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野狗
第36章 野狗
施漾沒給人面子, 孔宇陽扯了扯嘴角,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挂不住。
他冷哼了一聲:“我有必要?追我的人又不少。”
散漫地點點頭,施漾不在意他說什麽, 敲敲手機回複應與峥的消息,說他跟他姐不熟, 這活兒他接不了。
應與峥急了,要不是他差兩分過慶大的藝術線,這事兒他親自上。
施漾輕飄飄扔過去一句, 慶大藝術學院不在沙灣在本部,地鐵二十分鐘,慶外跟本部門對門。
應與峥發來一串省略號,沒話講。
再擡頭,身邊的吳冕已經喝空了兩瓶啤酒,撐着腦袋繼續悶。
這事兒對他打擊好像真挺大的, 傷心欲絕。
施漾放下手機:“你要是在這個學校還有在乎的人,我勸你少喝點。這兒離宿舍有點距離, 不知道回去路上會遇見誰。”
吳冕敷衍地應了兩聲,結果沒控制住,還是喝多了。
孔宇陽有約先走了, 施漾付了款, 順手在收銀區臺子上擺着的小籃子裏抓了幾顆糖,撕開糖紙,往嘴裏塞了一顆。
檸檬味,酸甜口。
看着喝的醉醺醺、整個頭都是紅燒的、一灘爛泥一樣挂在鄭亦然身上、一個勁兒往他臉上湊的吳冕, 施漾微不可聞地嘆了下氣, 有些頭疼。
鄭亦然被吳冕抱着,擡手捂住他的嘴, 腦袋往另一邊偏,看向施漾,一臉痛苦,整個人要碎了:“他酒品怎麽這麽差?”
施漾含着那顆檸檬糖:“我怎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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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回來,他和鄭亦然一塊兒架着吳冕。
吳冕軟綿綿地靠在過來,腦袋在他頸窩蹭了下,他擡手,嫌棄地推開。
這人酒品是真差,喝醉了抱着人亂啃。施漾警告他,再這樣就把他給扔了,他也沒消停。
北巷路口連着學校北門,校園裏的路燈沒外面這麽亮,樹影在風中搖曳,昏暗許多。
這個點人不算少,架着吳冕走到路口,鄭亦然說要不抄近路吧,吳冕丢的不是自己的臉,是他倆的臉。
兩個人拐彎,走旁邊樹林的小路。
“這家夥是不是長肉了這麽重?”鄭亦然費勁地把他往上提了一把。
施漾說:“有點常識吧你,他醉成這樣等于沒有小腦。”
酒精刺激小腦,發生暫時性功能障礙,無法控制身體平衡。醉成這樣跟灘爛泥似的,一百多斤的人,當然顯得重。
“施漾?”
走到路口,略微熟悉的聲音鑽進耳朵。施漾聞聲擡頭,先是看見符言,然後是他身邊的應湉。
下一秒,他把吳冕的胳膊一掀,站直了。
“诶诶诶,不是。”鄭亦然猝不及防,飛快把吳冕摟住,“真扔啊。”
看到路口的兩個人,倉促打了聲招呼,有點想捂臉,還是沒逃過在丢臉時刻遇到熟人的命運。
符言的視線落在吳冕身上:“他這是?”
鄭亦然解釋:“喝多了。”
施漾:“失戀。”
應湉剛在群裏回複完室友的消息,擡頭就撞上他的視線,眼眸裏盛着茫然和不解,心說失戀就失戀,你對着我說幹什麽,又不是我讓他失戀的。
施漾冷着臉,視線在應湉和符言之間來回一圈。
差點忘了,今天周五,他倆約了圖書館,好像還去吃飯了,這會兒是剛吃完飯回來?
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是兩個方向,看樣子他是要送她回宿舍。
“正好,哥,幫忙搭把手吧。”施漾露出為難的表情,“真有點沉。”
符言啊了一聲:“我得送——”
“不用,我還要去趟超市。”應湉打斷他,笑着朝符言揮了揮手,“今天謝謝,下次請你吃飯。”
還下次?你倆這感情升溫夠可以啊。
施漾沉着臉,不爽倆字兒直接寫臉上了。
-
三個人把吳冕弄回宿舍,施漾洗了手就要出門。
鄭亦然坐椅子上歇息,好奇問他:“你還要出去啊?”
施漾應了一聲,走得有點急:“我* 去趟超市。”
“買什麽?”
“醋。”
鄭亦然:“?”
買這玩意兒幹啥?
走出宿舍樓,施漾看了眼時間,沒去超市,徑直往女生公寓的方向走。
夜裏起風,有些冷,他拉起衛衣帽子,走小路。
快到研究生公寓樓的時候,老遠看見應湉。她拎着塑料袋、邊看手機邊走路、走得慢吞吞。
應湉戴着一只藍牙耳機,耳機裏放着音樂。時間有點晚了,周圍只有零星幾個路過的人。
突然被人拽進旁邊小樹林,給她吓了一跳,條件反射已經揚起手要打下去了,被施漾捉住手腕,按了下去。
看清身前的人,應湉松了一口氣,又一陣無語:“幹嘛呀?吓死我了。”
大晚上想吓死誰啊,幸好她心髒挺好的,很堅強。
施漾抓着她的手腕,沒松開,指腹有意無意地蹭過她手腕內側的肌膚,似安撫。
外面氣溫低,她手腕略微冰涼,在他滾燙的指腹之下,逐漸升溫。
他半天不說話,這麽靜靜看着她。
光線太暗,應湉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捕捉不到他眼底的情緒,但明顯感覺到他的隐忍和克制。
無端的,她心跳加快了些。
好一陣,他咽了咽喉,問她:“如果我現在親你,你會給我一巴掌嗎?”
“會。”應湉脫口而出。
“……”洩氣垂頭,施漾松開她,有點煩,“你喜歡他?”
應湉沒反應過來:“誰?”
施漾:“你師哥。”
他都不想提人家名字。
應湉終于明白了,他把她堵在這裏、莫名其妙挂臉、看起來像有刺撓一樣的煩躁是因為什麽。
他這人其實挺好懂的。
沒直接回答,應湉說出口的話聽起來有點敷衍:“你猜。”
施漾撇嘴:“不猜,沒意思。”
應湉:“哦,那算了。”
施漾:“……”
他真服了。
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應湉的心思早就不在他說的話上面了。
她這段時間發覺,她對他好像真的有很強烈的生理性喜歡。每一次他靠近的時候,都會觸及到她的神經,讓她的神經和感知覺變得敏感。
包括此刻。
他穿着偏厚一點的衛衣,她感覺他身上應該是又香又暖和的,是特別舒服、特別适合睡覺的味道和體溫。
讓人忍不住離他近一點,再近一點。
“應湉,你不灑脫。”施漾沒轍,實在拿她沒辦法,語氣聽起來有些咬牙切齒,又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煩悶和委屈。
應湉回過神,滿臉無辜:“我怎麽不灑脫了?”
施漾的聲音很悶:“你知道我什麽意思。”
應湉搖頭:“我不知道。”
施漾:“你再裝。”
原以為她是坦然、是處變不驚,實際上,她是冷淡、是無所謂,是根本沒有把過去那個夏天當回事。
于是,他試圖從那段過去尋找他對她而言是特例的證據。但他發現,完全是徒勞。
歪頭去探究他臉上的表情,發現他滿臉都是郁悶和挫敗,應湉眨了眨眼睛,問:“你也是不甘心嗎?”
“也?”施漾偏頭,差點撞到她的鼻子,又氣又想笑,語調散漫又充滿嘲諷,“你這麽想我,我真挺傷心。”
應湉整個人很平和:“我們就是一個夏天的關系。”
施漾嘀咕:“還不如一段誤會。”
“什麽?”應湉沒聽清。
施漾沉了沉氣,面對她努力保持着耐心,克制着情緒,但語氣忍不住比剛才更加咬牙切齒,煩得不行:“前男友還能是一段誤會,我這種沒名分的連誤會都算不上。”
她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他繼續道,“別給我洗腦,咱倆做不了朋友,陌生人也不行。”
應湉抿唇。
完了,踩到狗尾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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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理性喜歡這東西對應湉來說有點陌生,她以前從來沒有過,因而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主動對她而言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夏天那會兒她能那麽不顧一切,很大程度是因為這東西。
要說心動,她也不是沒有,只是她這人有個毛病。
一旦投入到更加感興趣的領域,獲得一定的情緒價值和精神補給,就會忽略來自戀人的情感需求。
之前的每一任都這樣,分手的時候控訴她三分鐘熱度的冷暴力。
但說實話,她覺得她挺好的,完全沒有像他們說的那樣。反倒是他們那群人真心如草芥,嘴巴一碰連星星都能随随便便摘下來,畫的餅還沒學校食堂的好吃。
所以她覺得談戀愛沒意思,她也不适合談戀愛。
而施漾,和她完全相反,他是一個很熱烈的人。
跟她談戀愛,對他不公平。
所以那天晚上,她就這麽跟施漾說了,別把心思放她身上,她不适合談戀愛,小心人財兩空。
再說了,他和她弟以前死對頭,現在好兄弟,于情于理這戀愛他倆都沒得談。
一覺睡醒,應湉就把這事兒抛開了。
周末她生日,和室友約好了要一起出去吃飯。她對過生日這件事沒有什麽特別濃厚的感覺,頂多出去吃頓飯、再吃個蛋糕,當作儀式。
慶嶺的冬天,空氣裏有一股獨特的雪味。
天冷最适合吃火鍋,四個人沒走太遠,去了離學校最近的商場,打算先去畫石膏娃娃和肌理畫,然後再去吃火鍋。
“是不是快要下雪了啊?”火鍋店裏,杜詩檸看了眼天氣預報,語氣裏充滿了期待。
應湉撐着下巴打了個哈欠:“我說呢,總感覺這兩天好冷啊。”
趙予溪擡手,擋住她的嘴巴:“美女,能不能注意點形象,你這哈欠都能吞我拳頭了。”
“太困了嘛。”應湉擠了下眼睛,拖着嗓音,“淩晨三點多的時候不知道誰在宿舍樓下發瘋,鬼吼鬼叫的,給我吓醒了。”
杜詩檸:“我也聽見了,我還以為我做夢呢。”
應湉抱着趙予溪的胳膊,靠在她肩上,懶洋洋地蹭了蹭,笑着說:“睡眠質量真好啊你們,我發現我一個人醒着的時候有多無助你們知道嗎?”
舒纭咬着奶茶吸管,翻手機:“好像是有個男生大半夜被分手。”
說着把手機拿給她們看,論壇小程序裏有一個帖子在說這件事。
因為就發了那麽一小會兒瘋,好多人不知道,傳播面積不廣。
“談戀愛真的有風險诶。”應湉感慨,“萬一遇人不淑談到那種報複心很重的人,分手捅刀子怎麽辦?這種新聞我過年的時候就看到過。”
杜詩檸瘋狂點頭:“雖然我喜歡病嬌感,但僅限于紙片人,現實生活中遇到這樣的趕緊報警。”
趙予溪露出欣慰的表情:“聽你說這話我就放心了,整天捧着你那手機叫老公,我都怕你真找個那樣的男的。”
“放心吧,絕對不會。”杜詩檸保證。
手機時不時彈出微信消息,列表裏一些親朋好友發來生日祝福,應湉一一回應。
應與峥說生日祝福他先送上,禮物晚幾天,他還沒想好送什麽。
應湉:[我真的能收到這份禮物嗎?]
應與峥:[我又不是你]
應湉坐正了:[嗯?]
這個“嗯?”充滿了威脅的意思,隔着屏幕都能感覺到一股撲面而來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應與峥頓時打字快了不少,字數也多:[我有多窮你知道嗎,食堂八塊錢的過橋米線我都要擲個骰子決定吃不吃]
應與峥辯解道:[我要挑個适合你并且我買得起的]
應湉:[你身為我弟弟,送禮物不應該送我喜歡的嗎]
應與峥:[那你有什麽想要的]
退出微信,應湉換別的app,把鏈接發給他。霎時,聊天框安靜了下來,好一會兒沒動靜。
應湉都要放下手機吃火鍋了,手機在手裏又振動兩下。
應與峥:[你把我賣了吧]
應與峥:[你喜歡的我送不起]
應湉夾了兩片牛肉放碗裏,單手捏着手機,慢吞吞地打字:[算了吧,你又不值幾個錢]
應與峥:[我!要!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