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花瓶
第07章 花瓶
司家作為以族親關系為紐帶連結的名門望族,有家法的存在不奇怪,奇怪的是被司瑜改良用在戚聞身上後,懲罰和訓誡似乎變味了。
戚聞第一次被懲罰做深蹲是高中畢業的那個暑假,他跟着司瑜從B國出差回來,時差沒倒過來,實在是太困了,在司瑜從書房處理完工作回到卧室前,他居然先在司瑜房間裏的小沙發上支着頭睡着了。
司瑜倒沒有叫醒他,讓他在小沙發上睡了個痛快,只不過第二天睡醒後他被司瑜叫到了書房。書房的東南角落原來有一個快趕上人高的古董花瓶的,戚聞被要求抱着那個價值連城花瓶做五十個深蹲。
司瑜單手撐着下巴望向費力兮兮抱起花瓶的戚聞,眼神裏飽含頑劣,他帶着笑意說,如果花瓶碎了是需要賠償的。
戚聞并不想在為父母報仇之前就背上天價債務,仇人搖身變債主的滋味兒他一點也不想嘗。
五十個深蹲并不難做,卻讓戚聞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自我和司瑜之間。
神經高度緊張之下,司瑜所說的每一個字他都機械地牢記在心,身體先大腦一步快速熟悉司瑜的指令,自此,他再也沒有在司瑜入睡之前睡着過。
後來,花瓶還是碎了。
起因是受罰時間司瑜在書房整理文件,忽然暈倒了。
絕對的兩難時刻。
長久以來地訓誡和警告已經讓戚聞形成肌肉記憶,在受罰時潛意識已經将那個破瓶子當成最高優先級,即便天塌下來,花瓶也要後于他毀滅。
然而這個指令是司瑜賦予他的,很難說孰輕孰重,那一瞬間他腦海中閃過一條悖論——
如果司瑜離場,這個懲罰根本毫無意義,可如果瓶子碎了,司瑜醒來會有更折磨人的花樣。
然而在司瑜向後傾倒的那一刻,戚聞幾乎是下意識地丢開了手裏的花瓶,沖上去接住了司瑜。
低血糖所致,司瑜的嘴唇沒有一丁點血色,失去意識前,他還執拗地望着戚聞,虛弱地動了動唇:“瓶子碎了。”
司瑜的眼神不再淩厲或嘲弄,空洞得只剩漂亮,剔透的琥珀色淺眸像兩顆鑲嵌的寶石。
宇宙起源,天地混沌,似乎都從那裏孕育而出。
戚聞望着那雙眼睛,辯解的話到了嘴邊忽然覺得無謂,是非對錯于司瑜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他接着司瑜,認命地說:“等司先生醒了,任憑處置。”
後來司瑜醒了,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再沒有提起過那個花瓶。
這種平衡一直持續到了司瑜下一次找到機會懲罰戚聞。
他們都意識到瓶子沒了。
司瑜氣急敗壞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戚聞垂着眼,一直在聽候他發落。
原以為按司瑜的性格,他會開一個或許自己這輩子都還不起的數字,然而他沒有等來天價賠償,在聽到司瑜說的話時,他頓感錯愕,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司瑜走到戚聞面前,有些惡趣味地說:“抱我。”
戚聞沒動。
司瑜不耐煩了:“快點,像抱花瓶那樣抱我。”
比起天價賠償或是其他什麽,這比任何一種懲罰都更具沖擊力,尤其是精神上的。戚聞艱難地移動步子,心情複雜地将司瑜抱了起來。
司瑜一只手臂勾着戚聞的後頸,惡狠狠地說:“你要是把我摔着就死定了,明白麽?”
自那以後,司瑜親身履行起了一個花瓶的職責。
戚聞的體魄日益強健,現在的他抱着司瑜做一百個深蹲連呼吸節奏都不太會亂。
他的手一直很穩,因為如果司瑜感到颠簸或是不适,也不會讓他太舒服的。
一百個深蹲結束後,司瑜将戚聞打發出了門。
這倒是戚聞沒想到的,周末司瑜居然會放他自由。
因為司瑜的幹擾,他的學習計劃時常被打亂,大部分內容只能靠自學完成,他正好趁此機會去學校,打算在圖書館呆上一天。
戚聞出門後,司瑜讓吳管家給家裏的傭人放了假,整個莊園空空蕩蕩。
他坐在花園的藤椅上一邊喝咖啡,一邊等人來赴約。
一杯咖啡的功夫,一輛騷包的粉紅色跑車一個漂移,穩穩停在了莊園的草坪邊。
來人的穿衣風格和愛車一樣風騷,長相俊俏,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樣。
“呀咧呀咧,司先生終于有時間寵幸我了,人家等的花兒都謝了~”
司瑜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卓逸,你想死?”
被喚作卓逸的男人聳了聳肩,取下墨鏡挂在胸前,在司瑜對面坐下:“開個玩笑,你最近怎麽樣?”
司瑜将馬尾随意束起,一身家居服,是很放松的裝扮,比平時少了些距離感:“老樣子。”
卓逸沒打斷他,等着他自己繼續說。如果當真一切正常,司瑜不會主動聯系他。
果不其然,沒過半分鐘,司瑜再次開口:“只不過,最近因為一點破事,失控了一次。”
卓逸聞言神色一變,收起混不吝的模樣,俨然換了副專業的态度:“和我說說發生了什麽?”
司瑜眼神不着痕跡地飄了一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事,公司內部出了個叛徒。”
“只是因為那個叛徒?”卓逸問。
司瑜沉默了一會兒,說:“不,因為戚聞,他沒有站在我這邊。”
卓逸露出一個笑容,像是就知道是這樣。
他站起來,走到司瑜旁邊眺望綠茵:“有三年了吧。”
司瑜瞟他,卓逸繼續說:“那個時候我建議你養條寵物犬,繁殖基地那邊都幫你聯系好了,純種賽級犬,結果你把戚聞領回來了。”
“哎,你說你當時到底是怎麽想的?”
司瑜撥了撥發尾,漫不經心道:“那還用說,當然是因為戚聞會比較有意思。”
“……”
“我從來不喜歡溫順的動物,要養自然要最烈的。”
卓逸啞然,和司瑜認識這麽多年,他當然知道好友是個什麽樣的人,只是真的是辛苦戚聞了!
“要我說,你這是對戚聞産生了心理依賴,為了以後你的情況維持良性狀态,最好戒斷一下。”
“怎麽可能。”司瑜把面前的杯子推開,像聽了個笑話。
他會依賴別人?別開玩笑了,他從學會走路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沒依靠過誰。
司瑜的心聲都被卓逸看在眼裏,卓逸露出一個微妙的笑容。
“研究表明,大部分養寵的主人自以為在這段關系中占據了絕對主導地位,但實際上也會對寵物産生相應的心理依賴,大致體現為控制欲和占有欲,此種情況尤其多發在受過心理創傷的人身上,恕我直言,你和戚聞的關系不太能用簡易人類學視角去看待。”卓逸頓了頓,朝司瑜直言道,“你最好相信你的心理醫生。”
司瑜單手撐着下颌,不遠處的柳樹簌簌飄着柳絮,在空中漫無目的地飛舞,他盯着看了一會兒。
随後他起身朝屋子走了幾步,然後停下,轉過身來,面色不虞地看着卓逸。
“怎麽戒斷?”
……
戚聞在圖書館待到傍晚,他沒有刻意隐藏行蹤,所以喬想找他的時候,自然而然就可以找到。
學生人流正是向外湧動的時候,喬在學校正門附近的圖書館門口堵到了戚聞。
“聞,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要告訴我?”
兩人在路邊站了一會兒,戚聞繼續往外走:“沒有。”
“Bro,你有沒有搞錯?我們是夥伴,你還是這樣不信任我嗎?”
戚聞認真而嚴肅地說:“我沒有不信任你。”
“那你還是什麽都不打算告訴我麽?用你們的話來說,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蟋蟀!”喬隐隐有些激動,“那天晚上你讓我查那些東西,到底是為什麽?我們一起寫程序,成立公司,難道你真的只是為了賺錢?”
面對喬的逼問,戚聞有些頭疼。或許喬說的沒錯,他們遲早要把這些事搞清楚,否則嫌隙只會越生越大。
“給我點時間吧,我再想想。”
喬滿意了:“這可是你說的,我随時洗耳恭聽。”
戚聞剛剛走出學校大門,一眼便看見了停在馬路邊的車。
他剎住往前的腳步,拐向了那輛黑色的私家車。
本以為和上次一樣,只有司機來接,沒想到拉開車門,司瑜坐在後座靠裏的位置,臉色冷漠。
戚聞上車的時候打了聲招呼,沒有得到回應,大概又是誰惹他不高興了,之後他便緊閉嘴巴坐在司瑜旁邊。
窗外的道路十分陌生,戚聞不知道這是通往哪裏,也不在意,司瑜把他帶去哪裏他都不會覺得意外。
行至中途,倒是司瑜發問了。
“今天怎麽不說話?”
戚聞颔首:“該我說話的時候司先生會讓我說的。”
司瑜的臉色仍然稱不上多好看,至少比剛剛緩和了一些:“哦?這麽聽話?那好,你來說說,今天都和什麽人一起做了什麽?”
戚聞頓了頓,不懂他這麽問的用意,但還是如實回答:“我一個人在圖書館待了一整天,直到出來看見您。”
“一個人?你确定?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我确定。”
司瑜臉色又沉了點,把玩着手裏的一串鑰匙:“那剛剛和你一起站在校門口的那個孩子是誰?”
戚聞終于反應過來,大腦高速運轉答道:“您是說喬?那是我們班的外籍華裔同學,中文不太好,來問我老師留堂的作業是什麽意思,剛好在圖書館門口偶遇上。”
“問作業?”司瑜一副不相信的樣子,嘴上開始嘲諷,“我怎麽覺得他看上去像是被你搞大了肚子特地來痛罵負心漢的?”
戚聞向來聰明敏捷的思維忽然卡頓,他無語了半晌:“……喬是男生。”
“我知道,打個比方。”看到戚聞的臭臉,司瑜的心情倒是好了一絲,“說起來你也到了可以談戀愛的年紀,記得做好安全措施,別回頭別人找上門來,讓我給你收拾爛攤子,明白麽?”
戚聞似乎有些抗拒這個話題,眉頭皺得死緊:“我不會搞大任何人的肚子,也沒有談戀愛的打算,不會為您添麻煩的,請司先生放心。”
“真的?”司瑜不太信任地看着他。
“真的。”
“那你發誓。”司瑜習慣性地逗小孩兒。
誰知戚聞坐直了一些,表情嚴肅得像在求婚:“我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