學起我來了?”
自己經常對他這樣流氓的語氣,他倒也學得有模有樣。
但她不喜歡被人威脅,直接回了一句。
【那你就等着吧。】
一分鐘過後,有些擔心,十分鐘過後,剛剛放下的狠話,開始搖搖欲墜。
半小時過後,溫時念徹底憋不住了,鎖好了屋子,直接去往謝知韞所在的位置。
在這小區住了許久,自然通過圖片就能一眼認出他在哪裏。
溫時念走到小區樓下,熱風撲來,讓人覺得燥熱,她一路小跑,人臉認證出小區後,徑直來到那一道颀長身影後,她拳頭捶在謝知韞的背上。
少女的愛留有餘力,絲毫沒有任何的痛意。
謝知韞回首,視線交彙那雙盛滿怒意,卻明亮耀眼的秋眸,一笑:“舍得出來見我了?”
“我要去學習了。”
她還是這樣的語氣,還是這樣的理由。
“溫時念。”謝知韞淡聲開口。
他這次不同于往常拖長語調,親昵語氣的呼喚,反而淡如水,聽起來像生氣。
溫時念轉身想離開,一雙大手在這時拉住她的手腕,讓她解不開這桎梏。
“你在怕什麽?”
少年的眼神如炬,讓她不敢對視。
謝知韞一用力,就把溫時念拉到懷中,手環在她的腰上。冷香的薄荷氣息鋪天蓋地席卷而來,耳垂貼在他溫熱的胸膛,她覺得自己就像是身處密網無處可逃的小魚,任他宰割。
溫時念拼命掙脫,但謝知韞真狠起來,她怎麽都逃不掉。
謝知韞冷笑一聲:“就這麽想逃離我?”
“是。”
“給我個理由。”
“我們沒關系。”
聽到她這樣的回答,謝知韞聲音沉下去,“在我懷裏,你還說沒關系?”
“那你松開我,我們就沒關系了。”她抿唇。
謝知韞反而力度加重,抱緊了她,像是要通過這樣的方式,來懲罰她的口是心非。
那禁锢在自己腰間的手無比熾熱,溫時念不自在地動了動,她頭垂得更低了。
她不敢直視謝知韞的視線,她知道父債子償是錯的想法,可母親對謝知韞做的事,她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消化好。
看到謝知韞,心底總會浮現滔天的愧疚。
謝知韞手擡起她的下巴,以一種不容抗拒的姿态開口:“溫時念,是不是路阿姨跟你說什麽了?”
到現在,他還叫路阿姨。
溫時念喉嚨幹澀得厲害,她搖了搖頭。
謝知韞太清楚溫時念的性子,她是能說話絕對不肢體表達的人。
她搖頭,定是怕聲音出現異樣。
謝知韞聲音很啞:“我不怪任何人,也不怪阿姨。”
她眼睫顫了顫。
“溫時念,其實我很早就知道你是路挽秋的女兒了,也很早就看過你了。當初我和你說的時候,你說我藏得深,但你不知道,我那時候其實是自卑。”
“我知道你的家境,知道你的父母或許不會同意我們在一起,也害怕你對我只是一時興起。”
所以我瞻前顧後,如履薄冰,以至于面對你時彷徨無措,卻又忍不住心之所向,不知如何面對這一場你喜歡我的槐安美夢。
謝知韞更圈緊了她一點,像在無聲地告訴她,他不會松開她。
“你是我喜歡的溫時念,我不在乎你是誰的女兒,你也不需要旁人對我有所愧疚,你只用天天開心。”
他漆黑的長睫顫了顫,尾音帶顫:“你要是再這樣下去,我會很傷心。”
這樣矯情至極,這樣他覺得之前一輩子都不可能從自己口中說出來的話,在這一刻,對溫時念道了出來。
謝知韞只想感嘆一句挺好,起碼他沒有因為所謂的自尊心,讓這些話埋藏在心底。
少年一邊擁抱着她,一邊道出這般認真的話。
溫時念心漏了一拍,眼眶發紅,鼻尖酸軟,她擡眸的瞬間。
啪嗒一聲,淚水掉落在謝知韞的白衫上,泅開了點點水珠。
她的眼淚比燒紅的烙鐵還要燙上千百倍,衣服似被瞬間灼燒為灰燼,繼而在心口泛起了無盡的疼意。
謝知韞輕輕擦去她的淚珠:“別難過,是我不好。”
溫時念吸了吸鼻子,竭力忍住想要哭泣的欲望。
她想起他之前說的一句話。
——“如果你傷心,我會更傷心。”
她因他傷心,那他的痛苦會加倍。
謝知韞摸了摸她的頭:“所以,別躲我了。”
她想說話,可嗓子幹澀,最後只點了點頭。
彼時陽光正盛,葳蕤大樹下也盛滿了暖意。
在二人視線對上的那一瞬間,溫時念朦胧的淚眼依稀看到了少年赤誠的眼眸。
也聽到了他認真且清晰的話。
“溫時念,你是我餘生的幸福源泉。”
三年前,他正值初二,在那個雨天,看到了她。
也在那一刻,知道了她是路挽秋的女兒。
或許他恨過路挽秋吧,恨過她的無所作為,但還是無法抵擋看到溫時念時,那砰砰跳動的心,讓他怎麽也不能對心跳說謊。
他真的喜歡上了她,喜歡上了一個天差地別的人,喜歡上一個可能永遠都不會喜歡自己的人。
後來還清家裏債務,也積累了一些獎學金,他還是去到了一中。
去到了有她的一中。
只不過這一次,他沒有想到。
溫時念也對他一見鐘情了。
雨天的那一眼,他愛上了她。
晴天的那一眼,她愛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