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楊流舒第一次見向東陽,是在她十三歲那年,學校的周年慶晚會上。
學校是向家出錢修建,以向父名字命名,理所當然的,這種活動,肯定會邀請向家人到場。
當晚來的,就是剛剛從國外讀完碩士回國的向東陽。
因為讨老師喜歡,當晚楊流舒得到了一個獨舞的機會,可惜卻在一個旋轉的動作中扭到了腳。
她忍痛完成了那支舞,腳踝腫得老高,疼痛難忍,可是對當時那麽要強的她來說,最疼的,是自己的臉。
她在後臺痛哭,甚至拒絕去前臺合影,最後還是被老師勸過去,又在機緣巧合下站到向東陽前面。
舞臺上人多,很擠,她腳踝腫了,也不知被誰擠了一下,一個不穩,踩了身後的人一腳,還差點摔倒。
多虧向東陽扶住她。
她懷疑當時,她的眼裏可能淚還未幹,所以他才會沖她微笑。
等她站穩,就迅速撤開自己的手。
非常紳士的舉動,笑容雖淡,卻十分好看。
合完影她就想逃開,走到舞臺邊緣時,被向東陽叫住。
很長很長的時間,楊流舒都不明白那晚他怎麽會突然叫住自己--一個陌生的,不相幹的人。他看起來也不是那種熱情的人。
燈光下,看不清他穿得西裝是深藍還是黑色,只是襯衣雪白,衣領挺括,身材颀長,面容沉靜,無端端讓人有一種距離感。
不知道他是怎麽發現的,他第一句話就是問她,是不是傷到腳了。
青春期的少女,正處在最敏感的年紀,臉面比性命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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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因為覺得丢臉,根本不想跟任何人說話。
他又問了她兩句,雖然很溫和,她也不想搭理。
然後他說:“如果是因為痛,倒也可以理解,如果是因為丢了臉,那大可不必。以後可能會有的挫折還多着呢,每一樣都放在心上,你能承受多少?”
她其實是想說“和你有什麽關系”,可是所受到的教育不允許她這麽無禮。
最後還是不情不願地道了謝:“謝謝叔叔教誨。”
向東陽明顯驚訝于這個稱呼,但竟然接受了,而且還主動和她照了一張相。
後來,那張相片,成為那晚為數不多合影中的一張,到了楊流舒手中。
兩人并肩而立,他一身黑,她一身白。
他個子很高,完全是成人的體型,她堪堪到他的肩最低處,尚未發育完全的身體瘦瘦小小的,被他襯得更像個小不點兒。
兩人都沒有笑。
她是因為種種不愉快,沒露笑臉。他卻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反正也沒有笑。
兩人神色冷淡地看着前方,定格在同一個鏡頭裏。
為何能得到向東陽特別垂青,連她的父母也不明白,兩人甚至為此緊張過一陣,後來發現完全是多餘。
十三歲那年的萍水相逢,對楊流舒的生活并沒有任何影響。
随後的幾年,在各種媒體上再看到向東陽這個人,對她來說,亦不過只是稀薄的記憶和那張薄薄的相片--兩人都板着臉,不像是主動合影,反倒更像是被迫無奈才站在一起似的。
倒是她家親戚偶爾看到相片,還會打趣她兩句,但是也只是随口說說,沒人真的以為他倆真的有緣。
十八歲那年高考,楊流舒走得藝考,考進了某戲劇學院的表演系,不久的将來,就要進娛樂圈裏面打拼。
一轉眼一學期過去,又是新的一年,再過十多天,就是她十九歲的生日。
這天
臨近傍晚時分,楊流舒接到表姐的電話。
表姐的語氣非常急,幾乎不帶喘的丢了個會所的名字和地址:“快快快,馬上過來,我帶你見幾個圈裏的人。”
“現在?”
“沒錯。立刻,馬上,人等着呢。天殺的,通知的這麽着急,也不給人一點準備時間。”後面那半句,應該是自言自語。
表姐年紀比她大不少,在一家文化傳媒公司做經紀人,捧紅過幾個藝人,在業內也算是小有名氣。
大概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關鍵時候,她還惦記着她這個表妹。
雖然還未正式涉足娛樂圈,像這種飯局楊流舒還是耳聞過。
大佬們需要找人陪着尋點樂子,一心想要走紅的人也需要積攢人脈,各取所需,十分公平。
機會不是人人都有,表姐此舉于她,算是提攜。
只是……
“姐,我才大一,現在就出去應酬,太早了吧?”
表姐一聽就急了:“我是你表姐,我還能害你?別人想要這個機會還沒有呢。又不是你一個人,除了我,還有我手下兩個馬上要出道的。行了行了,別磨磨蹭蹭的,馬上過來。以後你要想在這圈裏立足,這種事少不了,你就當現在開始實習,有我帶着,總比你一個人單打獨鬥強。快點!穿漂亮點!”
楊流舒幾乎被表姐連珠炮的語速轟暈了,想了一下,也只想到一個理由:“我還沒洗頭呢。”
“別找理由,馬上過來!”表姐瞬間化身暴君,毫不留情地将她那點小心思碾得渣都不剩。
畢竟是一番好意,有表姐照應着,她應該不會吃虧,思忖了一下,她還是決定赴宴。
臨出門前,聽到室友康青禾在打電話。
那聲音又嬌又膩,明明對方看不到,臉上的表情也是媚得不行。
憑直覺,那邊應該是康青禾最常提起的“楊叔叔”--一個只聞其名,不見其人,永遠只活在康青禾口中的英俊倜傥,富有大方,溫柔體貼的奇男子。
果然,康青禾尖叫一聲:“真的,你今天來這邊了啊?楊叔叔,我都好久沒見你了,你能不能……”她扭了下腰,“來看看我嘛。”
楊流舒打了個哆嗦,莫名想到葫蘆娃裏面那個蛇妖。
和另外兩個室友對視一眼,那兩人都是一言難盡的神色,她微微聳了下肩,抖掉一身的雞皮,出門。
這學期開學也有十多天,北京的天氣依然冷,前兩天還下了場雪。雪剛化完沒多久,外面又下起了雨,不大,但淋久了,衣服肯定得濕。
出了校門,她撐着傘站在門口,思考了一下路線,最後決定坐地鐵。
這個時候的地鐵人滿為患,楊流舒一米六八的個頭不算打眼,好在渾身充斥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高冷氣場,生生吓退了幾只因為她的美貌想撲過來的蒼蠅。
到了會所門口,和表姐碰頭,表姐一看到楊流舒,差點兒沒氣撅過去。
因為怕冷,頭發随意地披散着,黑色的長款羽絨服,快将她裹成粽子,臉上還沒施一丁點脂粉。
和她帶來的那兩個新人一比,簡直沒眼看。
“行啊你,臉素成這樣,比外邊的天還幹淨。怎麽着,藝高人膽大,不要臉來充門面了是吧?”手指一拎她身上的羽絨服,扯了幾下,“還有這衣服,你們學校人手一件了吧?”
楊流舒也不在意:“我就是來充個數的。”
表姐頓時火冒三丈:“就你這樣的,要在我手下,冷板凳你都摸不着,早讓你卷包袱滾蛋了。”眼風掃到不遠處那兩個打扮得袅袅婷婷的小新人,她狠點了楊流舒額頭一下,“走點心,靠點譜,争點氣,行不,姑奶奶?再天生麗質也不是你這樣糟蹋的。能有點職業道德,尊重一下裏面的各位老板,把自己捯饬地順眼一點嗎?”
楊流舒看了眼等在旁邊的那兩位,倒的确很“尊重”裏面的各位老總。
就是那兩位,都是公司裏的人,可她,卻是個外人。
“你不怕她倆背後說你假公濟私?”她小聲說。
“她們不敢。至于我老板,我相信他一定很樂意看到我挖掘新的搖錢樹。”說話的同時,表姐還在打量她。
年輕就是好,滿臉的膠原蛋白,除了眉心那粒微不可見的小痣外,整張臉幾乎毫無瑕疵。眉毛本就生得好,也有修過,不畫也行,就是唇色,稍微淡了一點點,顯得不夠精神。
“帶口紅沒?”
楊流舒将雙手從衣兜裏掏出來。除了手機,啥也沒有。
表姐快要心梗,從自己的手袋裏拿了小化妝包出來,選了支口紅遞過去。
“救急用,別嫌東嫌西,趕緊地塗一點兒。塗薄點啊,顯得自然。”
不化妝的人,終究是少了些許顏色,但是也多了幾分清純,與她今晚想要的效果正好吻合,也算是歪打正着。
楊流舒被逼着接過口紅,表姐适時遞了面小鏡子到她面前。
她看了眼四周,沒人注意到這邊,于是飛快地将口紅在唇上抹了一層,抿了抿,搞定。
做完這一切,她忍不住笑了。
真有種被逼良為娼的感覺。
“三姐,你現在特像媽媽桑。”
表姐姓桑,名葉,在家排行老三,圈內人稱三姐。
桑葉收好口紅和小鏡子,不屑挑眉:“你別覺得我是在逼你們賣。這麽說吧,就這個圈裏,從來不缺願意獻身的人,可是就算是賣,也有高低之分。有人傻不拉叽,或者摸不着門路,見着個人就張開腿,見着個人就張開腿,自覺是豁得出去,一個劇組都睡了大半,可是也就是個賤賣,往上走不了幾步。所以我一直要求我帶的人,就算做好了賣的打算,褲腰帶也得勒緊了。不見兔子不撒鷹,得選好了目标才能松。至于你,你是我妹,”
她觑了她一眼,話鋒陡轉,“诶,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麽一定要你過來?”
不等楊流舒回答,桑葉自己給了一個答案:“因為向東陽。今晚他會到場。”
楊流舒有點懵:“……向東陽?他跟我有什麽關系?”
作者有話要說:
表姐:畢竟你是他主動要求合影的女人!
另:《向暖》中提到楊流舒就讀于中戲,為免出現不必要的問題,這篇文中女主就讀的學校架空,不是中戲,不是中戲,不是中戲(得要的話說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