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 16 章
傍晚時分,風中挾裹着不知名的花香,晚霞濃烈,燒紅了半片天。
譚家父母餐館忙,這個時間大概率還沒收工,沈情實在不放心将譚和深一個人丢在這兒。
落日餘晖下,沈情牽着他走出暗黑的小巷,再七拐八拐拐進街上的診所。
她讓他找地方坐着等她,她去買碘伏和棉簽。
中途不放心地回頭,發現他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目光緊跟着她。但他身上髒兮兮的,好不可憐。
沈情回來時邊走邊從背後的小包裏拿出紙巾,走過來粘了水後為他擦幹淨身上的污跡。
他傷的其實不嚴重,就幾處小擦傷,哭主要是因為被大孩子合起夥來欺負了,還被搶了東西。他一個從小被寵着長大的小孩兒,對此覺得受了天大的委屈。
譚和深眼睛紅紅的,卻沒再哭,始終安靜地坐在長椅上,她說什麽便是什麽。
沈情擰開碘伏瓶蓋在他面前蹲下,擡起他受傷的那只手。
“忍着點。”她撚着棉簽細致地為他傷口消毒。
處理好手上的,她目光停在他的肚子:“衣服掀起來我看看。”
譚和深聞言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腳,別扭地攥着衣角,不肯動。
“沒事,我就看看這裏受傷沒有。”沈情不緊不慢:“若是受傷了我便幫你處理一下。”
譚和深緊咬着下唇,還是不樂意。
“你又不是小姑娘,讓我看一下小肚肚也沒什麽的。”沈情不理解他一個男生哪這麽多別扭。
Advertisement
許久,就在她以為他還要跟她繼續犟下去時他終于妥協,緩緩将衣服掀起來,露出白花花的肚皮。
沈情看着他的肚子,有兩處果然都烏青了,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顯眼,不處理的話明天看着應該會更加駭人。
她挑他一眼,心想他對自己也真是夠狠。
沈情起身去買紅花油。
他自己掐出來的內傷得用藥酒揉開才行,不然得疼好久。
看着她纖細落拓的背影,又低頭看着自己肚子上白花花的肉,譚和深莫名覺得有些無處遁形。
回來時,看着他低着頭的喪氣模樣,沈情安慰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從包裏找出一顆葡萄味的不二家撕開遞給他。
以為他怏怏不樂是還在為剛才的事難過,她再次安慰:“沒事啦,我等會兒就去給你撐腰。”
替他處理好傷口,她找出身上所有的錢帶他去吃了麥當勞,待填飽肚子,她便牽着他挨個去那些欺負他的小孩兒家裏讨說法。
沈情記性好,那幾個小孩兒的模樣她都記得,也都認識。
她不慌不忙地敲門,進屋後禮貌地打招呼,然後有條不紊地跟大人講述。
她年紀不大,卻處變不驚。遇到不好說話的她就唇槍舌戰,步步緊逼,再行不通便耍賴說要報警。
好在那些家長大多都是明事理的人。聽完前因後果後便果斷揪着孩子給他們道歉,還将那些被搶走的東西悉數還了回來,雖已不再完整。
但現在重要的早就已經不是那些東西了…如果不處理好的話這次經歷很難不在他心裏留下陰影。
挨家挨戶如法炮制。
沈情牽着譚和深往外走的時候還能聽見身後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叫聲。
她頓覺心情舒暢,側頭對他笑:“年紀小不足以作為暴力的擋箭牌,你作為受害者,也永遠不要想着以傷害自己來尋求發洩,你要做的是想方設法為自己讨要回來。”
“既往不咎太虛僞了,我喜歡風水輪流轉,它不轉我便親自讓它轉。”她眼神熠熠,像個打了勝仗的将軍。
自那以後,沈情身後就多了一條小尾巴。
只要有機會譚和深就總是跟在她的後面。
她朋友每每見了都會忍不住打趣他:“小朋友,你是沈情的小狗狗嗎?整天跟在她後面搖尾巴。”說完沒再管他,牽着沈情的手進了飾品店。
譚和深則沉默地跟着她們,将冒犯當成褒獎,他樂呵呵地點頭。
并樂此不疲。
心裏想:
嗯,我就是姐姐的小狗狗。
-
牆上的日歷一撕再撕,終于停在五一的晨曦。
沈情推開窗,窗外薄霧彌漫,偶爾能聞見樓下丁香的清香。
起初,沈情是切切實實忘了譚和深生日這事,還是譚母前一晚讓她陪着去定蛋糕,她不經意問了一嘴才得知。
她當時尴尬的講不出話,好在譚母也沒多說什麽,依舊熱切地喚她過去幫忙挑選蛋糕樣式。
沈情過後安慰自己,畢竟那麽多年沒有交集,她連自己已故父親的模樣都快記不清了,哪還記得那麽多。
晨光熹微,出于彌補的沈情特地早起給他煮了長壽面,普普通通一碗面譚和深卻吃的很是滿足。
譚父吃過早飯便出去買菜準備中午的大餐,出門前還叮囑,讓他們多出去走走,說芸州這幾年發展迅速,旅游業開展的極好,他們可以去湊湊熱鬧。
兩人應好,說下午便去。
趁譚和深還在廚房洗碗,沈情和在客廳打掃清潔的譚母打了招呼便獨自出門去取昨天定好的蛋糕。
期間路過那座熟悉的小院,聽見裏面嘻嘻哈哈的打鬧聲。
清風徐徐地吹起她的長發。
她不禁駐足,透過鐵門,恰好看見院子裏那棵已經結果的枇杷樹,樹下有幾個小孩兒在玩耍。
怕觸景生情,她沒敢多看,轉身往蛋糕店走。
這家蛋糕店稍微有點遠,她走了快二十分鐘才到。
好在到手的蛋糕很漂亮,而且看着也很有食欲,不枉費她大老遠走這一遭。她很快就将先前的愁緒抛之腦後。
提着蛋糕,沈情哼着歌原路返回。
沒走多遠,她突然聽見拐角處傳來尖銳的哭聲,她趕忙跑過去。
原來是不知從何處蹿來了一條惡犬,它粗糙的毛發上還粘着泥土和血液,兇惡無比地對着落單的小男孩虎視眈眈。
原本正蹲在路邊玩沙子的小男孩兒被它吓得站起來就跑。
看見他跑,惡犬立馬反應過來,跟在後面窮追不舍,很快就将他撲倒在地。
男孩兒吓得嗷嗷大叫,毫無章法地亂蹬。惡犬被他惹毛,眼看獠牙就要咬上去。
周遭沒有人,沈情趕緊撒開手裏的蛋糕,想也不想便沖過去将惡犬一腳踹開。
她用了十足的力氣,狗被狠踹到一邊,她也因為慣性跌倒在地。
這一下她感覺自己骨頭都要摔碎了,但那狗很快就爬了起來。
知道單憑自己一己之力難以制服這發瘋的畜生,沈情趕緊側頭朝小男孩焦急喊道:“快跑。”
小男孩兒也真是吓壞了,二話不說就爬起來撒起腳丫往外跑。
他邊跑邊喊:“我去叫人,姐姐你堅持住。”
一股難聞的惡臭襲來。
沈情回頭謹慎地盯着面前的危險,思考脫困方法,絲毫不敢松懈。
眼見先前的肥肉飛了,這家夥很快就将目标全部放在了她身上。它盯着她的眼神陰森可怖,讓人不寒而栗。
沈情正忐忑着,它卻瞄準時機猛地朝她撲來。
沈情用盡全部力氣,一次又一次地用力将它踹開。慶幸自己今天穿了長褲,不然這腿算是廢了。
可它好似感覺不到疼痛,一次接一次地張着獠牙朝她襲來。
以此反複,她很快就沒了力氣,感覺腿像灌了鉛,可惡犬卻越發狂躁,仿佛不可戰勝。
緊盯着它的動勢,沈情急促喘息,額頭沁滿汗珠,注意力快要無法集中。
眼看着它又要卷土重來,她手上、身邊都沒有防禦的工具,她又筋疲力竭,于是做好了被咬的準備。
沈情閉上眼睛,不忍去看自己即将被撕咬的慘象。
“嘶…”她聽見空氣中傳來利齒刺破皮肉的聲音,但預想中的疼痛卻沒有襲來。
她睜開眼,發現居然有人擋在了她前面。
“譚和深…”她認出他來。
“我在。”譚和深艱難回應,痛苦地緊咬着唇,防止自己痛吟出聲。
他避之不及,惡犬那一口剛好咬在他的小腿肚上。
嘗到鮮血的滋味,它徹底狂躁,毛發豎立,拼命咬住嘴裏的肥肉不放。
譚和深拼命與他對抗,但由于小腿被狠狠撕咬住,難以發力。
見他受困,沈情跌跌撞撞地起身,好不容易找到一塊銳利的石頭,她拼命往那畜生身上砸。
一下…又一下……
奈何惡犬不為所動。
“松啊……松口啊你這該死的畜生……”她急得眼眶發熱,生怕譚和深那條腿被它咬廢了。
可它卻像是認準了,怎麽都不肯松口。
譚和深疼得臉都白了。
饒是如此,他雙手依舊緊緊地拽住惡犬,生怕它被激怒,轉頭就要去撕咬她。
就在譚和深覺得自己腿上那塊肉都要被它咬下來時,小男孩兒終于帶着人來了,惡犬被當場擊殺,屍體像破布一樣滾落在地上。
危險卸去,沈情和譚和深俱是脫力地倒在地上,劫後餘生。
“先看看她。”沈情聽見譚和深在喊。
陸陸續續有人圍過來,耳朵嗡嗡作響,沈情恍惚地睜着眼睛,目光剛好對上不遠處砸得亂七八糟的蛋糕。微風送來奶油的香甜,混雜着鮮血味道。
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好像連骨頭都在疼,她費勁側頭,看見佝偻着身體的譚和深。
他比她嚴重得多。
她莫名難過。
蛋糕壞了……
兩人都狼狽不堪,身上有鮮紅血跡。
譚和深疼得大口大口地喘氣,費勁挪動身體,然後用盡全力抱住她。
他聽見有人問那是誰家的狗,接着又有人火急火燎地撥打120,場面一片混亂。
可這些都不是他現在所要顧及的事情。
忍着劇痛,譚和深牙齒都疼得打顫,他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後大手伸過來包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別看,別怕…”慌亂從他指尖溢出。
他不厭其煩地安撫:“沒事了,沒事兒了……”
沈情想要回應他,可她累得連回答的力氣都沒了,只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報以安撫的笑,很快就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等她再次睜開眼睛人已經躺在了醫院的病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