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章
第 80 章
酒店到了,柳潤笙解着安全帶,駕駛座上的人卻毫無動靜。
“你不跟我一起去嗎?”
“我不去了,我去了可能得再打一架,你自己去吧。”
“好吧。”
“別哭啊!”
“嗯。”
劉楓剛睡醒沒多久,他昨晚喝了太多酒,現在腦子還脹着。
“扣扣扣。”
劉楓正準備去洗個澡,聽見誰敲門,喊了句“誰啊”就走去開門。
“哥。”
柳潤笙眼眸閃動,脆生生喊了劉楓一聲,但劉楓并沒有什麽反應,看了他一眼,開着門也不管了,進了浴室做自己事去了。
柳潤笙進了門,卻沒走進去,他把門輕輕阖上也沒關緊,自己就背着手在門後靠牆站着。
很久之後,劉楓才拿着毛巾擦着頭從浴室出來,剛一直沒聲音,他以為人早走了,出來一看就站在那兒,跟被老師批評的小學生罰站似的。
劉楓撇了他一眼,坐在床上,側面對着他,“站那兒幹嘛?”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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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你哥。”
“劉楓哥。”
“啧,有事說事。”
柳潤笙慢慢移步走過來,站在離他一米左右的位置。
“哥,你說過的,我有什麽困難都能來找你。”
劉楓扯下毛巾扔在桌上,又胡亂在頭發上抓了兩下,用眼尾看着一旁的人,冷笑了一下道:“這事兒倒記得清。”
柳潤笙咬着嘴唇磨蹭了好一會兒,才張嘴,他低着頭把眼睛睜得很大不讓眼淚流出來,他怕劉楓會覺得他是在裝可憐。
“我求求你,你不要跟我哥絕交好不好,他真的...把你當很好的朋友。”柳潤笙也不知道他現在一張嘴就想哭的毛病是怎麽來的,反正讨厭極了。
劉楓嘆了很長一口氣,轉了過來。廖靜簫說得對,他心疼柳潤笙的程度比他心疼自己都要高,現在這人這樣委曲求全在自己跟前哭,他怎麽看得下去。
他站起身走過來,拍了拍柳潤笙肩膀,伸手給人擦眼淚,完了又抓着柳潤笙的肩膀捏了捏讓他放松。
“誰說我要跟他絕交了,就他那死皮賴臉的程度不得滿世界找我和好。”
這是句玩笑話,但柳潤笙沒覺得想笑,他吸了吸鼻子看着劉楓,“你真的不能接受嗎?”
劉楓落下手,一臉為難。
“這不是能不能接受的問題,你喜歡男生也就罷了,可...你們,啧...”
“我們不告訴別人。”
劉楓擰着眉,像是給孩子講道理的家長。
“你以為這世道有你想像的那麽簡單?你網上看看,随便一句流言蜚語傳起來,不死一個人可能都不會消停。”
柳潤笙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站在那兒思考着什麽。
“還你不告訴別人,你不告訴他們他們就看不出來了?我跟你們熟,知道你跟你哥關系好,昨天之前可能都不會誤會什麽。那別人呢?你倆走在大街上拉個手親個嘴的傻子都會懷疑點什麽吧。”
柳潤笙:“......”
“況且你從小老師、大人教你的那些道理,那些規矩,我不信你不懂,但是要是你懂,你就知道這些不能犯。”
劉楓說完這一串話之後,房間的氛圍開始沉重起來,甚至可以說是從來沒有輕松過。這些話讓柳潤笙無從招架,他怎麽可能不懂,長這麽大從來沒有見過兩個男生在一起過,更沒有聽說過兄弟之間談戀愛的事情,他作為認知裏的第一人,覺得新鮮也覺得難受。那怎麽辦呢?他愛上哥哥是什麽時候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或許等他懂這些的時候,他已經離不了了。
前幾年在英國的時候他也想過,要是蘇靜一直都不愛他就好了,那他或許可以更狠心一點把他哥搶過來,可偏偏...
他垂着手,身子緊繃繃站得筆直,緩緩擡起頭來,任憑眼淚滑到下巴再砸到地上。他想起了昨天他哥跟他說過的話,他也答應了他哥要堅定一點。于是他看着劉楓,一臉堅定道:“可我已經犯了,改不了了。”
話語落下,不止劉楓愣住了,手剛觸碰到木門的廖靜簫也愣住了。
“我只是喜歡我哥,我也沒有...傷天害理。別人愛說什麽說去,只要我哥愛我我就不會死。”
門開了,廖靜簫完整地站在劉楓的視野裏,兩人對視良久,劉楓嗤笑了一下一臉喪氣坐在了床上。廖靜簫緩緩走過來,在柳潤笙旁邊站住腳。看見人哭得一抽一抽的,他心裏也難受,在車上一直坐不安穩,就怕人哭,結果還真在哭。
“不是說了不哭?”他伸出手輕輕按了按柳潤笙的眼皮,然後用拇指攜去了那些已經冰冷的眼淚。
柳潤笙擡眼看着他,心裏隐隐有些自豪感:“哥,我沒有動搖。”
廖靜簫微微笑了下,捏了捏他的耳垂,“嗯,你做得很好。”
說完這話,廖靜簫轉過身來面對着劉楓,但劉楓始終不肯擡頭看他。
“劉楓。”廖靜簫喊,“你看着他長大的,你也希望他過得好不是嗎?”這話說完,劉楓直接轉過身去了,連側臉都不留給他。
“我跟你保證,我一定能對他好,不會有別人,就算有我也能把他比下去。”
房間裏沉默良久,突然的,床邊傳出幾聲奇怪的聲音,廖靜簫以為是劉楓在笑,他走近了一步,還想保證點什麽,卻看見劉楓捂着臉在哭。
“劉楓...”他皺着眉喊了聲。
劉楓哭完,抓着身上的短袖衣領胡亂把淚抹了,然後紅着臉紅着眼站起來轉身看着他。
“廖靜簫,你才是他親哥,沒理由跟我保證你能對他好。”他越過廖靜簫看了眼後面的柳潤笙,徹底心軟了,他又看回來,“但你要是有一天敢傷了他,我絕對...第一個弄死你。”
“好。”
劉楓看着後面的柳潤笙硬扯着嘴角擠出一個苦笑來,然後嘴上仍是不饒人,“那麽好的白菜,硬是讓豬拱了,真不要臉。”
廖靜簫轉頭把柳潤笙的手抓着,把人拉過來,對他笑了笑。
“哥,謝謝你。”柳潤笙看着劉楓道。
三個人都知道這聲不帶名字的“哥”意味着什麽,劉楓從柳潤笙小的時候起就把他當自己親弟弟,而柳潤笙也在很久之前就把他當成跟廖靜簫一樣重要的哥哥。
那聲“哥”了了三個人的惆悵。
“去看看媽?”
從劉楓那裏出來剛好趕上午飯時間,兩人都沒有什麽胃口。
廖靜簫抓着副駕駛座的人的手像寶物似的一下一下在手心裏捏着,那只手這麽多年了還是小,卻沒有以前軟了。
“你這樣怎麽去?”柳潤笙幽怨地看着他,“媽肯定會難過。”
“那我送你去,你去跟她聊聊天兒。”
柳潤笙低下頭來,看着十指相握的那兩只手,聲音有些低落。
“媽要是...”
“小笙,媽是在乎你的,要不然也不會從那邊把你帶走,她很愛你。”他看着柳潤笙脖上的圍巾,頓了頓,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整理了下。“我前段時間去英國的時候本來只用呆兩天的,是媽跟我說利茲那邊下了很大的雪讓我去看看。”
柳潤笙的眼神有些吃驚,他繼續說着。
“我也懷疑過是不是她知道你在那邊所以才故意讓我去的,如果是這樣的話,或許她以後真的能接受我們也說不定。”
“真的嗎?”柳潤笙又有些哽咽,他真是有些受不了這樣的自己了。
“啧,怎麽又委屈了,我剛還答應劉楓不讓你哭呢,這麽不給我面子?嗯?”廖靜簫捏了捏他的臉,看人努了下嘴才松手。
“沒哭。”柳潤笙偏過頭把眼淚又眨了回去,“那你送我去,我想媽媽了。”
“好。”
車子在遠離市區的一家養老院外停下,兩個人下了車,廖靜簫低頭吻了吻柳潤笙,然後給人把圍巾圍緊了,只露出一對兒大眼睛出來。
“好好聊聊天兒,盡量別提我,開心點兒,啊。”
柳潤笙小臉埋在圍巾裏點了點頭,雖然他哥說的話真的很心酸。
“那我走了。”
“嗯,走吧,出來的時候給我打電話,指不定我在車裏睡着了。”廖靜簫拍拍他的肩膀道。
“好。”
蘇靜正跟幾個人坐在大廳裏看電視,放的是戲曲,柳潤笙站在門外的時候她并沒有看見。
屋裏一共9個人,兩個人坐着輪椅,三個人坐在火爐子旁烤火,還有三個奶奶拿着毛線在織着什麽,他們都是一樣的白頭發帶着帽子,只有靠窗坐着的蘇靜一頭黑發。她跟那些人格格不入,甚至随眼望去就能看出來她與他們差了十歲不止,但每個人好像都是開心的,除了她。
柳潤笙聞着甜香的烤紅薯味兒慢慢走進,那幾個老人的眼神都落在他身上,直到他在蘇靜跟前蹲下,抓着她放在腿上的手。
手被碰到的時候蘇靜有一瞬間的驚吓,看見是他,立馬平靜下來。
“媽。”
蘇靜笑了笑,“來啦。”
柳潤笙也咧着嘴笑,他往一旁聊天唱戲的爺爺奶奶那邊看了看,想問她為什麽不過去一起,但轉念一想,蘇靜本就不該是這裏的人,或許根本沒想融進去。
“張大爺,”蘇靜喊着火爐子旁邊坐着的幾個大爺,張大爺應聲轉了過來,“您的紅薯烤好了嗎?”
張大爺抽旱煙特別猛,操着很厚實的煙嗓道:“現在又想吃了?剛給你還不要。”
蘇靜笑了笑,摸着柳潤笙的後腦勺道:“沒有,我兒子來了,他喜歡吃,想跟您要一個。”
“這是你兒子啊,長這麽好看,跟小姑娘似的。”
蘇靜和柳潤笙聽見這話紛紛愣了一下,但誰都沒表現出來。張大爺說完就貓着腰在火爐子裏掏老早就放進去,烤了好一會兒了的紅薯。
紅薯拿出來聞着更香了,張大爺用鉗子夾着紅薯看着柳潤笙道:“來,這個最大的給你。”
蘇靜推了推柳潤笙的肩膀示意他過去拿,柳潤笙起身走進,說了句謝謝,就要用手接,有被張大爺給讓了過去。
“這可燙,不能用手拿。”
“奧。”柳潤笙有一陣的慌亂,轉頭四周看看有沒有什麽能用的物件。
“用這個吧。”蘇靜走過來,手上拿着一個一次性的塑料盒子把紅薯接了過來。
柳潤笙坐在蘇靜跟前認真地剝着紅薯皮,陽光下,紅薯冒出的熱氣都是甜的。
“媽,咬一口。”柳潤笙舉着橙色的紅薯肉遞到蘇靜跟前。
“你吃吧。”
“你先嘗嘗,肯定很好吃。”
蘇靜看了看他,抿嘴笑了笑,扶着他的手小口咬了一塊下來在嘴裏抿了抿。
“甜嗎?”
“甜,”蘇靜回答完又跟張大爺喊,“張大爺,您的烤紅薯很甜。”
張大爺回頭笑了笑,“你喜歡吃等會再給你一個。”
“好。”
兩人分着把那塊紅薯吃了,柳潤笙吃得嘴周圍都是橙的紅薯肉和黑的火爐灰,蘇靜無奈抽了張抽紙給他擦了嘴。
“媽,這圍巾很暖和。”柳潤笙抓着自己的圍巾給蘇靜看,蘇靜也伸手摸了摸,“織的時候怕你不喜歡這個顏色,現在看着你戴還挺好看。”
柳潤笙賣乖:“我長得跟你像,圍什麽顏色都好看。”
蘇靜聽開心了,用手一點一點觸摸着他的臉。明明不是親生的,但這張臉卻比親生的跟她還要像。
“現在都不黑了。”
“嗯,我哥也說我很白了,但是比他還差點兒。”
“也沒差多少了。”
柳潤笙仰頭看她:“媽,紅旗整天在家裏找你。”
“那你們就多陪陪它,別光顧着自己玩兒。對了,你現在找工作了嗎?”
柳潤笙垂着眼沒說話,蘇靜蹙了蹙眉,有些生氣。
“他還不讓你出門?”
“沒有,就準備找呢。”
“小笙啊,媽也不是說非讓找個事情幹,我知道的,就算你一輩子懶在家裏,你哥也絕對能養得起你。但是我們每個人都是獨立的,你有了自己的工作,自己的榮譽,往後不管發生什麽,也不會輕易被辜負掉。”她或許是想到了自己,賢妻良母多年,混了個這樣的下場,所以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跟她一樣。
“嗯,我知道。”
蘇靜拉着柳潤笙的手讓他坐在自己旁邊的紅木椅子上,苦口婆心道:“小笙,媽相信你也能看出來你哥可能心理上有點問題,你得找時間讓他去看醫生而不是自己忍受。他有時候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會傷害自己,你現在離他最近,媽怕...”
“不會的,媽,哥不會傷害我,”柳潤笙眼神肯定,“我會好好勸他的,您別擔心。”
“好吧。”
兩人又聊了好一會兒,一旁幾個大爺奶奶都被護工喊去吃飯了,蘇靜拍拍柳潤笙的手問他吃了沒。
柳潤笙:“沒吃呢,不想吃什麽東西,等會兒買點菜回去。”
“嗯,诶,你坐着,我去給你要紅薯。”
“媽,不用...”
蘇靜已經走到爐子旁,張大爺正把自己的紅薯往出夾,他也要去吃飯了,怕這裏沒人管,紅薯烤壞了,就把剩下的兩個全拿了出來。
“張大爺,能再給我一個紅薯嗎?”
張大爺很熱心腸,把兩個都要給她。
“不用這麽多,一個就夠了。我兒子說您的紅薯很香呢。”
“那下次他再來的時候跟我說,我多烤幾個。”
“好。”
蘇靜走過來把紅薯裝了袋遞給柳潤笙,“揣兜裏吧,回去還熱乎。”
“我吃不了那麽多,你留着吃吧。”
蘇靜硬塞給他:“拿回去給你哥吃。”
柳潤笙怔愣了下,拿着熱乎的紅薯,看着蘇靜:“媽,哥很想你。”
蘇靜笑了笑:“嗯,想了就來看我。”
“您...”
“我在這裏很好,不用擔心,跟你哥說穿暖和點,還沒到春天。”
“...嗯,您也是。”
“好了,走吧,路上開車小心啊。”
“知道了。”
廖靜簫在車上等得久了,想下去買包煙,手剛覆上門把手就看見遠遠跑過來的柳潤笙。
“慢點跑,小心咳嗽。”他開了窗戶喊,呼出厚厚一團霧氣。
柳潤笙剛回到車上就把人抱着了。
廖靜簫拍拍他的背,柔聲道:“怎麽了?”
“哥,我們再去求求媽媽好不好?”
“......”
“我不想讓媽媽一個人在那,我今天看見她的樣子,我很...難過。”
他體會過孤獨,也知道孤獨是什麽滋味。剛剛看見蘇靜一個人坐在滿是老人的房間,他心疼到不能自己,站在門外又把自己怪罪了一番。
不該是這樣的,他的媽媽應該是光鮮亮麗的。而今天的蘇靜雖說算不上狼狽,但也實在憔悴。
“好,等我傷好之後我們再來。”
“嗯。”
柳潤笙又抱了會兒後,慢慢起身從懷裏拿出了熱紅薯。
“哥,這是一個爺爺烤的,很香,你吃。”
“你吃了?”
“嗯,媽給我要了一個,這個是你的。”
廖靜簫抽了張紙把剝下來的紅薯皮放在上面,拿着橙黃色的紅薯遞到柳潤笙嘴邊:“咬一口。”
“我吃過了。”
“再吃一口。”
“哦。”柳潤笙張嘴咬下一小口在嘴裏碾了碾,随即笑道:“很甜,你快吃。”
“很甜是吧。”柳潤笙看着吃紅薯的人,眼睛亮亮的。
“嗯,你喜歡吃這個?”
柳潤笙抽了張紙擦了擦哥哥嘴角的灰,“喜歡啊,以前在安城吃過,來北城之後還有在英國就沒吃過了。”
“那回去買個爐子,我給你烤。”
柳潤笙彎了彎唇:“不用了,又不是每天都吃,想吃的時候在外面買一個就好了。”
“外面的不好吃,只是聞着甜,聞着香,吃起來一般。”一塊紅薯被廖靜簫很快吃完了,他把垃圾袋系起來放在了儲物槽裏,又被柳潤笙拿起來抓在手上。
“是嗎,你吃過?”
“嗯,沈桦之前帶來公司給了我一個,我覺得不好吃。”
好久沒聽過沈桦的名字了,柳潤笙覺得有些黯然。
“哥,學長知道我回來了嗎?”
廖靜簫點了點頭,“知道,就是那天媽把你帶回來那天,我挂了他電話他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