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我們訂婚好不好?等我畢業我們就結婚。”
“從此,我的爸爸媽媽就是你的爸爸媽媽。”
腦海裏不住地回蕩着這兩句話,沈情覺得譚和深多半是瘋了。
她逃離他的懷抱,表情十分嚴肅:“你怎麽會産生這樣的想法?”
見他滞住,她認真道:“你得讓我心甘情願的,僅因為對象是你,而和你組成一個新的家庭,而不是因為你的父母。”
“你知道嗎?一段感情上的任何贅述都不是錦上添花,只是因為愛還不夠。需要加以枷鎖才能穩固的婚姻,你不覺得太小心翼翼、太痛苦了些嗎?”
心逐漸跟着她的話涼下來。
覆蓋着他的被套如此溫暖,可譚和深卻感覺如墜冰窟。
他狼狽地後退,卻被她緊捏住下颚,不讓他退縮。
沈情眼睫動了動,黑眸沉沉地盯着他:“和和,下次你不妨再自信一點。”
譚和深雙眸無助,以為她就這樣委婉地拒絕了他時,她再度啓唇:“訂婚太麻煩了,等你适齡,我們就直接結婚吧。”
什麽?
譚和深徹底呆滞,沈情眼睜睜地看着他那長長的睫毛像蝴蝶振翅般不停顫動,最後沾上清晨的露珠。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她不得不繼續:“只是,我依舊想讓你先自己想明白,畢竟我們這麽多年未見,你認識我的時候又還那麽小,你分得清這是純粹的喜歡還是僅是一種宛如親情的依賴或者執念嗎?哪怕我們結婚,你确定這份婚姻會長久嗎?你确定那份喜歡也會一直延續嗎?”
詭異的氛圍凝固許久後譚和深才堅定回道:“我很清楚自己對你是一種怎樣的感覺。我想和你結婚,是一個男人想對一個女人一生忠誠,我想和你名正言順地一直在一起,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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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和深明白,人和人感情久了,不只有愛,還會産生依賴。如果失去了,那不僅是痛,還有不舍。世界上不愛的理由很多,忙、累、不适合等等,而愛的表現只有一個,他想和她永遠在一起。
“而且……這八年我見過你很多很多次,但那份感覺從始至終都未發生過任何改變,反而愈加強烈,我想見你,我想每天都和你在一起。”
在獨屬于譚和深的記憶中,在沈情不知情的情況下,在這漫長的八年,他偷偷見過她很多次。
在他第一次取得好成績,在他瘦身成功,在他考上桐苑……在每一個他想見她的時候,他都會悄悄去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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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努力有獎勵,請将我帶到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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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的某個課間,教室裏叽叽喳喳的,氛圍不亞于菜市場。
同學們最近迷上了學校門口賣的六塊錢一本、有着花花綠綠外殼的狗血小說,一下課就聚在一起讨論劇情。聲音之大,讓從不看這類小說的譚和深都被迫聽了個大概。
這類小說劇情也大都千篇一律。
他們今天讨論的這本主要講的是女主從貧民巷的灰姑娘一躍成為豪門繼女,從此她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的故事。
坐在桌子上的那位同學講得繪聲繪色:“你們有所不知,美麗的城堡其實還住着一群可惡的魔鬼。”
“起初,因為她展現出來的格格不入,再加上有錢人的排外行為,她不受待見總是被家裏其他小孩兒欺負,就連家裏的傭人都能無視她、欺負她……”
“于是每逢夜深人靜時,她就總是一個人躲在房間裏哭。”
…
“…………不過她很聰明也很特別………身世顯赫的X家少爺漸漸被她的善良打動,甘願成為她的庇護傘………”
在同學們都在為女主後面完美蛻變,打臉衆人、蘇爽豪門的劇情啧啧稱奇時,譚和深卻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前面部分。
那幾日,因為那個故事,他總是輾轉難眠,一閉上眼睛就是沈情被有錢小孩兒欺負的畫面。
哪怕他深刻明白那只是小說而已,作者這樣描寫只是為了以前期的悲慘烘托女主後期打臉的蘇爽。
譚和深嘲笑自己入戲太深,卻依舊一次次從噩夢中驚醒。最後他幹脆不睡了,從床上爬起來捧着練習冊在臺燈下拼命做題。
好不容易結束月考迎來國慶長假,剛一拿到手機的譚和深便偷偷買了去臨城的高鐵票,他想要終止那份痛苦的猜想,為此他做足了攻略。
回到家,他收拾好書包,他第一次撒謊,騙父母說他要和朋友一起出去旅游幾天。
父母欣然應允了,但他們不知道,他其實根本就沒什麽朋友。
拿着錢,譚和深孤身坐上了前往臨城的高鐵。
他聽鎮上那些人說起過,她的新家是臨城鼎鼎有名的慕家。他根據百度來的地址,打車到慕家別墅的所在地。
幸好百度沒有說謊,他第一次來就找對了地方。
慕延川擡頭打量這座恢弘氣派、比公園還大的別墅,在這之下,他顯得那麽渺小。
這種地方門衛森嚴,他自然是進不去的。但他本來也沒想過要打擾她的新生活,只是想遠遠地看上一眼,只是一眼就夠了。
其實他也不能百分百保證來了就能見到她,但他樂觀地想着,與其在無能為力中一次次挨過心慌,不如就在這裏懷揣希望地等着。
怕在外面亂晃會造成不好的影響從而被保安驅趕,譚和深靠坐在湖對面的那棵大樹下。他像一塊守望的石頭,愣是從清晨等到了日暮,餓了就吃書包裏的幹糧。
但上帝也是十分眷顧他,就在他以為自己此行要撲個空時,他如願見到了她。
憑借良好的視力,他遠遠看見一輛布加迪在別墅門口停下,緊接着,司機從駕駛座下來,畢恭畢敬地拉開後座的車門。
哪怕她現在和以前有了明顯的變化,他依舊一眼就認出她來。
沈情穿着精致的羊絨衫,低頭走下那輛譚和深以前只在電視裏見過的豪車,像個清高的公主。
她胳膊上提着好幾個購物袋,一下車還沒站穩就被等候的傭人一把接過。
從她的穿着,再到她身邊的人對她的态度,他猜想她過得應該很不錯。
譚和深悄悄地看着,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他眼底。
從始至終都沒有出現一丁點他噩夢中的不堪,他終于将那顆懸着的心穩穩地吞進了肚裏。
夜色降臨,譚和深替換來時的沉重,心情複雜地消失在這不屬于他的、豪華的夜幕之中,悄無聲息。
…
初一下冊,譚和深身量瘋長,也瘦了很多。原本圓潤的面部輪廓逐漸輕減,五官顯得愈加突出。
父親節。
他像往常一樣去翻看沈情的微博動态,一刷新發現她在零點更新了一條:“爸爸,請多來我的夢裏,我很想你。”
于是清晨一早他就提着父親親手烤的、他和她以前都很愛吃的小餅幹,撒謊要和同學一起去公園游玩,實際再次偷偷買了高鐵票,孤身去臨城見她。
根據她的日常微博動态,他知道她在臨城育才上高中。
他到時已經過了午飯時間,他也不确定這次是否還能那麽好運見到他。
但他早就做了去見她的勇氣,也帶上了了铩羽而歸的從容。
幸運的是此行他如願見到了她,人群之中,他依舊一眼就認出她來。
她穿着精致漂亮的校服,與同學揮手告別,笑容和煦。
旁邊恰好有烘焙店在舉行父親節的活動,他争分奪秒去買了一袋,還專門找店員買了個新的袋子,将父親做的小餅幹倒進去,再借來筆在牛皮袋上面打上贈品的記號。
趕在她上車之前,譚和深忐忑地跑到她跟前,低眉順眼:“姐姐,這是我們店裏今天剛推出的新品小蛋糕,在這個特殊的節日,您買一袋送給……家人吧。”聲音帶着青春期獨有的暗啞。
他本來想說送給父親,話到了嘴邊又臨時改了口。
譚和深期盼地看着她。
意味不明地盯了他一眼後,沈情爽快地買了一袋,問了價格,利落地從包裏掏出現金遞給他。
溫熱的指腹從他手心一掃而過。
來不及消化那股雀躍,譚和深又趕緊将早已準備好的小餅幹獻上:“這是今天活動的贈品,你可以留着自己吃。感謝光顧,祝您生活愉快,天天開心!”
“謝謝。”
傻站在原地看着豪車駛遠,譚和深許久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坐在返程的高鐵上,他單手撐着腦袋發呆,這一趟他心裏又開心又難過。
難過的是她沒認出他來。
…
去見她的行程裏譚和深也有過無數次落空。
但他依舊樂觀,将此當作一場旅行,與她走過同一條小徑,看過同一個城市的落日和朝陽,呼吸着同一座城市的空氣……
他無比滿足。
初一最後一次見她,秉承着不打擾的原則,譚和深像往常一樣遠遠地看着。
她那天沒有坐車回家,而是和司機打了招呼後就一個人走了,不知道要去幹什麽。
怕被察覺,譚和深遠遠地跟在她身後。
哪想她半路忽然被幾個不知打哪來的人堵在牆角,幾人氣勢洶洶,周圍的人都識趣地繞路。
打頭陣那人一副渾不吝的模樣,他抱着機車頭盔,嘴裏還叼着根香煙,煙圈輕蔑地在她面前漾開。
沈情緊皺眉頭。
隔得遠,譚和深聽不太清他們說了些什麽,但明顯看出了她的抗拒,也看出了那人步步緊逼的張揚态度。
最後。
沈情一把甩開抓着她清瘦手腕的大手,冷臉呵斥出那人的名字:“梁璟臣!”
話音剛落警車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被喚作梁璟臣的人依舊不緊不慢地與她對峙,似乎對此毫不畏懼。直到他的同伴對他說了句什麽,他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松開她的手。
幾人揚長而去,沈情也趕在警車到來之前離開了。
挂斷電話,直到确認她安然無恙,譚和深才悄無聲息地消失在臨城。
…
再一次見到沈情是在她的畢業典禮,譚和深特地提前一天到達臨城,生怕錯過這個屬于她的人生重要時刻。
觀禮結束,他跟着她走出校園。沈情站在育才門口的檐下撐傘等候,譚和深也跟着停下,想要像往常一樣目送她離開。
沒多久,那輛熟悉的布加迪停在她面前,但這次從駕駛下來的卻不是譚和深眼熟的那位司機先生,而是一位矜貴高大、不茍言笑、渾身都充赤着上位者氣勢的陌生男人。
譚和深凝神猜測他的身份。
風雨漸漸停了,與沈情的目光悄然相撞,男人淺淺勾唇,笑容淡雅,宛如幽潭的眸子眯起一道愉悅幅度。
他繞到後座,彎腰從車裏拿出好大一捧白山茶送到她懷裏:“畢業快樂,阿情。”
然後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屈尊為她系好不知何時散落的鞋帶。
路過水窪時他突然将她一把抱起,在她驚慌失措下微笑安撫。
兩人有說有笑地鑽進車裏,親密無間。
譚和深就這樣站在洶湧的人潮中目送他們離開。
沉悶的疼痛悄無聲息地萦繞上他整個胸腔。
她的天空日漸晴朗,好像只有他被困在了那個潮濕的雨天。
良久,他無所謂地笑笑。
還好只有他被困在了那個雨天。
既然有人已經說過無數遍畢業快樂,那他就祝她:
永遠開心,
歲歲平安吧。
…
關于他的單向奔赴後面還有好多好多……
來返的高鐵票鼓鼓囊囊地裝滿了那個印着“皇冠曲奇”的盒子。
于譚和深而言,這些早已不再是一堆小小的紙片,更是他那八年裏像個小偷一樣一路追尋、偷摸仰望着的青春。
多麽遺憾,他與她的距離,從低頭不見擡頭見變成了這一張張單薄的車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