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惡犬
第03章 惡犬
六月,盛夏。
在家門口坐了十五分鐘,手機彈出電量提醒,只剩下百分之二十,應湉也沒有等到應與峥的微信消息,聊天框裏靜靜躺着兩個被動取消的語音通話。
這小子又和籃球墜入愛河不管他姐死活了。
起身拍拍褲腿,把行李箱扔在家門口,她決定去籃球場逮人。
今年夏天格外熱,驕陽似火,被陽光照射的每一處都很滾燙。整座城市跟蒸籠一樣,空氣裏晃動着波浪形狀的熱氣。
小區附近五百米處有一個公園,公園很大,設施齊全,有湖泊、運動器材和球場。
外面人不多,幾乎都躲在室內吹冷風降溫。應湉撐着傘走在街上,覺得這天氣實在燥熱,刺眼的強光像是能穿透傘面,讓一切遮擋變得無濟于事。
繞着公園外圍,穿行在交錯的樹影之下,靠近露天籃球場,便能聽見籃球落地、球鞋摩擦在地面的聲音。
聲聲振動她的耳膜,她被熱得頭暈。
兩個球場挨着,中間只隔着一張綠色鐵網。應湉看到應與峥穿梭在球場的身影,跨過鐵網間的門,站在場外喊他。
“應與峥。”
吱呀一聲,球鞋猛地在地面擦出巨大聲響,尖銳刺耳,應湉忍不住皺了下眉。
血脈壓制一般,所有動作瞬間戛然而止。籃球脫手,砸在地上被對手搶走,應與峥扭頭看過來,跟旁邊的人打了個暫停的手勢,跑到應湉面前。
“你來這兒幹嘛?”他疑惑問道。
稀奇!大熱天,她不在家吹空調看電影,跑來這兒曬什麽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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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湉朝他伸手,掌心朝上,攤開:“鑰匙。”
應與峥雙手叉腰站着:“你沒帶啊?”
“不然呢?”應湉說,“你兩個語音通話不接、我大熱天走過來碰運氣看你在不在這兒,閑的?”
聽到這話,應與峥想掏手機,摸了摸口袋,扭頭看了眼籃球框下面,才意識到手機放那兒了。于是狐疑的問:“真的?”
應湉懶得跟他廢話:“鑰匙給我,快點。”
她回頭就跟爸媽說一聲,得把門鎖換成密碼的,不然她老忘記帶鑰匙,太麻煩了。
應與峥沒動,笑得特欠:“來都來了,請我喝瓶水呗。”
應湉收回手,抱着胳膊不說話,就這麽冷着臉,陰沉沉地看着他。
吓得應與峥一個哆嗦,立馬認慫,差點咬到舌頭,“別別別,你別這個眼神我真的怕你弄死我。”
邊說邊往椅子旁邊走,他的挎包扔在那,拾起來掏鑰匙。沒敢直接扔給她,老老實實、畢恭畢敬地遞過去。
應湉收好鑰匙:“聽你說話感覺要找個時機把巴掌落在你臉上才行。”
頓了下,她略揚聲,反問,“你覺得呢?”
“我覺得今天太熱了你趕緊回去吧別熱壞了。”應與峥不帶标點符號,一口氣噼裏啪啦說完,露出憐愛的表情,“我心疼。”
這嘴臉。
應湉嫌棄地撇嘴,轉身要走,隔壁球場突然傳來爆鳴般的起哄聲。她下意識望過去,視線随意一掃,又往回挪了點,定格。
落在那個穿白t的男生身上。
“往哪兒砸呢?見不得我這張臉長得好看啊?”
男生語調散漫,含着笑,透着股混勁兒。
簡單素淨的純白t恤勾勒着他的身型,寬闊的肩膀幾乎要把衣服撐破,衣服随着他的奔跑揚起又貼合在身上,鎖骨的痕跡若隐若現。
脖頸颀長,帶着勁兒,挂着一根黑繩,繩子末端隐沒在衣領之下。
充滿少年氣息,又透着一股成熟蓬勃的野性。
他回頭,正巧和她隔着距離遙遙相望。
微風拂過,人影掠過,吹動他的衣擺和發梢。四目相對,時間仿佛停滞幾秒,他轉身回防。
應湉平緩地眨了一下眼睛。
真好看,這張臉。
見她杵在原地不動,應與峥好奇俯身,順着她的視線往旁邊看:“看誰呢?”
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應湉問他:“幾點回家?”
應與峥不樂意:“你管那麽多幹嘛?”
應湉:“那你看着辦,不跟你打配合。”
“姐!”
“叫媽都沒用。”
她走得毫不留情,應與峥去籃球框底下拿手機,點開姐姐的聊天框。
沒唬他,果然有兩個未接語音通話,但除此之外,還有一條兩分鐘前彈出來的新消息。
一個紅包,還打了備注。
見狀,他沒忍住笑了聲。
“應與峥你發春啊笑成那樣?還打不打了?”旁邊的人看他笑得一臉蕩漾,扯着嗓子問道。
應與峥:“歇會兒,我姐請你們喝水。”
“誰?”人群裏傳來詫異的聲音,“剛才那美女是你姐?”
“卧槽,你小子,家族基因這麽牛逼?”
還以為他小子一畢業就迫不及待找了個巨漂亮的女朋友。
有人過來勾住他的肩膀:“商量個事兒,我做你姐夫行不行?”
應與* 峥哼哼兩聲,皮笑肉不笑,拳頭硬了:“你他媽想死是不是?”
那人立馬摁住他的拳頭:“開玩笑開玩笑。”
兩個人去附近便利店買水,剩下的人留在球場。往外走,勾着應與峥肩膀的人回頭看了眼隔壁球場。
“沒想到施漾也來這兒打球,他是不是故意的,暗戀你吧?”
應與峥呲牙:“你別惡心我。”
“不過他打球是真厲害。”
高中三年的籃球賽,他們兩個班打過一次,記憶深刻,當時被施漾虐慘了。
應與峥輕嗤,十分不屑:“他?裝。”
“但不得不說,那哥們兒長得是真帥啊。”
話落,胳膊被甩下來,男生扭回頭就看見應與峥臭着一張臉,一副“你沒救了”的表情。他雙手一攤,不明所以:“幹嘛?”
應與峥拍了拍他的肩膀:“趁還年輕,趕緊治治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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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湉已經在上個月月底結束本科論文答辯,這幾天在準備最後需要上交的資料,以及往家裏搬東西。今天上午去了趟學校,忘帶鑰匙,才去找應與峥。
不是周末,爸媽下午六點到家。應與峥不回來吃晚飯這事兒家裏沒一個人問起,大家心裏都有數。
但不巧的是,家裏來了位不速之客,她不怎麽喜歡的那種親戚。
話題繞着她就沒離開過,從學業、事業再到結婚生子,爸媽把話題扯走好幾次,她又扯回來,聽得應湉想把魚頭塞她嘴裏。
“雖然你考了個研究生,但你都二十二了,還不談戀愛啊?沒人追還是看不上?眼光別放那麽高,再下手晚點,那人就被搶光了!”
應湉沒搭話。
這市場上流通的是什麽好貨嗎?她想問。
“大姨說的話有道理啊,這三五年很快就晃過去了,不趕緊瞄準了下手,到時候幹着急都沒用。你也別太挑,要不給你介紹幾個?”
“好啊。”應湉放下筷子,拿起手機随意點了點,沒擡眼,“不是剛滿十八歲的我不要。”
大姨:“……”
爸爸媽媽:“……”
管不住,也沒打算管,她想說什麽說什麽,兩個人在一旁裝沒聽見。
“唉!這孩子!”無人幫腔,大姨尴尬笑了笑,“又說胡話,剛滿十八歲的怎麽行?”
應湉張口就來:“算過了,我這輩子只能談十八歲的,不是十八歲談不了。”
大姨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最後,應湉不想跟煩人親戚待一塊兒,吃完飯說要出去走走順便把應與峥那個臭小子逮回來,便溜了出去。
這頓飯在話題的拉扯中度過,吃得極其漫長。
此刻夜色已然濃郁,繁星無幾,漆黑夜空看不到邊際。盞盞街燈點亮,城市的輪廓在斑斓的霓虹中暈染開,變得模糊。
等電梯的間隙,她還真給應與峥發消息,問他在哪,他又沒回。打了電話過去,果然還在球場。
應湉考慮了一下,站在小區北門街邊問他能不能立刻回家。他也是念在她打不着他,嚣張的很,直接扔過來一句不能。
“哦,那你死外邊吧。”
任何話激不起應湉絲毫的戰鬥欲,她淡淡說完,正要挂電話,那頭急忙诶了幾聲。
“你不來接我?”
“你小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我接你?”應湉嘴上這麽說,腳下已經轉了方向,朝球場那邊走去。畢竟沒有什麽比家裏那個煩人親戚更讓她反感的了。
大姨來慶嶺是為了她兒子上大學的事,前幾天剛考完,馬不停蹄過來看學校,就想來慶嶺讀書,日後好留在慶嶺發展。
她兒子沒來慶嶺,早約人出去玩去了,壓根沒把這事兒放心上。
應湉過年那會兒對他的成績略有耳聞,在慶嶺能不能讀個專科都是問題。
“他?”應與峥聽說這事兒,轉了轉手裏的球,“把腦袋上的毛染得跟金毛獅王一樣的混賬東西,小時候扯你頭發的事兒我到現在都記得。”
應湉感到意外,正想良心發現說些好聽話,就聽見他繼續說,“我當時跟他幹了一架,幹贏了,特帥。”
“……”
收了那一秒鐘的情緒,應湉不想說話了,坐在場外的長椅,吹着風,晃晃腿。
鐵網圍着的四個角亮着燈,光打在球場,夏季的蟲鳴聲此起彼伏。
兩個球場都被占着,全是肆意盎然的青春氣息。只不過下午那個人不在隔壁,來了這邊的球場。
應湉從進場第一眼就看到他了,還是下午那一身。他坐在對面,靠着鐵網,胳膊散漫地搭在膝蓋。有人叫他,他胡亂應了一聲,丢開手機上場。
頭發有些濕,他随意甩了甩。
應與峥看了眼對面的施漾,把手裏這顆籃球放在椅子下面,也上場了。應湉沒問他這人是誰,他剛才看他的表情,她不覺得他們是朋友。
施漾再不注意到場外椅子上坐着的人,他就是純眼瞎了。下午那會兒見過,一眼之緣,他無意識看了過來,她正巧在看他。
此刻依然如此。
她在看他。
目不轉睛,比下午那會兒放肆。
夜間,球場的光線是刺眼的白,但不算特別亮堂,影影綽綽間多的是昏暗。
她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被不明朗的光影籠罩。
對上她的視線,施漾停頓幾秒,把注意力挪到球場。
進了兩個三分球之後,籃球再次落入他手裏。
應湉正低頭捧着手機,回複群裏輔導員發的是否已經領取學士服的接龍。一顆橙褐色的籃球緩緩滾進她的視線內,一路向前,碰到她的鞋尖,堪堪停住。
手上的動作頓在那,她遲疑稍許,正想伸手,有人先她一步。
血管脈絡清晰、肌肉線條恰到好處的小臂闖入她的視野,往下腕骨微微突出,手指修長、骨節分明的大掌抓住籃球,拾了起來。
施漾彎腰撿球,再起身,氣息略過她的額間。
應湉的動作就這麽停在那,直到人帶着球重返球場,她還保持着俯身的動作。應與峥沒注意到這邊無關痛癢的小小插曲,埋頭蹲在那兒系鞋帶。
風拂過。
應湉突然産生了一個荒謬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