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章
第 57 章
小雨擔心地站在黃育芩的榻前直掉眼淚,眼巴巴地看着趙殊派人去請來的太醫替黃育芩清理腹部的傷口,上藥和包紮。
黃育芩臉雙眼緊閉,面色如紙,怕冷似的縮在被褥裏面,人事不省。
趙殊拉着李太醫說話,孫令靈則一動不動地站着。
須發皆白的李太醫捋了捋胡須,道:“趙公子,借一步說話。”
趙殊尚未回答,孫令靈便轉過頭來。李太醫看向趙殊,趙殊點點頭,三人尋了一處僻靜地方。
“黃公子的症狀甚是蹊跷,按說創口不大,血也早就止住了,身體不曾發熱,可是黃公子昏睡不醒。”老太醫搖頭道,“說句不負責任的話,看上去像被魇住了一般,倒不如請道士過來做法,老朽實在無能為力。”
趙殊深覺李太醫所言頗為有理,李太醫走後,趙殊連忙拉着孫令靈,讓他好好回憶入陣後發生的事情。
孫令靈對着趙殊,欲言又止,那個陣法透着蹊跷古怪。
孫令靈記得在那時,自己恨不得将黃育芩碎屍萬段。
“當年你與我斷交,說是我誤了你,現在你主動下山來尋我,莫非又想起我的好來了,又來勾引我了?”孫令靈口不擇言嗤笑。
“砰”地悶響,孫令靈的嘴角被黃育芩的拳頭擊中,黃育芩狠狠地将孫令靈撲倒在地。“我想起你的好?當年不是你一廂情願地讓我跟在你的身邊?不是你貼身放着我的舊物?不是你說要與我共享天下,将金印扔在我的墳頭?你說啊,你再說一遍!”孫令靈仰躺在地,四肢皆被黃育芩的雙臂和雙腿制住。
劇烈的疼痛讓孫令靈的腦中有了片刻清明,黃育芩卻龇出了自己小米牙,孫令靈心頭瞬間火起,鯉魚打挺般,把黃育芩壓回身下,學着黃育芩方才模樣,呲牙咬向黃育芩潔白細嫩的頸項,黃育芩勉力掙紮,意識到孫令靈正在舔舐着自己脆弱的咽喉,威脅意味不言而喻。
黃育芩僵住不動,卸下周身的力氣。孫令靈滿意地瞧着黃育芩,只當他束手認輸了。
黃育芩尋到機會,擡腿踢向孫令靈的腹部。
孫令靈吃痛松了手上的力氣,黃育芩尋空逃脫。黃育芩反手奪取了孫令靈的木劍,用木劍刺中了他的腹部,孫令靈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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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孫令靈醒轉後,黃育芩找到了破解之法,後來他們順利地逃脫,出現在了孫有義的靈堂。
孫令靈解開了自己的衣衫,腹部皮膚完好無損,他的傷口轉移到了黃育芩的身上。
趙殊明白過來,反身咒是将傷害轉移的咒法,被施術者受到的傷害皆會轉移到另一人的身上。
二人正在詳談之中,門扉被輕輕扣響。孫令靈前去應門,只見門前站着一位頭戴鬥笠的老者,身上衣服不修邊幅,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
那人擡起頭來,孫令靈便知是舊相識,來人身材魁梧,須發皆白,毫不客氣地怒道:“我早知你便是個禍害。”
“對不住了,黃平。”孫令靈道。
對方愣了一下,敏銳地察覺到異樣:“想起來了?”
孫令靈點點頭。
黃平頓住了,片刻後冷哼:“想起來便更好!”
黃平久候黃育芩不歸,憂心他遇上棘手難事,便啓程進京來尋他。可惜黃平也只認識胡四娘,便只好先去找她。胡四娘便将黃育芩的遭遇和情況大致地告知了黃平。
“不知公子為何這般不愛惜身體,他的身軀畢竟是靈力凝聚而成,剛才你們所說陣法原是為吸取靈力所設,公子在陣中受到損傷,靈氣卻不停流散。若是不盡早尋得補救之法,恐怕命不長久。”黃平查看了黃育芩的傷口,又見他人事不知,不由得傷心起來,不住地擦拭着眼角的淚水。
“可有補救之法?”孫令靈急切問道。
盡管黃平不待見孫令靈,但是黃育芩命在旦夕,于是便據實相告。
黃平搖頭:“老朽活到如今,已有八十九載,對公子的前塵往事,所知不過皮毛,我想公子為何由靈力凝結而成,孫公子定然知曉更多罷。”
“你不是黃平?”孫令靈問得奇怪。
黃平流露出苦笑:“我自然是黃平,只是不是孫公子曾經認識的那位黃平。那位黃平早就守着公子的墳茔老死深山了。我只是他收養的棄嬰而已。他說,他擔心公子醒來見不到人,會害怕難過,便要求接替他守着公子,他生前一直在自責當初沒有守好公子。可惜,他始終能再見公子一面,在他身故後的第四十年,公子才醒了過來。”
黃育芩醒來之時,只見小雨化成狐貍團成一團,卧在自己的身側,眼前家具陳設,都是熟悉的模樣,他安心下來,他正在家中卧房。
黃育芩搖醒了小雨,從小雨颠三倒四的話語中,他勉強拼湊出了後續。
原來小雨察覺到黃育芩的氣息突然在孫府的方向消失了,急得直咬尾巴。小雨在京城認識的人不多,皇帝算一個,另外一人便是胡四娘,胡四娘借出了家中的護衛,随着小雨一路浩浩蕩蕩的前往孫府。
當小雨破門而入的時候,黃育芩将将暈了過去。
“後來,孫夫人斷了氣。趙殊那個紙老虎,扒着我的腿只喊女俠救命。孫大公子被衆侍衛掀翻在地,摔了個狗啃泥。孫令蛟那個小子,悲憂之下暈厥過去了。還有啊,還有——”小狐貍的眼睛亮晶晶的,“我從來沒有想過,胡四娘這麽威風。”
黃育芩一頭霧水。“你不是說,四娘沒有過去嗎?”
“是啊,胡四娘确實沒有過去,她說自己是孀居的婦道人家,不宜抛頭露面。”小狐貍說得理所當然。
“……”那你是什麽意思啊。
“胡四娘給了我一枚令牌作為信物,說,若是遇上官府衙役,請他看一下便可。我們這樣浩浩蕩蕩的一群人,還沒有走多遠,便被人攔下來了,我依照胡四娘的吩咐,給他看了信物,他還派人給我們開道。”
黃育芩虛弱至極,只能被迫展示了自己從未有過的耐心,小狐貍深受鼓舞,便事無巨細,通通講了一遍。譬如孫夫人與孫有義各自下葬,多年夫妻生同衾,死不同穴;孫潛的書房中查出僭越的皇家器物,如今已經下獄;胡四娘出面作保,這才免了孫令蛟的株連之罪;孫令蛟心灰意懶,意欲出家,只是眼下并無一處敢收留他;趙殊登門拜謝胡四娘時,卻慘遭閉門羹,回去的時候還摔斷了腿。小狐貍越說越樂,龇開牙齒,彎了眉眼,一副樂不可支的樣子。
黃育芩瞪着她,她這才問道:“你怎麽不笑。”
你看我有想笑的樣子嗎?黃育芩郁悶至極,轉過身去。
小狐貍見他不開心,便只當他是因靈力散盡需要重回山中将養而郁悶,她鑽進被子,貼着黃育芩道:“我說這些是想逗你開心的,我知道重回山中修行無聊,不過我會陪着你的。”
黃平端着藥過來,看見一人一狐,忍不住責道:“小雨,你已經是大姑娘家了,真不知羞。”
狐貍甩甩尾巴,斜着眼睛瞧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重新閉上眼睛。黃平氣得恨不得揪住她的尾巴揍她一頓。黃育芩閉着眼睛,微微皺着眉頭。黃平便将藥碗放下,囑咐狐貍等藥晾涼後,再喂給公子。
如此過了幾日,趁着黃平外出采買米面糧油,黃育芩終究忍不住了,問道:“孫令靈呢?”
小雨福至心靈,甩甩尾巴道:“你這幾日不開心,是孫令靈沒有過來,心裏難過嗎?”
“那你為何說了那麽多的人,孫令靈連提都不提。”黃育芩反問道。
“孫公子不讓我在你面前提到他。”小雨委屈道。
小雨只是簡單告訴黃育芩,孫令靈一切安好後,只是孫府上下亂糟糟一團,幼子病重,作為養子,他只好出面打理,忙得脫不開身了。
就在此時,黃平臨時請來的燒火做飯的老媽子走了進來,說道:“今天來了一位年輕人來看望黃公子,現在正在堂屋,長得可俊了。”老媽子想請示一下,要不要讓這位公子進來。
難道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嗎?
“讓他進來!”黃育芩和小雨異口同聲道。
大媽從簡單的四個字中品出了一絲殺氣騰騰,她沒有計較,爐上還熬着藥,她還要回去看着火,于是轉身走了。
當一腳輕一腳重地踏進內室,趙殊明顯地從小雨和黃育芩的臉上讀到了失望二字:“不歡迎我嗎?我腿上傷勢未愈,還惦記着你,過來看看你,你們這都是什麽表情。”
黃育芩和小雨趕緊揚起笑容。“哪有的事情。”黃育芩笑得很真誠。
二丫畫蛇添足道:“你怎麽摔了。”
趙殊自尋了一把椅子坐下:“那日在路上走着,覺得自己精力不濟,哪知道就踏進溝渠,肯定是孫令靈那厮家中陰氣太重,我還沒有緩過來。說起來,孫令靈那厮估計擔心我找他秋後算賬,眼下竟然雲游而去了。”
“什麽!”
“他留書給我,說他雲游去了。估計孫府中的事情,傷他太深,他決定離開這個傷心地了。”趙殊的表情有些古怪,似乎才品出些不對味,“他沒有和你說?”
趙殊從懷中取出一個包裹,“這個是他請我轉交于你的。”
黃育芩迫不及待地接過來,包裹打開,裏面只有一只食盒和一封信。黃育芩連忙拆開信封,抽出一張折疊工整的水紋紙,只見二十八字力透紙背。“為了前緣走天涯,暫別京中風光佳。待到層林霜葉染,共品橘柿就香茶。”
“什麽歪詩!”說罷,黃育芩便将紙張重新折起,放進信封,然後又打開了食盒,裏面放着幾枚圓扁的深橘紅的柿餅,上面覆着一層薄薄的糖霜,正是腌制好的蜜餞。
黃育芩仿佛整個人都置身在蜜罐中,他的臉上漾開了笑容,摩挲着手中的食盒,卻患得患失地擔心這是孫令靈敷衍他的行為,心中又添忐忑。
小雨擔心地看着黃育芩的神色變化莫測,黃育芩這才重新露出微笑道:“沒關系的,先收起來吧。”轉頭看向趙殊:“你來得正巧,我打算過兩日便帶小雨離開京城,就不再登門拜別了。”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将來有緣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