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諾言
第36章 諾言
風過園中, 沒有一枝樹影顫動,天地之間萬物仿佛全在這一刻定格,跟花園裏的兩人一同屏氣凝神。
司瑜盯着戚聞掌心的那枚戒指, 目光讓戚聞的掌心有點發燙。
紋身确實是臨時起意,但戚聞想到要買這副對戒并非心血來潮, 但他不确定司瑜是不是願意接受。
緊張是一定的,不過他早已練就任何時刻在司瑜面前保持冷靜的本領。
緊接着,他看見司瑜拿過那枚戒指,作勢要套在他的左手無名指上。
戚聞心尖的軟肉顫了一下。他用盡一切力量才克制住左手抖得不那麽厲害。
司瑜卻在指環距離他手指還有一厘米的時候停下。
“你說。”
“你說以後對我絕對坦誠, 再無隐瞞。”
“你說無論我卑劣, 還是傲慢, 都會堅定不移地追随我。”
司瑜句句落地有聲,戚聞額前的劉海被風微微吹亂, 碎發擋住眼睛又被撥開。
戚聞仿佛聽見遠方的教堂傳來鐘聲。
他将右手手掌置于左心口處, 輕輕按下:“我将永遠忠于司瑜先生, 以您的安康快樂為最高行事準則。”
這是司瑜第一次從戚聞口中聽見自己完整的名字。
性感得讓人血脈噴張。
司瑜垂在腰間的長發輕微晃動,他擡手在花瓶裏折了一枝白色郁金香,插進戚聞西裝胸前的口袋裏。
“戚聞, 我給你這個機會。”
說着, 司瑜拾起戚聞的左手, 将指環利落地套上了無名指,蓋住那一處以後将淪為隐秘之地的記號。
“此後,你完整地屬于我,如果你敢做什麽對不起我的事——”司瑜危險地眯起眼睛,在戚聞唇邊咬了一口, “我一定讓你後悔一輩子。”
司瑜連氣息都是充滿侵略性的,戚聞悉數承受, 然後還之輕吻,不經意間垂頭瞥見胸前綻開的郁金香,心跳不知怎麽的漏了一拍。
郁金香的花語是——
完美而深沉的愛。
兩人分開後,司瑜繼續往杯中添咖啡。
仿佛剛剛只是過去了一個小插曲,他們的生活并未因為這一枚指環發生任何變化。
司瑜照常詢問戚聞日常:“珏靈的項目怎麽樣了?”
“還算順利。”
司瑜點點頭,又問:“接下來什麽安排?”
“司先生有事?”戚聞話沒說死,先反問了問司瑜。
他的日常安排很大一部分程度上取決于司瑜,畢竟一直以來,在他的事件優先級排列裏司瑜都處于最頂部的位置。
“鐘赫銘想約我去歐洲。”
自從司瑜完全不用顧忌工作的事情之後,鐘赫銘便反複催促,讓他把旅歐行程提上日程,正好司瑜想去看看艾林,他琢磨着開春以後帶戚聞一起過去。
“可以,聽司先生安排。”
“不過要開學了吧?你學校那邊怎麽弄?”
司瑜猛地想起。
他差點把這個忘了,戚聞對上學有執念似的,這一趟他怕是要自己跑了。
鐘赫銘肯定是要帶溫玉過去的,而他居然獨自一人,光是想想都知道會被鐘赫銘怎麽嘲笑了。如此想着,臉色便垮了下來。
這時,戚聞突然笑了,司瑜不明所以地瞪着他。
“我已經在學校辦好了手續,之後不用去上課了,按時通過考試就好。”
司瑜驚訝了一瞬,總歸是滿意的。
“想通了?早跟你說了上學沒意思,你怎麽跟學校說的。”
戚聞說:“狐假虎威。”
“就說是司先生安排的。”
“膽挺肥啊。”
被人借了東風,司瑜不僅沒有動怒,甚至還笑了幾聲,戚聞把着無名指上的指環轉了一圈,也跟着笑了。
天色不早了,吳管家走過來。
“司先生,阿聞少爺,晚餐已經準備好,請二位移步餐廳用餐。”
“好。”
戚聞正要跟上司瑜,忽然接到了喬的電話,惹得司瑜回頭看了一眼。
戚聞攤開手機:“是喬。”
“接吧。”
司瑜并沒有要聽的意思,他對小孩兒們的對話內容絲毫不感興趣,戚聞卻很主動地開了免提,像是要踐行方才的諾言。
司瑜嘴角不動聲色地提了提。
電話一接通,那頭便傳來喬急吼吼的聲音:“聞!那個出賣天域的叛徒找出來了!”
戚聞迅速和司瑜對視一眼,問他:“是誰?”
“程森原來的部下,是有把柄落人手裏了。”
電話挂斷,戚聞拎着手機遲疑了兩秒,司瑜朝他揮揮手:“去吧。”
獲了司瑜首肯,戚聞便不再糾結,早去早回才是上策。他在司瑜頰邊吻了一下:“司先生乖乖吃晚餐,我很快回來。”
戚聞離開後,司瑜獨自回到別墅裏面,看着滿桌子佳肴眼皮都沒擡一下。
“吳伯,撤了吧,沒胃口。”
“這……司先生,阿聞少爺特地交代要看着您多吃一點晚餐。”
“現在他說話比我管用了。”
司瑜的語氣聽起來一點兒起伏都沒有,卻讓人無端覺得膽寒。
幾個傭人對視一眼:“不敢,司先生。”
真是最近阿聞少爺将司先生伺候得太好,一衆傭人幾乎快要忘了司先生動怒的恐怖模樣了。
他們說完便打算照做,誰知司瑜又改變了主意。
“等等,放着吧。”
司瑜在餐桌前坐下,拿起叉子,挑挑揀揀幾道菜每樣試了幾口。
莊園裏的廚師沒換,菜色沒換,只是有沒有胃口并不取決于進食的食物,而是共同進餐的人。
簡單地用過晚餐,司瑜回到書房,挑了本小說坐下,手機就放在手邊。
那本書是他随手拿的,書名叫《暗海情網》,之前沒看過。他大致翻了翻,這本書講的是一個女人出軌的故事,她不僅背叛了丈夫,還和情夫聯手自導自演了一場綁架的戲碼,騙走了丈夫大量錢財。
司瑜不知道後面怎麽樣了,才剛看到女人和情夫事情敗露,手機便響了。
司瑜接起電話。
“司先生。”
電話那頭赫然是斷聯已久的吳遠的聲音。
“說。”
“阿聞少爺已經定位到了叛徒,現已出境。”
吳遠是來請示司瑜的,畢竟人出境以後就不好處理了。
司瑜翻着手中的小說,漫不經心道:“知道了,境外的事麽,你去請鐘先生幫幫忙。”
“好的,我知道了,司先生……”
吳遠的聲音有點奇怪,吞吞吐吐的,他不是這樣拖泥帶水的人。
司瑜停下來,問:“還有事?”
聽上去吳遠深吸了一口氣:“司先生,有件事我不知該不該說。”
話說到這個份上,司瑜不可能裝作沒聽見:“說。”
“您記不記得,有一天下午您讓祖父通知我去查阿聞少爺的行蹤?”
司瑜想起來,是他去律師事務所那天。
“記得。”
“那天下午阿聞少爺去了城西監獄。”
“見程森?猜到了。”
“除了程森還有一個人。”
“誰?”
“朱梵。”吳遠頓了頓,說,“阿聞少爺替朱梵找了律師。”
“朱,梵。”
那個上次綁架了戚聞的女人,朗梵集團千金,戚聞替她找刑辯律師。
這句話處處透露着不合理。
司瑜把小說蓋上,放到一邊,沉默了。
吳遠不知道司先生在想什麽,跟着保持緘默就是最好的應對方式。
過了一會兒,司瑜再度開腔,沒有暴怒,也沒有定論,只是語氣如常地說:“查清楚,他們是怎麽認識的。”
吳遠收到指令:“好的,司先生,我會盡快給您答案。”
臨近午夜,戚聞風塵仆仆回到家,吳管家從他手中接過外套。
“司先生休息了麽?”
吳管家:“晚飯後司先生就去了書房,一直沒出來。”
戚聞覺得司瑜大概是一個人在家裏等得無聊了,還沒去卧室換衣服便直接去書房尋人。
書房門虛掩着,他敲了兩下,一分鐘後聽見裏面傳來一聲低沉的“進”,司瑜在裏面把玩一只古董鋼筆。
“司先生,我來晚了,認罰。”
戚聞理所當然地認為司瑜是因為自己的晚歸不高興,先聲奪人,本以為司瑜會順勢在他身上解氣,誰知鋼筆“啪”一聲落到桌面,司瑜神色正經說道:“這有什麽可罰的。”
戚聞頓了一下,反應很快地說:“那我陪司先生去休息?”
司瑜沒應聲,而是直接起身走到戚聞跟前,打量過去的目光算得上正式。
然而他只是默默看了一會兒,然後移開視線:“走吧。”
戚聞快步跟上去。他直覺有哪裏不對,但一時半會沒有頭緒,他只是離開了幾個小時,按理說不足夠發生什麽大事。
他在心裏逐漸堅定這個想法。
入夜,就在戚聞抱着司瑜沉沉睡去之時,司瑜忽然睜開了眼睛。
黑暗中看着戚聞的眼神裏摻着僥幸。
他這一生賭過無數次,從來沒怕過輸,現在才知道是因為自己從來也沒在乎過什麽。
一旦有了在意的,就顯得有些輸不起了。
戚聞的懷裏很溫暖,漸漸困意上湧,司瑜閉上了眼睛。
戚聞,別讓我輸得太難看。
翌日,戚聞照常出門,照常給了司瑜一個蜻蜓點水的分別吻。
只是今天,司瑜并不滿足于淺嘗辄止,大清晨便熱情又主動,戚聞嘴唇上立時有幾處破了皮。
戚聞顯然還不在狀态:“司先生?”
司瑜不由分說地用力吻他,又抵住胸口将他推得遠遠的:“你走吧。”
說罷一秒鐘反應的餘地都沒有留給戚聞,轉身向家裏走去,背過去的那一瞬,司瑜的表情凝重得像要去做一件關乎全人類生死存亡的事。
即将走進客廳之時,司瑜遲疑了兩步。他不确定剛剛會不會是最後一次吻戚聞。
如果是,他後悔沒有吻得再重一點,讓他鮮血淋漓,永生難忘。
如果不是,他也後悔沒有吻得再重一點,囑咐他少在外面停留,早點回家。
司瑜回到書房,打開電腦郵箱,點開了一封淩晨四點傳來的郵件。
郵件裏沒有只言片語,只有一個附件,裏面是一段前後大概半個鐘頭視頻。
視頻的主人公正是戚聞和朱梵。
兩人一前一後進入了一間餐廳的包房,之後畫面便是一條空蕩的走廊,偶爾有服務生推着餐車經過,司瑜一秒不落地耐心觀看視頻,第三十分鐘的時候,戚聞從房間裏出來了。
他和進去的時候沒有什麽區別,而十分鐘之後,朱梵衣衫淩亂、蓬頭垢面地出來了。
有兩種可能——
第一,朱梵自己把自己弄成這樣的,裏面什麽都沒發生。
第二,戚聞收拾得很利索,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他向來都有這樣的能力。
司瑜看到視頻的第一秒就認出來了,那是有一次他帶戚聞出去應酬的餐廳。
戚聞那天跟他說他們什麽都沒發生,朱梵只是不小心弄傷了他,當時他信了。
可如果事實真是這樣,這段視頻現在就不會以這樣的形式送到他眼前。
可笑的是,那天以後沒過多久,戚聞就被朱梵給綁了。
視頻播放完,界面自動黑屏,手邊是那本沒看完的《暗海情網》。
司瑜在位子上靜坐了一會兒,給吳遠去了電話。
電話接通第一句是:“通知餐廳,監控删了。”
“好的。”吳遠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料到。
這段視頻他也看過了,他以為司瑜的反應至少會是怒氣沖天的,沒想到是這樣……平淡。
老板沒有其他指示了,他拿不準,于是大着膽子揣測司瑜的心思。
“司先生,需不需要我……”
“不用。”
“我會等他給我一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