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惡犬
第19章 惡犬
慶嶺的雨下了幾天, 應湉和施漾就幾天沒見面。
地面濕漉漉的,到處都是積水,應湉懶得出門, 偶爾差應與峥幫忙買東西。
“你懶成這樣連門都不出,以前談的什麽戀愛啊, 網戀嗎?”
把奶茶放在她卧室的床頭櫃上,應與峥看她靠在那兒抱着筆記本電腦看劇,忍不住吐槽。彎腰湊過去看了眼, 還是科幻片。
她這房間陰陰暗暗,窗簾也就中午和晚上吃飯那會兒拉開過,其餘時間幾乎緊閉,将室外的光線遮擋得嚴嚴實實。
房間裏也沒開燈,電腦屏幕的熒光是唯一的光源。
應與峥嘆氣,繞過去拉窗簾:“姐, 我真怕你長蘑菇。”
應湉把電腦放在一邊,從袋子裏拿出奶茶, 插上吸管:“放心,慶嶺沒那麽潮濕,長不出野蘑菇。”
窗簾被應與峥拉開, 她稍微看了眼, “雨停了嗎?”
“停了。”應與峥把兩邊窗簾完全拉開,室外是陰轉多雲的天氣。
沒有刺眼的陽光,天色半明半暗,雲卷雲舒, 拂過和煦微風。
他轉頭就看見應湉掀開被子翻身下床, 動作麻利得像是要參加什麽運動比賽一樣,簡直和剛才躺床上懶散的樣子判若兩人。
眼看着她從衣櫃裏抱走一件裙子, 趿拉着拖鞋快步走去洗手間,應與峥杵在那兒,目瞪口呆。
她剛觸電了?誰給她上發條了。
洗手間的水流聲從走廊外傳來,嘩嘩啦啦後停止。應湉拿着洗臉巾,在卧室門口歪着身子,冒出腦袋看他:“你能幫我把被子疊一下嗎?”
Advertisement
應與峥不可思議地張大嘴巴:“我憑——”
應湉:“我忠實的仆人。”
“……”操。
腦袋像被捶一下,應與峥感到頭疼。他腦子有坑吧,給自己挖這麽大一個坑。
認栽點了點頭,他走到床邊,像個田螺姑娘一樣,勤勤懇懇地給他姐疊被子。
疊好後走出卧室,就看見應湉從洗手間出來,跟換了個人一樣。哪有剛才窩在床上那股懶散頹喪的感覺,精致利落,空氣裏都蕩着丹桂香味。
“你要出去啊?”他問。
應湉低頭看手機,噼裏啪啦地敲着屏幕,拿走放在床頭櫃的奶茶:“嗯,快長蘑菇了,出去曬曬。”
“……”
不是說長不出來嗎?外面哪有太陽!
-
施漾給她發了一個地址,在一家拳擊館,離她家不算遠。
他們兩個人的家住的本來就不是南轅北轍,都在三環內,一個靠南點,一個靠西點。
只是她沒想到,他居然還有拳擊這個愛好。
相處久了,她發現他身上其實有許多有意思的東西,不過她不是一個特別有耐心的人,偶發的興趣來得快去得也快。
前段時間還有點想探究他的內核,這會兒又覺得浪費時間,不想了。
再過兩個星期,她要開學了。
她所學習的專業,研究性很強,能帶給她極大的滿足感和快感,填補她的精神需求。到時候一門心思紮進去,可能沒什麽精力情情愛愛。
只不過是這個夏天意外遇見這麽一個人,感性驅使,理性被摒棄,她想痛快一把。
幾乎沒人能讓她理性占下風,這麽不考慮結果,也不設想故事發展的可能性。沒有在他身上放置任何研究目的,完全遵從本心,僅僅是滿足內心最本源的欲望。
這樣的人,他是頭一個。
拳擊館,施漾躺在靠牆的連排椅子上,人比椅子長,腿只能微微屈起。
腦袋後面壓着一只紅色的拳擊手套當枕頭,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大腿內側,另一只手垂着,手上綁着白色繃帶。雙目輕阖,躺在那兒休息。
這個拳擊館不算大,整個場館這會兒就他一個人。應湉穿過長廊進來,就看到他躺這兒。
黑t黑褲,手臂肌肉線條緊繃,恰到好處的好看。館內光線偏暗,他棱角分明的臉上徒增幾分淩厲的野性。
應湉走過去撿起地上那只拳擊手套,施漾聽見聲音,睜眼看向她,她正盯着手裏的拳擊手套,若有所思。
“在想什麽?”許久沒說話,出口的聲音低啞,裹着砂礫一般,充滿磁性。施漾坐起來,手搭在膝蓋上。
應湉看了看拳擊手套,又看向他,露出遺憾的表情。她能想象,他脫拳擊手套的時候,用牙咬住手套的粘貼帶,把帶子扯開的樣子。
早來幾分鐘就好了,錯過了這麽具有性張力的一幕。
把手套遞出去,應湉問:“你能把手套戴上重新脫嗎?”
沒聽過這種要求,施漾意外了下。看了眼拳擊手套,揣摩出了她什麽意思。他拿走手套,放椅子上:“下次。”
他以為這種天氣她不會出來。雖然雨停了,但地上還是濕漉漉的,沒想到她會給他發消息問他在哪。
“我之前發給你的視頻,你看了嗎?”應湉俯身,胳膊肘搭在椅背。
施漾:“哪一個?”
他們之間分享過的視頻不少。
應湉說:“合集那個。”
合集只有一個,就那個吻戲合集,老早之前發的。他們之間不是沒接過吻,現在來問這話,心思簡直擺在明面上。
施漾笑了下:“小應老師要檢查作業?”
這裏的光線實在是太陰暗,封閉的房間裏,只有冷氣的聲音。
應湉歪頭看他,眸子裏好似盛着一汪清泉,眼神直白但純粹:“不可以嗎?”
挺坦蕩啊你,施漾心想,坦蕩得像真的只是檢查正經作業,沒有任何弦外之音。
他沒回應,起身,往裏間走。
應湉的視線跟随着他:“去哪啊?”
“洗澡。”施漾眉尾微吊,挺不着調,“把自己洗幹淨了,好讓小應老師檢查,行嗎?”
渾身一股旁人所謂的渣蘇感,渣但勾人,噴張的身體和氣質總透出一股蓬勃的張力,讓人控制不住,想得到點什麽。
跟他接吻的時候,她都覺得特別帶勁兒。
但其實,他會紅耳朵。
對很多事游刃有餘,卻明顯在這件事上不是熟手,又不想甘拜下風。
所以裝出一副老手的樣子故作鎮定,偏偏生澀的親吻充滿試探,張弛間暴露出少年身體裏橫沖直撞的勁兒,又極力在克制。
還挺有反差,挺可愛,撓得她心癢癢。
被壓在桌上親的時候,應湉也這麽想。被他結實的手臂攬住腰身,一整個圈在懷裏。她的體溫不斷升高,骨頭發軟,毫無招架之力。
唇齒退開毫厘,若有似無地觸碰着,細細密密的癢意拂過。呼吸紊亂,交纏在一起。
鼻尖互相輕輕蹭着,施漾喉結微滾,啞着聲音問:“還要繼續嗎?”
應湉微喘,沒回答他的話,視線向下,出口的聲音帶着明顯沙啞,氣息不穩:“看看腹肌。”
這話冒出來的有點突然,施漾愣了下,無奈垂頭:“你真是……”
他收回手,同她拉開點距離,胸口微微起伏,故意表現得跟個正經人似的,控訴道,“得寸進尺了啊。”
應湉眨眨眼睛:“你不會沒有吧。”
施漾吊着眼尾,垂眸看她,哼笑了下:“激将法對我沒用。”
嘁——
笑着撇撇嘴角,應湉絲毫沒有被揭穿心思的倉皇,視線一瞥,無意間看到他的左手手臂,才注意到那兒有一個小小的疤痕。
不仔細看确實看不出來,早已經流過血、結過痂、長出了新肉,但留下了一個小小的、淺淺的印痕。
“怎麽弄的?”她問。
施漾低頭看了眼:“應與峥。”
應湉感到不可思議:“他揍你了?”
“籃球賽,撞了下。”他一筆帶過。
球場上難免磕磕碰碰,有身體碰撞,有摩擦和沖突,受點傷,正常。
高三那會兒打球,應與峥蓋他冒,跟他起跳後撞一塊兒,他跌到籃板架子上,不小心刮了下,當時傷口還挺深。
應湉問:“他跟你道過歉嗎?”
“跟我道歉,要他命吧。”施漾揚着聲調,認命地點點頭,開玩笑的語氣,“怪我,長太帥,搶他風頭。”
“……”
應湉抿唇無語,心想,你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還真是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好哥們兒。
扔在旁邊椅子上的手機接連振動幾下,她晃了晃腿,膝蓋不輕不重地擦過他的側腰。
隔着一層薄t,觸感和熱度變得敏感,施漾低頭瞄了眼她的腿:“幹嘛呢?”
應湉表情無辜:“沒想幹嘛,幫我拿一下手機。”
施漾輕哼:“有你這麽叫人的?”
蹭來蹭去,待會兒給我蹭出火了你。
他轉身去撈椅子上的手機,遞給她,雙手撐在她身側,上身微壓,沒打算放她下來。
手機面容解鎖,直接跳轉到微信界面。
應湉看到趙予溪的名字,腦子裏一個激靈。還以為她又發了什麽車轱辘壓到臉上的東西,結果只是問她幾點去學校報到,她和她一起報到。
暗自松了一口氣,她坐在桌子上回複趙予溪的消息。
施漾就這麽看着她,空蕩的空間裏霎時只剩下敲屏幕的聲音。他稍稍垂眼就能看到她手機裏的內容,她也不介意他看到。
兩個人聊得熱火朝天,大有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架勢。應湉漸入佳境,放松了警惕,趙予溪突然給她甩過來一個鏈接。
——[更适合中國寶寶的dirty talk]
施漾正好看到,猝不及防,給他黃懵了。
應湉:“……”
施漾:“……”
很顯然,她把手機扔開已經來不及了,他看到了,她明顯感覺到氣氛有點不對勁。
兩個人陷入沉默,本就安靜的環境裏一片死寂。空氣裏像是不知道被誰加了一把火,溫度更高了。
等會兒就把趙予溪設成免打擾!
應湉懊惱地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硬着頭皮迎上他的視線試圖辯解點什麽,卻看到他鎮定自若的冷臉背後,泛紅的耳朵。
她想,不是不搞純愛嗎?紅什麽耳朵。
但他促狹的目光緊鎖在她臉上,她從他的眼睛裏讀出三個字——想睡我?
施漾心想,應湉這人膚淺得要命,她真就只是看上了他這張臉和這具身體。
看了她幾秒,他從容轉身,坐回長椅。一條腿橫在膝蓋上,單手捏着手機,靠在椅背,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他心裏已經有一萬頭野鹿在狂奔,臉上努力控制着表情,再多兩秒他就會露餡。耳朵發燙,整個人快要紅溫了。沒法開口,肯定得語無倫次。
不過還好,穩住了,又讓他裝到了。
應湉那股為數不多的良心十分難得地冒了出來,坐在桌子上翹起二郎腿,撐着下巴看施漾的背影,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在心裏譴責自己。
應湉啊應湉,看你幹的好事,人家才十八歲,高中畢業,準大學生,你簡直就是在荼毒祖國的花朵。
-
微妙中透着絲絲尴尬的氛圍很快消散,因為應湉餓了。
今天本來就沒怎麽吃東西,剛剛接吻還耗費她那麽多體力。
兩個人還是去了外高那邊,在巷子裏那家生意很好的面館吃飯。大概是因為拳擊館的事有些心虛,應湉這次吃飯沒當懶人大王,倒是當起了很會照顧人的姐姐這種角色。
搞得施漾有點不習慣,散漫地靠在椅子上,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心想,誰上你身了?
“看什麽?”應湉去接了兩杯酸梅汁,放一杯在他手邊,擡眼就撞上他直勾勾、若有所思的視線。她坐下,拿紙巾擦了擦桌子,“你別真的愛上我。”
施漾聞言沒忍住笑了聲:“挺能想。”
應湉歪頭,那雙眉眼含笑時格外明媚,眼底如碧波,蕩漾着揉碎的星辰:“沒辦法,我太招人喜歡了。”
施漾沒說話,無奈地垂下腦袋,笑意更深。
店家養的小狗跑進來,圓滾滾一坨,在桌子和椅子下面來回穿梭。
應湉吃完飯跟狗玩,捧着小狗腦袋使勁揉。那小狗也很喜歡她,一個勁兒在她手心裏蹭,快要把自己的腦袋瓜旋成陀螺。
施漾跟老板唠了會兒嗑,人忙去了,他折回來,就看到這一幕。
他站那兒,莫名被這一幕吸引,視線挪不開半分。應湉蹲在地上,小狗兩只前爪搭在她的膝蓋,她雙手捧着小狗,揉捏它的臉頰,碰碰它的鼻尖。
他看得有點兒出神,視線從她的臉,往下,到她的手。她做了香槟色的貓眼美甲,手指纖細修長,夾住柔軟的小狗耳朵。
應湉察覺到他的視線,抱着小狗起身,擡眼,平直地看向他:“怎麽了,你也想玩小狗嗎?”
玩誰啊。
施漾心想,玩我的吧。
強行抽走視線,別開眼,他略微不自在地咳了聲。
他好像瘋了,竟然有點想成為她手裏那只小狗。
回去的路上,應湉看起來有點忙,一直捧着手機,在各個軟件裏穿梭,甚至打開過兩個電子文檔。
是她的碩導江照月發給她的,問她有沒有感興趣的課題,可以先看看,開學帶她做。
樹影重疊,借昏暗燈火布在寬闊路面。
施漾雙手插兜,走得散漫,心不在焉,那表情明擺着心裏揣着事兒。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了,也沒開口說話。
應湉注意到,跟着停下來,回頭看他,眼神問詢。
“我下個月十九歲。”他突然開口。
應湉疑惑一瞬,心想,不會是找我要禮物的吧,我可沒打算跟你玩這麽久啊。
風大了些,她沒被風聲幹擾,清楚地聽見他的聲音。
他壓低嗓音,醞釀了很久。
沉磁又略微緊繃的聲音,蘊藏着破土而出的念頭和翻滾的忐忑,繞着她的耳朵,像是裹挾這個蟬鳴熾熱的夏天。
“不試試嗎?十八歲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