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秘密
第06章 秘密
這一夜雨下的很大,司瑜睡得不太好。
他一晚上做了許多驚夢,一下夢到漆黑的地下室,一下夢到在車禍火海裏喪生的父母,還夢到了十五歲的戚聞。
戚聞是厚積薄發型,十五歲那會兒他還不到一米六,在司瑜看來小小一只,又因為父母欠了一屁股債後自殺,他每天被追債的騷擾,有家不能回,簡直是個标準的小可憐。
第一次見面時司瑜問他:“小孩兒,就是你要找我複仇?”
這死孩子當時看他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從他身上撕咬一塊肉下來,非常符合司瑜的惡趣味,當即拍板要把他帶回去。
聰明如他,沒有多餘的廢話,只是适時地抛出了一點兒誘餌,戚聞果然乖乖跟着他回了家。
“想報仇?不如,讓我來教你。”魔鬼般的咒語在被仇恨蒙蔽雙耳的孩子耳邊響起,自此,命運的齒輪開始輪轉。
……
莊園的別墅裏有一間地下室,起先是用來堆放雜物的,後來被司瑜改造成了地下圖書館。
戚聞讓人把叛徒弄去了地下室,趁四下無人,他給喬發了幾條消息。
地下室歐式元素居多,乍一看中世紀住着吸血鬼的古堡,華貴又陰森,自然也是司瑜的傑作。
一面古典哲學牆後,程森半張臉透着頹然,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尋了張椅子坐下,就當提前适應監獄生活了。
可惜他女兒好不容易才搏得一線生機,就要長遠地失去父親了。
片刻後,伸手不見五指的地下室透進了一絲光亮,容易讓人産生上帝給他打開了一扇門或窗的錯覺,可惜走進來的不是救世主,而是那個俊朗冷漠的少年。
程森始終不敢相信自己見到的,少年将門反鎖後,打開壁燈走到他面前。
戚聞的襯衫解開了幾粒扣子,袖子朝上挽着,他拿着文件夾翻看資料:“程森,在天域市場部工作了十餘年,做到了部門主管的位置,據我所知你人緣不錯,工作能力出色,不出意外你可以每天喝着咖啡,數着獎金在這個位子上幹到死,憑你對公司的貢獻,和司先生打份報告,你女兒的手術費随時能找財務周轉出來,你說是為了錢,我不信。”
戚聞幹淨利落地開始了這場談話,程森原本在看到只有這個男孩進來時松了口氣,此刻卻感到後悔,他擁有遠比看上去更深的城府,傻子才會将他當作一個剛剛成年的學生仔。
也是這個瞬間,他隐約開始理解司先生方才在外面所說的萬裏挑一。
程森望着那張輪廓淩厲的臉 ,嘆了口氣道:“對不起,請轉告司先生,我将用餘生在監獄裏為我的一時的鬼迷心竅忏悔。”
戚聞對于他的嘴硬沒有絲毫意外,像是早知如此,他在平板上點了幾下,擺到程森面前:“司先生完全體諒你救女心切,如果你能為了你女兒背叛司先生一次,我猜你也能為了你女兒彌補自己的過錯。”
程森驚恐的臉折射到屏幕上:“你,你們是怎麽找到的……”
穿着病號服的小姑娘沐浴在陽光房的窗邊,絲毫感知不到死亡之神的降臨。
一米八幾的男人抱着頭蹲了下去,臉上淺淺的溝壑被淚水填充,哭得像個淚人:“我也不想的,我真的,真的沒辦法,他們截住了我女兒要換的心髒,好不容易才等來的配型,這是她唯一的生機了,我沒辦法眼睜睜看着她去死,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戚聞靜靜地聽他哭完,世間至痛不過骨肉分離。
“哭好了嗎?”戚聞見他發洩差不多了,也半蹲下扶住了他的肩膀,“哭好了就來談談吧。”
程森對他的堅持表示不解:“還談什麽?”
“談談怎麽救你女兒的命。”
程森原地愣住,以為這個少年在和他開玩笑,但戚聞的眼睛仍是超乎常人的冷靜,某一瞬間,他居然覺得這少年的眼神和司先生如出一轍,對于他說的話,程森不得不信。
“你,你說真的?!”
程森從地上爬起來,正要跟上戚聞,誰知戚聞直接轉過身來,把平板電腦直接塞給了他。
“我們來做個交易,這是R國尼爾吉斯州的一個小男孩,他出了車禍,救治無效死亡,和你女兒配型的點相當高,他的家人簽署了器官捐贈同意書,不過需要在48小時內進行移植。”
程森閉了閉眼:“這是司先生和我的交易嗎?”
“不,是我和你的交易,絕對保密,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也包括司先生?”程森震驚了幾秒,因為剛剛在外面看上去,這個男孩似乎是在司先生的完全掌控之中的。
“你應當知道,如果是司先生的意思,無論結果如何,你的女兒絕對活不了。”
甚至沒有一點猜測的語氣,戚聞就像在陳述一個事實,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司瑜。
想到那個場景,程森後背發涼,緩了好一會兒才随後緩緩開口問戚聞:“你的條件是?”
戚聞把資料和平板收起來,為了這遲早要到來的一刻:“我需要知道司先生想知道的一切回去複命,當然還有附加題——”
“嗯?”
戚聞盯着他的眼睛,問:“你是不是認識我?”
程森開口得有些艱難,并非交代幕後指使者,而是回答戚聞的那道附加題。
他思索了一下,反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戚聞。”
程森覺得古怪:“那我想我應該是不認識你的,我從沒認識過姓戚的一家人。”
“你看到我時反應很大。”
“我只是覺得你長得有點像一個人,可能只是碰巧。”
“是麽,他叫什麽。”戚聞問得有點漫不經心。
“紀紹銘。”
戚聞停下回想了一會兒:“我沒聽說過。”
“我想你們也完全不會有交集。”
這樣看來極大概率是DNA巧合,他們碰巧有着相似的外貌而已。
等程森交待完司瑜想要知道的東西,戚聞準備離開,這時卻被程森喊住,昏暗中看不清他的神情。
“你現在……和司先生是什麽關系?”
戚聞回頭看了他一眼:“我在司先生手底下做事。”
程森仿佛哽了一下:“那,挺好的,司先生是位厲害的人物,看得出來他很信任你。”
“是嗎。”
戚聞說罷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一通折騰下來天已經快亮了,戚聞索性通宵把這一夜的收獲整理成書面文件,以便司瑜早上起床時能夠第一時間看到。
畢竟司瑜說了一夜時間,那就是一夜,天一亮即刻截止。
多一分鐘也不行,他最讨厭辦事拖拉,婆婆媽媽的人。
正是因為戚聞深谙此道,所以當司瑜一睜眼就看到放在他床頭的文件時,才滿意得連被雨聲吵醒的起床氣都壓制住了。
“戚聞,一杯冰美式。”
司瑜坐在卧室內的圓形沙發上,戚聞端着咖啡走進來。
“司先生,早上好。”
“一宿沒睡?”
司瑜喝着冰牙的咖啡問。
戚聞應該是才沖完澡不久,頭發上還有未幹完全的水汽,他換了身幹淨清爽的衣服,不過眼睛裏的血絲還是出賣了他。
“嗯,睡不着。”
司瑜翻看着戚聞的戰果,看表情似乎還挺滿意的。
“司先生打算怎麽處置幕後的人。”
司瑜單手撐着下巴,非常認真地思考,過了一會兒他問戚聞:“現在哪裏在打仗?”
戚聞愣了一下:“B國目前政權不穩,城市間歇性爆發小規模武裝沖突,不過上一輪戰鬥剛剛停止。”
司瑜從杯子裏吮了一塊冰塊兒,然後嚼碎:“讓許總帶他的人前往B國開拓海外市場成立子公司,支持當地戰後重建工作,允許攜帶所有家眷一同前往。”
戚聞不自覺吞咽了一下,他自以為算是了解司瑜了,但司瑜總能突破他的認知。
司瑜由衷地露出笑容:“老許不是想做頂頭老板麽,那就讓他在退休之前圓夢吧。”
看來這位許叔叔要将餘生貢獻給災後重建工作了,戚聞沒工夫管他,趁着司瑜心情好不如提一些有價值的建設性問題。
“司先生,程森那邊怎麽處置?”
聞言,司瑜頗有興致地偏頭看他:“說起這個,我還沒問,你昨晚是怎麽做到讓程森說實話的?之前好幾個公司元老輪流審,他可是連半個标點符號都不肯說。”
戚聞微微錯開一點視線:“我猜想既然他是為了錢才背叛司先生,那用更多錢讓他再背叛一次也不是不可能。”
“你說什麽?”司瑜驚奇地看了戚聞一眼,緊接着他忽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錢?你是說錢?”
一絲不詳的預感掠過後背,戚聞決定按兵不動,靜靜地站在一旁等司瑜笑完。
司瑜到最後眼淚都差點笑出來,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勉強緩過勁兒來。
“你下次要編瞎話也編個靠譜點的理由。”
戚聞掌心微微滲出汗液:“司先生為什麽這麽說?”
司瑜撩了下頭發,直起笑彎了的腰板,花了幾秒換上認真的神色道:“戚聞,你當我天域的市場部主管沒見過錢啊?”
“程森有大量的機會挪用公款,卷款逃去境外,每天外面想巨額賄賂他的人成群結隊,無論哪一種的風險都比背叛我要低得多,他為什麽要铤而走險?”
戚聞握緊了拳頭:“我撒了謊,請司先生懲罰。”
司瑜撩起視線睨他:“你撒了什麽謊?”
“我找人合成了一段程森女兒的監控視頻,誤導他以為女兒已經被司先生控制住了,以此威脅程森。”
司瑜聽完點了點頭:“這個理由比剛剛那個聽上去像那麽一回事,我接受了。”
戚聞剛要松口氣,誰知司瑜冷笑了一聲,那笑聲仿佛來自地獄:“不過光是假視頻怎麽夠?”
戚聞的瞳孔猛地擴張了一瞬,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司先生,程森也是愛女心切才一時糊塗,能不能饒他這一次?”
咖啡杯放到小幾上發出刺啦一聲,褐色的水漬濺到白色的大理石上留下一塊不規則污漬。
司瑜的聲音驟然冷下來。
“戚聞,你不能因為程森事出有因就判他的背叛無罪。”
司瑜有怒氣,但語氣似乎不像平時那樣頤指氣使,不知道哪裏來的幻覺,戚聞居然從那高高在上的人的話裏聽出一絲委屈。
好像自己說了什麽異常過分不合情理的話一樣,無端的,戚聞竟然有些心虛:“我……”
“他們都言不由衷,那我他媽是造了什麽孽就活該被他們賣了換錢?”司瑜越說越大聲,實在氣不過了便将手邊的咖啡杯甩到腳邊,哐當一聲四分五裂,“除非你說是我的錯,這一切都他媽的是我的錯。”
司瑜有時固執得近乎孩子氣,戚聞輕嘆了口氣,蹲下幫杯子收屍:“當然不是您的錯。”
司瑜死死盯着他:“那你為什麽那樣說?背叛我的人就是得受到懲罰,難道你想包庇他?”
戚聞試圖把當中的邏輯捋清楚,但司瑜看上去一副不太想和人講道理的樣子,他們兩人對視了一會兒,戚聞先敗下陣來,妥協道:“我知道了,交給我去做吧,您先不要動,當心碎玻璃紮到腳。”
司瑜一邊看着戚聞用廢報紙将瓷片包好,一邊急速冷卻,他剛剛好像反應過激了。
他竟然那樣和一個十八歲的孩子說話,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仔細想想還有點失态,有夠丢人的。
大概是因為戚聞平時表現得太過成熟,司瑜總是在不知不覺中忘掉他其實還那麽年輕生澀,對一切懷有悲憫。
司瑜調整好自己的情緒,等戚聞把一切都搞定了才開口:“剛剛我失态了,不過我只是讨厭那樣,讨厭人們為自己的惡念找借口,非常讨厭,因為總有無辜的人要為之買單,我不是聖母,搞不來退一步海闊天空那一套,所以你以後不準再說那樣的話,知道麽?”
不知道是不是剛剛被司瑜吓到了,戚聞這次表現得相當溫馴,連一個不甘不願的眼神都沒有:“知道了,司先生。”
司瑜又變回了趾高氣昂的樣子,不過這樣的形象在戚聞眼中隐約發生了某種變化。
“他們犯錯都會受到應有的懲罰,那麽現在我們來談談你的過錯。”司瑜稍微從沙發上坐直了一些,散發着烏黑柔亮光澤的長發垂在兩側的肩前,“按照家法,撒謊者一百個深蹲,自己數出來,報數。”
大抵是為了方便動作,戚聞松開幾顆襯衫的扣子,露出一小片緊實的胸膛:“好。”
緊跟着,戚聞上前兩步,将沙發上的司瑜穩穩打橫抱起來,而對方早已向他張開雙手。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