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章
第 66 章
許若愚心裏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她慢慢走上前,看到許敬義和靜如臉上一片蒼白,神态平靜安詳,毫無生氣,俨然一副早已失去生機的樣子。
“爹?”許若愚慌張地去推二人,她和靜如并不熟悉,在她眼裏,她甚至還是個陌生人,現在看到靜如和許敬義趴在一塊兒沒了氣息,她更加不知所措。
“怎麽回事?”
外面看熱鬧的人也逐漸意識到事情不對勁起來。
江尋是第一個沖進來的,他要看看自己的仇人,現在是什麽情況。
許若愚一把推開他:“你不要碰他們!”
江尋拍了拍許若愚的後背,輕聲說道:“若愚,我是大夫,你讓我看看。”
許若愚的聲音已經帶着哭腔:“你要看什麽?你要确認自己的仇人是不是已經死了嗎?現在你滿意了?你的仇人死了!我爹也死了!”
江尋低下頭,他心裏快意了嗎?
不,怎麽會。
看到許若愚傷心的表情,他也還是難過的。
江尋口中酸澀:“我一點也沒有覺得高興,若愚,你先讓我看看他們,或許……還是有救的。”
其實他作為一個大夫,一眼就看出來,這兩人已經沒有救了,可看到許若愚的表情,他還是想努力一下。
林大娘拉着許若愚:“若愚啊,你就讓江大夫看看吧!或許他還有辦法!”
許若愚被林大娘拉到一邊,江尋上前仔細看了看,人已經沒了兩天了,屍體都已經僵硬又軟化下來,哪裏還有救回來的可能性。他在許敬義的胳膊下面發現了一張紙,那是他留給許若愚的信。
江尋不動聲色地把信收了起來,然後對着林大娘為難地搖搖頭。
許若愚的身體一下子軟了下來。
江尋迅速地上前托住她的身體:“若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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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若愚醒來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外面的昏沉一片。
她看着周圍熟悉的陳設,想到小時候父親讓她自己決定房間需要什麽,她去過丁香的房間,便照着丁香房間的陳設跟許敬義說,結果許敬義搖搖頭:“乖,咱們打鐵的可不像他們那些人,簡簡單單就好……”
于是她的房間裏便簡單得很,打眼一看壓根兒就不像是姑娘家的房間。
直到與江尋成親後,才有了梳妝臺,有了自己的妝奁……
可現在,她的父母沒有了,她的夫君也沒有了,孑然一身……
蓉奴推門而入,看到許若愚倚着床垂淚,放下手裏的碗:“姑娘,你可千萬別哭了,江公子在外面給兩位前輩張羅後事……對了,許姑娘,許前輩給你留了書信,在江公子那裏,他讓你醒了去找他拿。”
許若愚的眼睛亮了起來,她匆忙穿好衣服,出門找江尋。
許敬義和靜如的屍體停在鐵鋪裏,如意鎮上的人第一次見到靜如,都聚集在打鐵鋪裏,看到許若愚出來,他們都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
之前許敬義不在如意鎮的時候,他們還可以安慰許若愚,不知消息還可以當做他還活着,現在找回來了,卻找回來兩具屍體,這讓許若愚怎麽接受得了。
“若愚,節哀!”
“以後如意鎮的人都是你的親人,誰要是欺負你,你就來找我們!”
“對,若愚,咱們如意鎮的人一條心,都是你的親人!”
許若愚一聽到大夥兒的話,剛剛還能忍住,現在卻又流下了淚水。
“好了好了,大家都別再說了,讓若愚安靜一會兒吧!”林大娘幫許若愚把鎮民趕出去,留下許若愚和江尋在鐵鋪裏。
江尋一個人在燒紙。
許若愚默默走過去。
“我爹給我的信呢?”她開門見山。
江尋起身,一身白色的衣衫,更加襯得他身形挺拔。
他從懷裏取出一張紙,那是她父親留給她的最後一件東西了。
許若愚顫抖着雙手接過來,江尋還想說些什麽,她擺擺手,應付過去。
這封信上的字跡有些淩亂,與許敬義平日裏的風格不太像,可能是許敬義在十分慌亂的情況下寫的。
她顧不得那些,先大致掃了一眼內容,一張信紙上滿是父親對女兒的牽挂,根本寫不完他的囑托,許敬義事無巨細地交代了許多,連江尋都說到了。
随後許若愚細細讀來。
信可能是他和靜如在喝完毒酒之後寫下的,因此寫得有些急促。
他先說明了自己和靜如在如意鎮相約自殺的原因。
原來靜如原先是一個組織的殺手,與許敬義相遇後墜入愛河,可組織拿許敬義的性命要挾靜如,讓她繼續為組織賣命,為了許敬義,靜如不得不妥協,在生下許若愚後讓他們父女二人在如意鎮隐居,自己則繼續為組織賣命。
直到殺了江氏一族後,靜如覺得自己殺孽過重,就出家為尼了。
許敬義在幾年之後得知了靜如的情況,于是一心想要出去找靜如,讓許若愚一個人待在如意鎮。
組織并沒有放過靜如,三天兩頭讓人來殺她,靜如為了躲避,到處躲藏,最終在靜水庵安定下來。
許敬義找到她時,靜如已經存了向死之志,他們夫妻二人在一起之時,靜如一直想知道許敬義和她的功夫誰更高,于是他們便一起回到如意鎮。
他們生不能在一起,就只有死後了。
許敬義不想讓江尋動手,免得壞了江尋和許若愚的姻緣,現在這樣,是他們夫妻所求,讓許若愚不要放在心上。
其實靜如也一直在挂念着她,只是擔心自己出現在如意鎮,就會給他們帶來殺身之禍,于是幹脆就不來見她。
當初在靜水庵,靜如就已經認出了許若愚的身份,那時候許若愚還覺得靜如奇奇怪怪的,現在想來,原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許敬義又說,江尋是真的喜歡許若愚,讓她不要因為這件事兩個人之間産生隔閡,夫妻本是同林鳥,千萬不要和他們一樣,最後只能是這樣的結局。
之後的字跡是靜如的,她對許若愚表達了自己的歉意,作為一個母親,她沒能陪着她長大,靜如覺得很抱歉,可為了他們父女的安全,她不得不這樣。
在得知江尋是自己所殺的那個江府的孩子,也是許若愚的夫君時,她就已經萌生了死在江尋劍下的想法,可許敬義的一番話讓她清醒過來,難不成她要讓自己的女兒活在痛苦中嗎?
現在擺在他們面前的只有這一條路了,他們夫妻二人注定擁有不了平靜的生活,所以他們相約一起到如意鎮,在死前過了幾日太平生活,還一起切磋了武藝,靜如終于在死前知道了許敬義的功夫深淺。
“你倒是挺會裝的,江湖上沒有人知道你有如此高深的武藝吧?”
許敬義的聲音裏帶着惆悵:“若是我早與你說,你是不是就能放心地跟我一起走?不會在那魔窟裏待那麽久?”
靜如想了一會兒,搖頭道:“我想還是不會,你只有一個人,他們前仆後繼,那麽多人,防不勝防,我不想讓你下半輩子都過那樣的生活,所以,我自己犯下的罪孽,還是讓我一個人來承擔吧!”
許敬義準備好酒菜,燭光閃爍,兩人臉上都有着恬淡的笑容,似乎兩人在一起,面對什麽都無所畏懼。
晚上的菜是兩人一起去如意酒樓買的,像是尋常夫妻那樣。
鎮上的人看他們依然帶着異樣的目光,時間緊急,他們并未向鎮上的人說明自己的身份。
“這樣也好,總算是讓若愚在這世上清清白白了。”
夫妻二人含笑喝下毒酒,給許若愚留下絕筆,這才雙雙赴了黃泉。
“若愚……”
江尋看到許若愚仔細把信紙收好,開口道。
“他們想要合葬,那就讓他們分開吧。”許若愚冷着臉。
從小到大,她都像個傻子一樣,活得這麽迷茫。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不知道為什麽父親會突然離開自己,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什麽身份,現在也不知道他們背着自己悄悄計劃了自己的死亡。
她是什麽?
是什麽可以随便丢棄的東西嗎?
為什麽,她一定要按照他們設定好的方向走下去呢?
許若愚咬牙,他們想要合葬,那就偏不讓他們合葬。
“若愚,這是他們的遺願。”江尋皺着眉。
許若愚瞟了他一眼:“那又怎樣,他們決定去死,和我商量了嗎?怎麽什麽事都要按照他們的想法來嗎?我只知道我有個爹,我什麽時候還有娘了?他們是正經夫妻嗎?萬一搞錯了怎麽辦?我可不想我爹故去了還被人說閑話!把他們分開,一個葬在如意鎮,一個葬在吉祥鎮!”
兩人陷入了僵持。
如今天氣漸漸熱起來,二人的遺體一直放着也不合适,可許若愚堅持讓他們分開下葬。
江尋如今倒是比許若愚平和了許多,多番勸說無果,他便自作主張讓葉師傅他們過來幫忙,趁着許若愚勞累多日,在房間小憩時把他們二人合葬在如意鎮。
“這,江公子,若是許姑娘知道,她一定會不高興的。”蓉奴已經想到許若愚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會有什麽樣的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