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惡犬
第18章 惡犬
電腦屏幕上顯示勝利, 施漾伸手摸到手機,看了眼。
這東西跟壞了一樣,連個推送消息都沒有。
之所以會出現在這家烏煙瘴氣的網吧, 在這兒和這群人打排位賽,完全是因為一個人無聊。應湉中午那會兒扔給他一句今天和朋友有約, 他回了個好,就沒了下文。
周圍煙霧缭繞,像要把這一片人腌入味。
施漾聽見打火機的聲音, 伸手把旁邊那人嘴裏的煙抽走,扔桌上:“能不抽?”
朋友愣了下,和手裏躍動的火苗面面相觑,而後松手,一臉委屈:“不抽就不抽呗,兇什麽兇。”
“……”他哪兒兇了。
施漾心說, 你小子這股矯揉造作的茶味兒真是與生俱來渾然天成,82年的龍井都沒你這味兒濃。
旁邊的人在複盤剛才那把排位, 嗓門兒一個比一個大。他聽見有人說他操作牛逼,只擡眼,輕飄飄往斜對面看了眼。
應與峥也在, 四個小時前就坐這兒了。
朋友組的局約的人, 施漾沒在意有誰,直接來了。
收回視線,他摘下耳機起身,去前臺。
應與峥靠在椅背, 左右晃了晃, 盯着那邊,嘴巴忍不住發癢:“他褲兜裏有膠水?”
雙手插兜拽得不行, 跟這條街都是他的一樣。
他來的時候并不知道施漾也在,但他在他也無所謂,游戲至上,他只是來打排位的,順便看看他什麽水平,畢竟之前有人說他打游戲挺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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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那把,沒看出來。
朋友靠過來,順勢看過去:“我說峥兒啊,你不就是那點兒帥哥的自尊心嗎?”
應與峥:“什麽?”
“自尊心。”
“前面。”
“……”朋友無語兩秒,小雞啄米般點頭,“行行行,帥哥行了吧帥哥。”
真服了,這玩意兒一天到晚就這點兒追求。
施漾抱了一箱北冰洋回來,順便要了個開瓶器。
玻璃瓶,橙子味。
他倆自然而然地噤了聲,眼看着施漾站對面,拿玻璃瓶和開瓶器。一下一個,動作幹脆利落,然後把北冰洋分給他們。
遞到應與峥這兒,他沒動。
施漾擡眼,把北冰洋放他桌上,瓶底磕在桌面的聲音不大不小,又不緊不慢地低頭開下一瓶。
應與峥挑眼:“什麽意思啊他。”
朋友咂嘴:“看看,人家多大度,還請你喝北冰洋。”
應與峥不可思議地扭頭:“我小氣?你去廁所把我請的晚飯吐出來。”
朋友:“上面吐不出來,能從下面嗎?”
“……”應與峥直接給了他一拳,嫌棄咧嘴,“真他媽惡心。”
電腦跟前這堆人複盤完上一把,接着開下一把排位。
全程交流,沒消停過,一聲比一聲高。
施漾動動手指,盯着屏幕,看到應與峥的操作,沒繃住,笑了聲。
他那操作,有點好笑。
知道他笑的是自己,應與峥擡頭,沖他嚷嚷:“笑屁。”
施漾慢悠悠把殘血的他救回來,潇灑離場:“小時候抓周抓的警棍吧。”
應與峥皺眉:“啥。”
施漾:“太平洋警察啊,還管我笑不笑。”
話音落下,又一個人頭。
“……”他媽的怎麽這麽會罵。
應與峥一時語塞,翻了個白眼轉向屏幕,反應過來他剛剛救了他。
不是,救他幹嘛!
不!需!要!
這他媽跟被敵方俘了有什麽區別!
放在桌上安靜了一晚上的手機終于有了動靜,彈出來一條消息通知。施漾瞥了眼,看到名字,迅速蹲進草叢,拿起手機。
應湉就發來倆字兒——施漾。
他擰眉,回過去一個問號。
旁邊的朋友看見他雙手離開鼠标鍵盤了,目瞪口呆:“排位呢哥,什麽事兒比排位重要。”
重要得多,施漾心想。
聊天框裏彈出新消息,她說沒事,看看他睡了沒。見狀,他瞄了眼手機上方。
在網吧待得有點久,本來就打算通宵,不怎麽注意時間。這個點,換以前她應該已經睡了。然後他問她是不是睡不着,她說有點。
于是,施漾扔開手機,操作鼠标和鍵盤的手速都變快了,快出殘影。
對面發出驚恐的叫嚷聲:“不是,哥!推太快了吧!這就上高地了?”
施漾嗯了一聲:“我趕時間。”
開團開的猝不及防,沒兩分鐘功進敵方老巢,結束戰鬥。他一點兒沒猶豫,拿起手機就走,下樓時打了車。
應與峥看着他遠去的身影,有些煩。
啧,又給他裝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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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湉以最快的速度換了一身衣服,屏息凝神,蹑手蹑腳地出門,生怕關門聲吵醒熟睡的父母。
靠在電梯裏緩過來,還覺得不可思議,沒幹過這麽偷偷摸摸的事。
直到在單元樓大廳裏,透過玻璃門看到施漾的那一刻,她才對這件有些唐突又荒謬的事有了真切的實感。
“你怎麽過來了。”玻璃門打開,她走出去,步入他所在的樹影之下。
施漾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的臉,發現她好像是純素顏。
長發披散,一件碎花吊帶裙,随便趿拉了一雙鞋,漂亮得很輕易。就這兩分鐘時間她應該也來不及捯饬什麽,有一縷頭發夾在了花邊吊帶下面,她都沒有注意。
擡手,把她那一縷頭發勾出來,他低聲,含混着笑意:“睡不着還一直叫我名兒,我不會誤會?”
應湉:“誤會什麽。”
腦子裏都是這一縷被夾在吊帶裏的頭發,略微懊惱。
着急忙慌地下來,頭發都沒有整理好。失策啊失策,他不會以為她下來見他的心情特別迫切吧?
施漾收手:“你想我。”
句號結尾,陳述語氣。
收到她的消息,他就直接過來了。來的路上冷靜下來,其實覺得自己這行為有點兒舔。但見到她之後,他想,這哪是舔啊,他是來給人解愁的。
應湉:“收到我的消息就來了,難道不是你想我嗎?”
施漾笑說:“我人好,來給你解解愁。”
沒有接他這句話,應湉又問:“你抽煙了?”
離得比較近,她聞到了,他身上有股煙味。他抽煙嗎?她沒見過。
雖然覺得叼煙挺帥,但她真的很讨厭煙味,帥哥也不行。要是他抽這玩意兒的話,她只能忍痛割愛,扭頭就走了。
“被人熏的。”施漾垂眼看她,晦暗不明的光線裏,她雙頰的緋色被光影襯托,眼底似朦胧似澄澈,“喝了點兒?”
應湉往後仰了點:“難聞嗎?”
施漾雙手插兜,順勢壓低上身,俯下來,靠在她臉側毫厘,輕輕嗅了嗅,然後毫不客氣地開口:“這股聞起來有點兒騷的男香挺難聞。”
濃烈到直沖鼻腔,是她身上從未出現過的味道,也不像是她會喜歡的味道,和她本人十分違和。
他靠近,卷起一陣微風,輕嗅的舉動有意無意地撩撥着她的神經。
應湉都想問,你是不是故意的。
但他很快撤開,裝得跟沒別的心思一樣。偏偏他話裏的意思,她聽了個明白。
應湉擡手,捏捏他的下巴,欣賞一般,狀似随意道:“還是你更好看。”
話音尚未完全落下,她從他身邊走過。
雖然這會兒已經淩晨一點過,小區裏裏外外空蕩安靜,偶爾有遠處街道車輛鳴笛的聲音。但這麽大喇喇地站單元樓門口,萬一被哪個熟人撞見,她不好跟應與峥交代。
前幾天剛說沒談,說沒談的那天晚上,她甚至是從施漾家回來的。
這麽一想,她又有那麽一丁點良心發現。可是,眼前的美色,仍是更勝一籌。
施漾聽見她的話低聲笑了下,轉身邁開長腿,步調散漫,三兩步跟上她,語氣聽起來稍微有點不樂意:“又拿我跟誰比較?”
應湉笑着搖頭:“你不會想知道的。”
施漾其實在聞到香水味的時候就已經猜了個大概,但還是順着她的話說:“說來聽聽。”
“酒吧的男模。”她倒是不藏着掖着,答得幹脆利落。
施漾:“好玩嗎?”
聞言,應湉偏頭,盯着他看了會兒。
她說那話就是想看看他的反應,沒想到他只是略含笑意地問了句好玩嗎。
就好像他一點也不在乎她去酒吧看男模的事兒,只是随便問問。仿佛她不是去酒吧看男模,而是去參加什麽小學生春游活動,并且并不在乎她接下來的回答是什麽。
至少看起來是這樣。
于是,她坦言:“一般,沒你好看。”
這種事她沒法違心,好看就是好看,不好看就是不好看。
審美不僅有主觀性,還有階段性。最起碼當下如此,有可能這個夏天也如此,沒人勝過他,不只臉。
施漾笑道:“以為長成我這樣很容易?”
應湉錯愕一瞬,倏然失笑:“你還挺自戀。”
施漾挑了下眉:“我這是帥而自知。”
他從小到大在這件事上都有十分鮮明、準确的認知,誇他帥的話也挺多了,直白、委婉、花樣頗多。他也确實因為這張臉得到了些首因效應的好處,夾雜點兒不那麽好的事。
為此前仆後繼的人不在少數,那點兒心思昭然若揭,膚淺的要命。
這件事上,她也不例外。但不巧的是,他有感覺。
沿着蜿蜒小路走到寬闊的場地,應湉越過交錯的樹枝看到旁邊的籃球場。沒有石景公園那個球場那麽大,就一個,孤零零地擺在那兒。
“你很喜歡打籃球嗎?”她問。
在她這個假期的印象裏,好幾次見他和問他,他都在球場。大多數時候是在籃球場,偶爾是臺球、羽毛球之類的。
他好像挺擅長運動,看起來也像是……身體很好的樣子。
施漾聞言看過去,球場上沒人,只有場邊夾角的燈開着。
他應了聲,把視線挪回來,好整以暇地看向她:“嗯,有興趣?”
“一般。”應湉說,“只對投籃有一點點興趣,但我技術不行,高中那會兒體育課考試,定點投籃都是老師放海我才及格的。”
前面有個長椅,施漾走過去坐下,往後一靠,姿态散漫。他噙着笑,語調微揚:“下次帶你。小施老師一對一私教課,很貴。”
應湉看着他笑,發覺他除了那股拽逼樣兒,還有點小臭屁。她走過去,湊近,盯着他的眼睛看。
光線很暗,微弱的光暈在他的眉眼之間散開。
她又往前湊了點,施漾看着她,突然開口:“應與峥今晚也在網吧。”
“……”那點剛冒出來的氛圍倏地被打破,一切戛然而止。應湉撐着雙膝,垂下腦袋,語氣聽起來頗為愧疚,“別提他,我會* 有罪惡感的。”
施漾似笑非笑,那雙桃花眼盛着甜酒一樣,勾着她:“是誰說刺激的?”
應湉笑而不語。
這種感覺很像臨近期末的時候,沒複習,還放不下手機的感覺。大腦皮層特別興奮,有種緊張的刺激感。
“他知道了得哭。”她直起上身。
施漾長腿伸開,她站在他的腿間,像是把她圈在了他的領地:“你就欺負他吧。”
應湉抱着胳膊,笑容明媚,故意揶揄:“你心疼啊?”
施漾氣笑了,舌尖抵了抵腮,擡手握住她的胳膊,把她往自己身前拉了一把。用了點力,她腳下跌撞了下,一屁股坐在他一條腿上,穩穩當當。
“是挺心疼。”他說,“他這個姐姐,有點兒良心,但不多。”
卷入他的眼眸之中,應湉沒聽進去他具體說起了什麽,只覺得他念“姐姐”這詞兒,有點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