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疤痕
第35章 疤痕
“司先生, 那……我先走了?”
喬收拾好文件,眼睛瞪得圓不溜丢地縮着脖子問。
司瑜坐在主位上,伸展着長腿, 身子沒動,點頭示意他可以走了。
司瑜能力強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自從戚聞離開以後,他的臉色就沒好過,一直用看麻煩的眼光盯着喬,威壓極強, 喬不得不以三倍高效的速率處理完工作, 完成之後也不敢多待。
“等等。”
喬身形一頓。
“別緊張, 不是工作上的事。”
喬更緊張了,咽了下口水:“您說。”
司瑜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幾下:“他還有沒有什麽事瞞着我?”
“……”
這是司瑜談判時時常會用到的一種技巧, 無形之中會給人帶來心理壓力, 顯然以喬的經驗還不足以跟他過招。
喬細細從腦海裏思過:“應該沒了……”
司瑜的視線利箭般射過去:“應該?”
“沒了!”
司瑜點了點頭:“以後在他面前別亂說話, 懂?”
喬很上道地說:“懂!”
司瑜君主一般擡擡手指:“好了,你走吧。”
“……好的司先生。”
度假山莊位于山腳下,陽光破開山頂的層雲墜落下來, 為整座山莊渡上了一層色彩濃重不一的金痂。
冬日的陽光不太暖和, 卻莫名讓人心情惬意。
非常适合上床。
司瑜從不延時滿足, 想做就要做,最後他是在山莊的陽光房裏找見戚聞的。
戚聞已經完全恢複好了。
他身後是一排書架,手邊擺放着各式各樣的綠植,他一身清爽的白襯衫坐在藤椅上看書,袖子工整兩折卷到小臂上, 熨帖得恰到好處。
司瑜突然覺得上床的事可以先放一放。
他站在門口欣賞了一會兒,沒出聲。
司瑜很少有這樣純粹觀賞戚聞的時候, 像一道得天獨厚的風景。
從前總是充斥着不加修飾的欲望,不是征服,就是和性有關,那些刻在他骨子裏的人類的劣性最能讓他興奮。
而現在他找到了一個全新視角。
一想到那個人曾經為了他竟敢走到生命邊緣觸碰死神,光是這樣遠遠看着便能讓他心跳瞬間加速。
如果,如果以後他們之間再無隐瞞與欺騙,或許他們還可以像這樣度過未來的每一個冬天,司瑜想。
戚聞看書很快,不知道他真看進去了沒有,一頁連着一頁翻篇,只是看他那專注的神情,似乎受益良多。
如果不是門口一陣微風拂過,吹得門口風鈴泠泠作響,引戚聞分神擡頭,司瑜大概會一直這樣盯着他看到天黑。
戚聞視線落到門口便沒有再收回去。
“司先生。”他食指壓着中縫把書倒扣在桌上,準備起身,司瑜走過來按住他的肩。
戚聞順勢牽着司瑜的手坐在了他旁邊:“司先生剛剛在看什麽?”
司瑜最煩明知故問的人,視線剛好擦過透明小茶幾,張口答道:“在看你,看的什麽書。”
戚聞很大方,聽見這話和司瑜坐近了些,将書翻過來放在兩人正中的位置。
他嘴角彎了彎:“那司先生就一起看吧。”
司瑜沒看到書名,只瞟了一眼作者——亞當·斯密。
欲望瞬間衰退了一點。
這些所謂經濟學聖典司瑜早都翻爛了,并且學以致用,在實操中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原則上來說他是不屑于再浪費時間多看一眼的。
但眼下情況很不一樣。
戚聞規規矩矩坐在他身邊,兩人貼得很近,他幾乎可以感受到戚聞身上向外擴散的熱度。
這對冬日體寒的司瑜來說簡直是致命誘惑。
司瑜真和戚聞看起了書,并且戚聞把翻頁的權力交給了司瑜。
“司先生看完了就翻頁吧。”
“唔。”
然而還沒看幾頁,只見司瑜皺起眉頭搓了搓手:“什麽破書,看得我手冷。”
戚聞失笑,将司瑜兩只手握進了手掌,才看見他眉目微微舒展。
又過了一會兒,司瑜嫌兩人的坐姿太別扭,國王脾氣一上來,完全沒有問過戚聞的意見,直接坐進戚聞懷裏把他當人形靠墊,尋了個舒服的姿勢不動了。
戚聞在他身後僵着身體,盡職盡責充當靠墊,也不敢亂動。
要是司瑜覺得不舒服了,絕對會即刻起身離開他的懷抱。
司瑜180的身形在男人當中算得上高挑了,只是戚聞發育得太好,骨架很大,一只手便能包住司瑜的雙手。
剛好,還有一只手可以翻頁。
這下司瑜連翻頁都省了,看完要翻頁時就撓撓戚聞的手心,外部環境再舒适不過,他全然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來把戚聞帶上床的,居然真的把書看進去了,一頁一頁津津有味地往後看。
直到他怎麽摳戚聞手心都沒用,而那只大手按在書面上,不打算翻頁。
“啧。”司瑜語氣有點不耐煩。
戚聞沉默了一會兒,問:“司先生,書怎樣?好看麽?”
無論看過多少遍,一旦司瑜專注地做起事情是不喜歡被人打斷的,此刻只想續上,于是催促道:“還行,趕緊繼續。”
戚聞直接抱着司瑜起了身,神色晦暗。
“幹什麽?”司瑜忽然騰空,吓了一跳,不太開心地在戚聞身上來了一拳。
“只是還行,那也沒必要看了,浪費司先生的時間。”
司瑜挺無語的,改口道:“好看,行了?放我下來看書。”
戚聞沉着臉:“那更不能看了,萬一司先生移情別戀喜歡上別人怎麽辦?”
“……亞當·斯密?”
司瑜覺得戚聞從東湖裏撈出來之後好像不一樣了,常說胡話,行為放肆,還沒小時候穩重。
不過他覺得更有趣了。
司瑜雙手圈住戚聞的脖子,故意湊到他耳邊,輕聲吐氣。
“放心,我只想和你上床,亞當·斯密和他的經濟學原理跟抗抑郁藥一樣,只會讓我欲望盡失。”
“……”戚聞将懷裏的司瑜收緊了一點,耳尖發紅,“司先生別亂動。”
司瑜趁着冬陽眯起眼睛,指揮戚聞辦事:“抱我到床上去。”
司瑜從來不說喜歡,卻總有辦法能把人弄得臉紅心跳。
卧室的白色紗織窗簾輕輕飄動,木地板上斑駁的正午光影換了夕陽碎片。
兩人身上的衣物幾乎都在,只是戚聞身上的白襯衫上滿是淩亂的痕跡,扣子被扯掉幾顆,他一下一下撫着司瑜散在背上的頭發。
“司先生,過兩天就是當地的花朝節了。”
司瑜伏在戚聞身上喘息,汗水浸得眼睛都睜不開了:“花都沒有,過什麽節。”
戚聞很明白,司瑜只是習慣性不喜歡和自己無關的所有東西,因為覺得無聊。他笑了笑,并不放心上:“司先生想熱鬧一下嗎?”
“唔,随你。”
過了一會兒,戚聞便發現司瑜躺在他身上睡着了,側顏毫無防備地展露在他眼前,眉間少了些傲氣,自然地舒展開,五官優越得仿佛是從工筆畫上拓印下來一般。
司瑜當真被上天偏寵着,歲月竟不敢在他臉上留下一點痕跡。
戚聞很珍惜每一秒這樣的時間,司瑜完整地屬于他一個人。
不會被人觊觎,也不會抗拒。
一個周末,山莊附近熱鬧了起來,當地居民開始籌備百年的老傳統。
今年的花朝節與往年相比格外不同,因為山腳那座度假山莊的主人宣布在花朝節這天對外開放,提供餐點。
司瑜從來沒有參加過這種性質的活動。
到處都是攜家帶口的人,着裝普通而舒适,沒有繁複的禮儀和規矩,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開懷的笑容。
為了更好地融入人群,戚聞一早就讓人送來了他和司瑜今天要穿的休閑服,司瑜望着那身衣服,神情凝重。
“怎麽了司先生,要我幫您穿嗎?”戚聞換好自己的衣服出來後還看見司瑜還在對着那身衣服發呆,以為他遇到什麽困難了。
司瑜一回頭就移不開眼了。
戚聞這一身很适合他,一身黑色系的休閑裝,帥得很離譜。平時總是西裝加身,司瑜都快忘記他還是個青春靓麗的大學生了。
只是視線轉回到自己身後的白色系戚聞同款休閑套裝上,司瑜的臉色又不好了。
他指着那套衣服,不理解地問:“你要我穿這個?”
他今年已經三十一歲了,可哪怕他一十三歲的時候也沒穿過這種款式的衣服。
司家的男孩兒都是早早地就請人來家裏量裁定制手工西裝,沒穿過這些東西也很正常。
戚聞把衣服從衣架上取下來,拿到司瑜跟前:“司先生是天生的衣架子,穿起來肯定很好看。”
“還用你說。”司瑜對褒獎一概全盤接受,但這衣服就不是他穿好不好看的事兒,“問題是……”
不等他說完,戚聞忽然垂着眼睫說:“司先生不想和我穿同系的衣服麽?”
此言一出,司瑜黑着臉一把從戚聞手中奪過,他知道這衣服是非穿不可了。
司瑜平時換衣服從來不避着人,今天倒是進了衣帽間。
司瑜從衣帽間出來的時候,看見戚聞眼裏的驚豔之色快要溢出來了。
他還算滿意地朝戚聞勾了勾手指:“走吧。”
司瑜和戚聞四處逛了逛,戚聞全程一直注意觀察司瑜的神色,好在司瑜沒有不耐煩,反倒瞧什麽都覺得新鮮。
山莊有一大片空地,他們過去的時候有許多人把那裏當成露天舞池,翩翩起舞,什麽舞種都有,大家不一定能合上拍子,但跳得很開心。
戚聞見司瑜盯着人群中的一雙老頭,也跟着看過去,他們正靈活地蹦擦擦。
司瑜大概是覺得有趣,看得入迷,絲毫沒發現戚聞悄悄離開了他身邊。
他還沒看過瘾,只聽見空地上空忽然滑出一首圓舞曲,戚聞踩着音樂,穿過人群走到他面前,俯身朝他伸出一只手。
“司先生,可以邀請你跳一支舞嗎?”
“就穿這個?”司瑜擰眉問。
戚聞有些無奈地說:“司先生,沒人規定跳舞非得穿禮服。”
周圍不少人都紛紛向他們看來,打量的視線或好奇,或驚豔。
即便這兩人看穿着和大家沒什麽不一樣,但那氣質,沒人會真的把他們當普通人。
司瑜從來就不知道在大庭廣衆之下要低調是什麽東西,他還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身處最上流的舞會,沒人能請得動他,讓人望而卻步。
然而此刻,他将右手搭在了戚聞那只發出邀請的手上,高傲得宛如一只白天鵝:“你的榮幸。”
戚聞的嘴角漸漸揚起一個不甚明顯的弧度,他不慌不忙地抓緊了司瑜的手。
他們默契地邁開了舞步。
戚聞只聽過一首舞曲,只會跳一種舞步,舞曲是司瑜喜歡的,舞步是司瑜親自教的。
那時候他再不願意,也沒想過和第二個人跳舞。
從前是,以後也是。
這輩子能脅迫他,也能讓他心甘情願的,恐怕不會有別人了。
花朝節過後,春天就要來了。
天氣慢慢回暖,司瑜也不像之前冬天的時候那麽懶得動彈了。
戚聞在A市的事情有點多,他說不能總是和喬他們線上聯系,所以經常在A市和度假山莊兩頭跑。司瑜想了一下,決定還是跟戚聞一起回A市,住回司家莊園。
吳管家已經先行一步帶人回去做準備了,司瑜和戚聞回家的過程非常順利,兩個鐘頭不到便抵達了莊園。
司瑜從車上下來,呼吸着獨屬于A市的新鮮空氣,一回到這裏,他的血液都有些燥了起來。明明只不過才過了一個冬天,他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花園被打理得井井有條,雖然這個季節少有鮮花裝點,但也絲毫不見被冬季寒風摧殘後的破敗,吳管家帶領一衆傭人在家門口迎接主人。
“司先生,阿聞少爺,今天也歡迎回家。”
司瑜上樓後發現卧室格局發生了一點變化。
原來屬于戚聞的那個小房間被改成了步入式衣帽間,還有,卧室裏所有的家居用品變成了雙份。
枕頭,拖鞋,還有兩套一樣的浴衣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床上。
司瑜挑了挑眉,看向不請自來的小玩意兒:“不解釋一下?”
戚聞嗓子裏不自然地發出一聲咳嗽音,偏開視線:“我發誓不是我安排的,大概是吳管家的一點心意。”
司瑜輕哼了一聲:“你最好是。”
晚上,戚聞給司瑜按摩的時候看見他不停地擺弄手指。
“怎麽了司先生?”
司瑜将無名指抻開給他看:“有一道疤。”
戚聞湊近了看,原本修長無暇的手指上果然多了一道非常細微的劃痕。
“那天落湖的時候弄的?”戚聞想不到別的可能,平時司瑜在他眼皮子底下絕不可能受傷。
“嗯。”
司瑜其實對皮囊沒那麽在意,只是這道疤剛好出現在總能看見的地方,而每一次看見都會誘導司瑜想起那天的事,覺得礙眼罷了。
戚聞握住司瑜的手,在那道疤上吻了一下。
司瑜推開他,抽回手:“沒事,繼續按。”
他們誰都最好不要再想起那天下午。
戚聞默不作聲地繼續給司瑜按摩,沒再說什麽。
接下來一連幾天,CVS都在準備收購珏靈的項目,這是至關重要的一戰,司瑜每天除了叮囑戚聞幾句,很少打擾他。
雖然面上不顯,但沒什麽時間和戚聞相處,司瑜其實是不太開心的。
這天下午,司瑜一個人坐在花園裏喝咖啡,看花園裏的鮮花抽出來的小花苞,有點無聊了,不免又一次看到了自己的無名指。
那道劃痕幾乎已經愈合了,但當時不知道有多深,最終還是殘留了一道月牙形的小疤。
可能以後就要跟着他一輩子了。
司瑜正有幾分惆悵,忽然,一個質地冰涼的環狀物套上了他的無名指。
戚聞從他身後走出來。
司瑜愣了一下,随後像波斯貓一樣眯起了眼睛:“這是什麽意思?”
戚聞在他耳垂上吻了一下:“這樣司先生就看不見疤了。”
“哦。”司瑜的語氣是說不上來的平靜,“只有我一個人有疤要遮。”
戚聞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咕咚咕咚喝得有點急,司瑜這才發現他似乎有點喘,不知道剛從哪兒回來。
戚聞喝完咖啡,将咖啡杯放回瓷碟裏,才伸出自己的左手,開口說:“我也有。”
司瑜的視線落在戚聞的無名指上,頓時凝住,如有實質。
戚聞原本幹淨的無名指上多了兩個字母紋身。
SY。
然後戚聞從口袋裏拿出另一枚指環給司瑜,沒有花裏胡哨的包裝,樸素得要死,但和司瑜手上那枚是一對。
“司先生,幫我也遮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