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第 15 章
今日下了雨,到處都濕漉漉的,兩人沒出門玩,就窩在她小小的出租屋裏,用投影儀放《英國病人》:
“我夜夜将自己的心割下來思念你,到黎明之時卻又複原。”
時至片尾,譚和深許久都沒緩過神來,直到幕布暗下來,他突然抱住她,将頭埋在她的腰間。
沈情被他弄得有些癢,伸手抓住他的小卷毛。
他全然不受影響,依舊黏黏糊糊地纏着她:“時間不早了,可我一刻也不想離開你。”聲音悶悶的,全是不舍。
沈情回他:“那就留下來吧。”
譚和深沒有回答。
滿眼羞澀、顧忌。
沈情不解,笑他:“你不是大學生了嗎?怎麽還怕夜不歸宿的?”
最後他還是無法抗拒選擇留下。
床邊亮着一盞臺燈,他們躺在同一張床上,蓋着同一床被子。可譚和深卻像個木頭,躺着就不敢動了。
沈情好笑地去看他,轉眼便看見,微弱光線下的,他那雙漂亮的,好像藝術品的手。
…
這場浪潮是由沈情主動掀起的。
若有似無的光線中,譚和深撐在她身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帶着罕見的侵略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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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遲遲不敢動作。
他是臨時留下來的,家裏沒有準備那個東西,他怕傷害到她。
“用手。”沈情突然抓住他的手下移。
…
沈情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個泉,泉眼被打開,簌簌流水。
等她盡興過後,譚和深去洗澡,一時半會兒沒回來。
緩過高潮的餘韻,她在黑暗中不知羞恥地笑起來。
果然如她所料,他那雙漂亮的手做起飯果然很爽。
浪潮過後便是翻湧的疲憊,等他回來時沈情都要睡了。
她裹着被子,眼睛險些閉上。
譚和深爬上床,隔着被子抱住她,問:“五一你有空嗎?”
床邊下陷,她稍微清醒了一些,但不多。
“嗯。”潛意識抓住他的手指,沈情漫不經心地應道。
“那你那天要跟我一起回芸州嗎?”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剛才耗費了太多精力,現在困意洶湧。沈情打了個哈欠,腦子慢幾拍,随口便答應:“好。”
過後才後知後覺。
芸州?那不是他家嗎?
他們才在一起幾個月?這麽快就要見家長嗎?
不過,答都答應了,也沒必要反悔惹他落寞。
況且,結婚都有離婚的,只是見下他的父母,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更何況又不是沒見過。
因為,那曾也是她的家。
就當是去玩玩吧。
沈情躺在他懷裏心安理得地睡熟了,譚和深卻難以入眠。
借着窗外的月光,他以目光一點一點地描摹她的面龐,款款的愛意流轉于眸底。
她不知道……
他用了整整八年時間,才一步步長成了如今被她喜歡的模樣,獲得躺在她身畔的機會。
哪怕深刻明白她現在對他只是一時興起,他依舊無比珍惜現在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
五一假期,沈情和譚和深提前收拾東西回芸州。
沈情帶了不少臨城的特産,都被譚和深一人單手提着,他則用另一只手将她牢牢牽着。
坐在高鐵上,她掰着指頭數。
她離開家鄉的時候剛好十六歲,今年二十四歲,不知不覺竟是八年了。
她莫名有些期待,又有些怯懦。
他們趕在晚飯前到家。
看見她,二老沒有驚訝,顯然是譚和深提前打過招呼。
譚母歡歡喜喜地迎她進門,見此,沈情腦海裏那根原本緊繃的弦驀地松了。
他們和她當初離開時沒多大變化,歲月在他們身上留下的痕跡很少。
譚母依舊是那副溫溫柔柔的模樣,譚父在廚房做飯,譚和深半路被叫進去幫忙。
譚母便帶着她參觀家裏。
這不是沈情第一次來他家,這麽多年過去,很多地方都理所當然發生了變化。
入目,屋裏最顯眼的位置多了一排很大的展櫃,裏面擺了很多獎杯和證書,上面寫着譚和深的名字。
沈情好奇湊近去看,發現都是初中及以後的。确實,她記得他小學成績不是一般的爛。
但他後面能逆風翻盤獲得這麽多榮譽也是令人不可思議。
譚母端了果盤過來叫她吃。
小的時候兩家關系很好,經常走動,譚母把她當女兒,因此什麽都跟她講。
與沈情一起看着這面展櫃,她諸多感慨:“沒想到吧,他變化好大。我和他爸也沒想到。”
“他從小成績就不好,因為家裏上上下下都寵他,導致他貪玩不愛學習。”
這個沈情是早有體會的。
“我和他爸也從不逼他,都想着只要孩子健康快樂,做個正直善良的好人,成績好不好無所謂。我和他爸奮鬥了半輩子,不都是為他準備的。”
“哪怕他這輩子都碌碌無為,我們老兩口也養得起他。”
“但自從那天,他突然從外邊跑回來鎖在房間大哭,哭得驚天動地。我和他爸吓壞了,不停敲門問他,是不是在外面被人欺負了,他什麽也不說,就只是哭。哭了快兩個小時才把自己放出來,一出來就跟我和他爸說初中想去實驗讀。”
“他那個成績哪考得起實驗啊,但我和他爸哪能不滿足孩子的要求,于是腆着臉花錢托關系好不容易才将他送進了那裏。”
“我以為他就是一時興起,哪想從此他就跟打了雞血似的,開始努力讀書,那幾年他好像一直都憋着一股莫名的勁兒。但他也是争氣,高中自己考了重高,最後如願上了如今的大學。”
“這面展櫃裏的榮譽便都是他這些年努力留下的痕跡。”
譚母繼續說:“只是我這麽多年始終不明白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讓他哭成那樣,讓他突然有了如此大的決心。”
“但他那天哭得實在是太傷心了,我輕易不敢提起,也就一直沒問他。”
“現在看到你我就明白了、想起了,原來那天他哭是因為你家搬走了啊。”
“我早就知道你們要走的,卻沒敢告訴他,想着他玩性大,沒心沒肺又不開竅,沒多久也就忘了。那天到底還是太突然了吧,我知道他會舍不得你,卻沒想到他會這麽難過。”
沈情無從得知。
她搬走的那天,好多人都聚攏着,隔着一小段距離看着那氣派的豪車津津樂道,也為她們母女有更好的生活而真誠祝願。
小鎮就那麽大,來了輛豪車的消息很快就傳到學校。
譚和深是從別人口中得知她要離開的消息的,洶湧的潮水瞬間就将他淹沒。
他忍着淚意跑出學校,卻還是遲了。
車子已經開走了,哪怕他飛蛾撲火,依舊怎麽都追不上。
他疲憊不堪,一不小心絆倒在路上,遙遙看着那車從他的世界徹底消失。
他呆呆地望着,可是前方除了遙遠一無所有。
後來,他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失魂落魄地回到那個她曾拯救他的小巷。
他躲在暗黑的巷子裏,哭得驚天動地,仿佛整個世界都坍塌了下來。
天空轟隆作響,不知何時竟下起雨來,雨水将萬物都洗刷殆盡,連同她的存在一起。
譚和深濕漉漉地回到家。
那天的譚家,不得安寧。
…
“還有一事我也不明白,他高考發揮的很好,上臨城最好的臨大完全沒有問題,但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最後選擇了第二的桐苑。”
晚上,兩人吃過晚飯在街上閑逛消食。想起譚母白日的那些話,沈情忍不住問他:“你當初為什麽沒選臨大而是選擇了桐苑呢?”
“按理說臨大比桐苑更配的上你這些年的努力。”
譚和深愣了一會兒,沒有隐瞞:“你走以後,我聽鎮上那些人說,你的新家很有錢,你會接受最好的教育,享受最好的資源,和最優渥的生活。”
“你從小成績就好,理因會上大家都夢寐以求的臨大。”
“我想追逐你,于是也想考臨大,想着哪怕不能和你同時享受大學生活,僅是與你待在同一個城市,做你的學弟,我也知足。”
“可我後來慢慢意識到,比起一無所有地靠近,我更應該做的,是先有出息。桐苑的金融系是整個臨城,乃至全國最好的,于是我就臨時改了志願。”
他那個時候就在努力了。
沈情目光複雜地看着他。
他卻無所謂地朝她笑:“還好,輕舟已過萬重山。”
他現在如願走到了她身邊。
他說的輕描淡寫,中間的苦是一點都不說。
沈情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份熾熱,能做的只是穿過迢迢八年,給他一個安慰的擁抱。
兩人邊聊邊走,路過那條熟悉的小巷。沈情伸手指着那處問:“你還記得那裏嗎?”
譚和深順着她的指引看過去,慢慢點頭。
怎麽會忘記呢?
…
十歲那年,他放學路上被幾個高年級的男生堵進巷子裏,他們不停推搡着他,然後搶走他書包裏的值錢東西。
他也是沒用,枉長一身肉,被他們一推就倒。還恰好倒在污水裏,髒水濺到他臉上,無比狼狽。
見他摔倒的醜态,他們不僅不知收斂,還不慌不忙地大笑起來,嘲笑他是跌進泥坑的大肥豬。
見他掙紮,幾個人圍過來用力摁着他,不讓他爬起來。
“以多欺少,你們可真有意思。”
突然,巷子口傳來一道清脆嗓音。
十四歲的沈情穿着初中部的校服,頭頂紮着蓬松的馬尾,亭亭玉立又威風凜凜。
她路過聽見巷子裏面有聲音于是便走進來看,哪想便看到了如此令人不齒的畫面。
逆光中,她冷着一張臉,蹙眉大聲叫了某個欺負人的男生的名字:“廖青,你一個初中生去欺負小學生,以大欺小,你丢不丢臉啊。”
十四歲的沈情優秀漂亮,很多人都偷偷喜歡她。作為她同班同學的廖青便是其中一個。
作為鎮上的小霸王,他平日裏作威作福,卻不敢大聲和她講話,甚至連視線都不敢和她正眼對上。
她那麽明媚耀眼。
“你別誤會,我們跟他玩呢,他自己不小心摔倒了。”
“哎呀我突然想起,我媽還等我回家吃飯呢,我先走了,明天見……”廖青吞吞吐吐地說完便帶着他那幫小弟與她擦肩,逃之夭夭了。
沈情先沒管他們,而是往巷子裏面走。
光線都照不進的小巷,譚和深坐在污水裏,頭發亂糟糟的,胳膊上有幾處擦傷,身後是髒亂惡心的垃圾桶。
他委屈地狠狠掐着自己肚子上的肉,好像在自責自己的肥胖、無能和懦弱。
這一刻,他無端讨厭起自己身上的肥肉。
“譚和深,你沒事吧。”這個時候沈情和他雖有來往卻還不是很熟,她直呼其名。說完也不嫌棄,一把将他從污水裏抱起來。
她的衣服被他弄髒她也不顧。
她一改先前的兇神惡煞,替他擦去眼淚:“別哭了,我等會兒就替你去告他們家長,讓大人狠狠地揍他們好不好?”
譚和深依舊不說話,他甚至都不敢擡頭看她。
他抽噎着,不動聲色地避開她的接觸,揪着肉的手卻沒松,甚至更用力了些。
沈情瞬間理解到他這個動作的含義。
“你這是在幹什麽呀?”她摁住他自殘的手,堅定道:“有氣也不要沖自己來,你要還有力氣剛才就該用在欺負你的那些人身上。”
想起進來時聽到的嘲笑,沈情寬慰他:“你管那些人的胡話作什麽?”
“爸爸媽媽很愛你,對吧?”
他不說話,不作反應。
可她固執的非要聽到他的回答,因此不厭其煩地重複。
一直等到他點頭她才繼續開口:“你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也很愛你。”
“鄰居顧奶奶陳叔叔…還有我媽媽……”
“那麽多人愛着你,所以你更要愛自己。”
“而愛自己不僅要給自己買糖果冰淇淋,還要愛自己的小肚肚。”
沈情用力掰開他揪着肉的手指。
“而且你一點都不胖,你看,我都能一把抱起你,別聽那些人瞎說。”
十四歲的沈情已經一米六了,細胳膊細腿,但剛才抱起他來好像毫不費力。
“是他們太瘦了,一個個跟個小雞崽似的,和我一樣大,卻還沒我高呢。”
“你喜歡胖就胖着,不喜歡就減肥,沒什麽大不了的。”
“這個世界本就是多元化的,最重要的是要自己接受自己。”
她一點都不會安慰人,卻一直努力絮絮叨叨。
譚和深終于被她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