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面前的山其實和部落西邊的紅岩絕壁有些像,大部分裸露在外的顏色是橙紅色,但這種顏色多來自山體的土壤,而堅硬一些的石頭則是呈現銀灰色。
只這麽看,常念倒也分辨不出是何種礦石,畢竟他總歸是個學醫的,對于煉金冶鐵最多算是基礎教育時涉及過。
不過有個東西在一堆山石中很顯眼,鮮紅色的條痕在陽光映照下變得有些晦暗,仔細觀察能看到它身上是半透明過度到不透明的漸變,如果旁人見到這種不規則的晶體或許會覺得是寶石,但他卻認得,這是一塊淡紅銀礦。
淡紅銀礦和普通銀礦不同,除了長得好看外,他的晶體還能做激光材料。只可惜在現有的條件下,也只能當做普通銀礦一樣使用。不過沒關系,這至少可以讓常念确定此處礦石的屬性。
銀礦好啊!有了銀礦就能做銀針,以後便能刺穴針灸。
除此之外,他有錢了!
那麽大一座銀礦啊,要是放到二十一世紀,他就真的是家裏有礦吃喝不愁。
不過這也都是他心裏的自娛自樂,銀礦除了本身有銀礦石之外,大多都有伴生礦。銀礦最常見的伴生礦主要是鉛鋅礦和銅礦,鉛鋅現在還沒什麽用,但銅礦就不一樣了,先不說以後是否考慮用銅做基礎貨幣,就說在沒有鐵的情況下,青銅制式的兵器那也甩石器一大截。
有了銅,後面的工具也能更趁手一些。至于銀礦其實還有一種較為常見的伴生礦,是金礦。
四舍五入,他也是有金礦的人了。
不過他臉上的笑并沒有維持太久,因為眼前的銀礦石和山體的花崗岩融為一體,與花崗岩呈現出你壓我我擠你的層狀分布,花崗岩有多硬現代人都知道,這可要怎麽開采!
把部落唯一一把小鐵錘拿出來,常念對着眼前的礦山全力一擊。
很好,掉了一個茬,大概也就有指腹那麽大吧。麻蛋!這礦不挖了,愛誰幹誰幹吧。
其實也沒有硬氣多久,他還是去一邊将淡紅銀礦的晶石扣了下來,這比普通銀礦好搞多了。
站在一旁的厲看着小狐貍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冷着張臉,也不知道這裏是不是他要找的鐵礦。不過他倒是十分吃驚,那個鐵錘子有多堅硬他很清楚,縱使念的力氣小,但一錘子下去基本沒什麽變化,這足以說明此處的石頭的不凡。就算不是鐵礦,那帶回去做石器也要比普通石器好用太多。
可後面的野看到後臉色都變了,怎麽辦?這似乎比他們發現的石頭更堅硬,這就是祭司說的鐵礦嗎?如果他們發現的石頭不能成為祭司口中的“投名狀”,部落裏的孩子要怎麽熬過這個冬天。
他可真的太後悔了,如果早一點說出來多好。
不過他只是消沉了一會兒就又燃起希望,這裏對于延越來說太遠,可他們發現的地方離延越很近,如此一想,他手裏的“投名狀”似乎還能用。
不行,回去就告訴祭司。他必須要保證在冬日前,孩子們都能住進會發熱的房子裏。
厲看着常念将紅色的晶石收好,說:“這不是鐵礦山吧?”
“嗯。”
“但卻有你說的其他礦石?”厲篤定。
“嗯。”
常念覺得,他與他的首領大人越來越默契。“這大概率是一座銀礦,也很有用,我在考慮要怎樣才能把礦石帶走。”
厲接過小鐵錘,用力在岩石上一揮,一個比西瓜還大的礦石從上面滾落下來。
這就是實力的差距嗎?對比也太慘烈了。
可小鐵錘就一個,別的戰士也不見得有厲這般力氣,純靠鑿可不行。
常念吩咐丘:“剛才過來的路上我看到好多枯樹枝,都撿過來。”
剛剛,他想到了看過的一本古籍《華陽國志·蜀志》中的一段記載,“不可鑿,乃積薪燒之。”
其實也是他被礦石迷了眼,當時開采石灰石時用的就是這個方法。不過現下只用火燒可能也比較麻煩,他又命人用陶鍋裝河水過來,潑水激冷後,岩石自己便裂開滾落。
衆人:祭司大人又在施展仙術。
更別提是穿成串站在一邊的奴隸,又一次,他們又一次見到那個少年祭司的神跡。
怎麽辦,想到這些天吃的用的,他們好想做少年祭司的奴隸。
瞧瞧手上的繩子,其實捆着也挺好。
天黑之前,小驢車已經被礦石裝滿。驢車四面都圍上更高的木板,這是來之前特地設計好的。
現在常念已經不忍心坐上去了,真不能再給驢子加哪怕一點的負擔。
剩下的礦石大多都裝到筐裏,看着裝不下的那些,他的心都在滴血。這邊就如野想的一樣,太遠!
在延越沒有一個強大的馬隊之前,經常過來并不現實。
說好了不讓那一串奴隸幹活,等到了延越便将人放了。但看一眼散落在地上的礦,常念不好意思地從厲的身後探出個腦袋,說:“你們可以幫着我背一些石頭嗎?放心,不會讓你們白受累,等回到部落會給你們鹽和食物作為交換。”
“我們不要鹽和食物,我們可以做您的奴隸把石頭背回去。”被捆在中間的一個勁瘦漢子帶頭高聲說道,之後帶着其他的人一起跪在了地上。
啥?常念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
好在還有人是正常的,手指骨碎裂的奴隸直挺挺的站在那兒,艱澀地開口:“我不想做奴隸,但我可以和你們回去嗎?”
丘譏笑出聲:“你?憑什麽?”
那人看一眼自己還綁着木棍的手指,開口:“我很擅長狩獵。”
丘手指向一個身形并不算高大的戰士,說:“你出來,用一只手和他打一架。”
斷指的奴隸并不畏懼,雙手舉到面前,示意解開他的繩子。“不必,你用雙手。”他此時眼睛中燃燒着戰意,帶着些瘋魔的興奮。
常念哪會真的讓他們打起來,阻止道:“不許打架!至于加入延越的事回去再說,明日你們先将這些礦石背上。”
“是,祭司。”那個被丘叫出來的戰士躬身應道。
而另外一人在聽到常念的話後,也收斂了眼中的鋒芒,回:“是。”語氣已經帶上臣服的态度。
厲只是掃了一眼,便拉着常念的手腕說:“外面冷,回帳子。”
月光幽幽,這一晚坐在外面的奴隸裏有人沒睡。他側臉看向帳子,裏面白皙的少年祭司正窩在大高個的懷裏睡得香甜,而那個男人也像是困住獵物的野獸一般,将少年祭司摟在懷裏。
回去的路上有人問,“祭司,既然這不是鐵礦那是什麽啊?”
走了半日的常念這會兒已經趴在厲的背上,說:“銀礦。”
延越的人對鐵已經不陌生,知道那可是鋒利堅硬的好東西,遂問:“祭司,銀比鐵還要好嗎?”
他之所以會這麽問,是因為見到祭司可稀罕這些石頭了。
“啊?這個呀,要怎麽看。如果是制作武器,銀當然不如鐵。你別看他現在好像很堅硬,但那是因為它被花崗岩包裹在裏面,但其實銀的質地有些軟,如果在純銀的東西上咬一口,上面鐵定能留下一個牙印兒。”
“啥?”問話的人懵了,“那它不是連石器都不如嗎?”
常念點點頭,“如果做武器,确實比不上質地堅硬的石器。但剛才我說過,要分怎麽看。太久遠的不說,就說一個月的交換集會,我準備做一套銀制餐具。銀的光澤好,做成餐具要比現下的粗陶好看太多,再加上事沒人見過的玩意兒,想必能攀上城中大家族的人,一定願意用許多的奴隸做交換。”
厲不用回頭,就知道此時的小狐貍定是又在翹尾巴了。
“除此之外,這些礦石中也不只是有銀,還有一種叫做銅的元素。它雖然不如鐵堅硬,但在找不到鐵礦的情況下,銅也能作為鐵制兵器的替代品。”
他不止是對那位戰士說的,也是與厲說清楚。
一群人,一輛驢車,旁邊還跟着只毛茸茸的銀狼崽子,風塵仆仆的趕路。
回去的目标更明确了,而且來的時候厲沿途做了标記,所以雖然一行人背着東西,但回去只用了四日的時間。
在進入延越的族界後,常念從厲的背上跳下來。只是看到夕陽下迎風搖擺的堿蒿子,他就有一種回到家的踏實感。
是啊,延越早就是他的家了!
從鹽湖趕回去還要小半日的時間,厲并不準備帶大家走夜路,便安排人開始在鹽湖附近紮帳子。
常念伸手揉了揉小狼的腦袋,“我到家啦,以後這裏也是你的家。”
它似是聽懂的向周圍望了望,好像巡視領地一般,可是除了味道怪異的綠草,他也只看到了一個奇怪的湖。
看它的表情,常念也猜到個大概:“這裏是西郊,沒什麽可看的。等明日回到族裏就熱鬧了,不過你得給我記住,我阿娅肚子裏有小寶寶,你要是敢沖撞我就把你送給厲。”
送給那個大個子可不行,還不得變成一張狼皮。
它聽懂一般蹭了蹭常念的手,完事還伸出舌頭舔了一下。一旁的歷見着,大手一揮将狼崽子扒拉到一邊,惡狠狠地瞪着他說:“刷牙了麽你。”
完事拿出一個裝水的陶罐,将小狼剛才舔過的那只手清洗了一遍。
常念帶着的香皂為了防蚊蟲加入了些許的艾草,洗幹淨後厲送到鼻子下面問了問,除了艾葉的味道,沒有別的他才算作罷。
松開之前,還不着痕跡的在上面擦了擦。某人還覺得,他家“室友”可是越來越愛幹淨了。
一邊的小狼似乎看穿厲的心思,不屑的哼唧了聲,跑一邊玩兒去了。而奴隸中有人的餘光也偷偷注意這裏,只是他藏得很好,一切都不着痕跡。
帳子建好,篝火也點上了,一群人圍坐在一起,常念看向一長串的外族人,說:“現在已經回來了,也要好好談談你們的去留。”
幾個人聽見這話,都坐直了身體。
“我說過,沒準備把你們抓回來做奴隸,所以那些說要給我做奴隸的話也都收回去吧。至于如何留在延越,我和厲商量了兩個方案,你們都聽聽。但無論是選擇哪一種,明日與我們進了延越,便不能出去了。”
他難得嚴肅的看着幾人,然後和丘說:“告訴他們,背叛延越的下場。”
丘陰恻恻的呲牙笑道:“叛族者,死!”
很好,就知道這個陰鸷的家夥能達到他想要的效果。
但這還不算完,他擡手對着驢車上的礦石按下了袖箭。小指粗的袖箭毫不費力的擊碎了礦石,最後又飛出好遠才落在了地上。
被這東西抵過下颚的人現在才覺得後怕,那日他竟以為是自己挾持了少年祭司,完全不知道如果這人想要他的命,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兒。
所以,他真的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要傷害誰。低頭看着還綁着樹枝的右手,心裏有些發苦。
常念看一眼飛出去的袖箭,有點遠。雖然回來的路上,厲背着他走了近一半,但“身嬌體弱”的祭司大人也覺得累極了,遂拍拍身邊的小狼說:“去,撿回來。”
小狼總覺得哪裏不對,他歪頭瞧了瞧白白的兩腳獸,覺着是虛弱了點,只好轉身朝袖箭的方向跑過去。
如果小狼見過現代世界中被主人溜飛盤的狗,他就會知道是哪裏不對了。
小狼仰着脖子叼着袖箭回來,常念獎勵似的在他腦袋上揉了揉,說:“要麽你們如野一樣,拿出有價值的東西,可以讓我的族人接納你們。要麽,做我的家臣,一切用度皆有我出,只是現在除了可以答應你們不挨餓受凍外,其他的承諾我暫時還給不了。”
這是他與厲商量好的,既然厲希望他有自己的勢力,覺得這幾人也可以。除了有一人他看不慣,其餘幾人一路過來也算安分。而且幾人都處于自願,要比以後從交換集會換回來的奴隸更好管束。
跟着過來的幾人也多少聽說一點關于野和朝部落的事兒,但誰也沒想到最先表态的是挾持過常念的奴隸。
“我願成為祭司的家臣。”
雖然他不明白什麽是家臣,但既然不是奴隸,又能成為祭司的人,他當然願意。
其他人也生怕自己落下,趕忙符合道:“我們也願意成為祭司的家臣。”
丘此時出來嘲諷:“看不出來,都是會攀附的。”
其他人因為這話有些不好意思,只有那人,還堅定的看着常念。
常念也發覺他與旁的奴隸不同,滿意的點點頭:“一直沒問,你叫什麽名字?”
被抓做奴隸後,沒人再問他的名字,他以為這輩子會漸漸忘了,沒想今日還會有人問,他喉嚨滾動了一下,聲音嘶啞道:“雍留,我叫雍留。”
常念是知道的,現在人的名字大多都是單字,但也有一些部落會取兩個字的名字。
“雍留,既然你決定做我的家臣,以後就不能改了。而且還是像先前說的,沒我允許,不能踏出延越半步,你可能做到。”
雍留堅定抱拳行禮,說:“雍留以性命向神靈起誓,願做祭司家臣,絕不反悔。”
常念有些意外,他之前的部落竟然行的是抱拳禮,不會也是哪個穿越過來的人吧。不過細想也不對,既然是穿越過來的,怎麽也不能讓人輕易滅族,可能只是個巧合。
“好。”常念對雍留一直都很欣賞,同時也有些歉意。眼神也不自覺的落在他捆着樹枝的手上。
“那你們呢?”之後他又問向其他人。
剩下七位眼瞧着祭司好像更滿意雍留,幾人都有些着急,沒想到他們竟然在原始社會先“卷”起來了,中間那人帶頭說:“請祭司大人賜名。”
一旁的丘都氣笑了,這都是一幫什麽玩意啊!
常念也是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發展,想着自己一下子要起七個名字,他只覺得頭大。
阿大、阿二......
這樣似乎顯得有些敷衍。
甲乙丙丁......
還是很敷衍!
有了!就用上輩子各個省的簡稱,既可以顯得不敷衍,又好記,如果後面來的人沒名字,也可從裏面挑選,反正三十四個省呢,能用好久。
他依次指過去,說:“闵、豫、魯、晉、蒙、津、吉,都記住了嗎?”
“記住了!”七人齊聲道。
很好,他自己沒記住,于是說:“每個人念一遍自己的名字。”
闵、豫、魯、晉、蒙、津、吉,七人按照剛才的順序,依次喊了一遍。
不錯,這次他記住了。
這樣的小心思別人都沒發覺,可一直在他身邊看着他的厲卻通過他臉上的細微的變化發現了,真是一只狡猾的小狐貍。
因為一路的觀察,也因為剛才暗暗秀過的實力,常念放心的吩咐:“把他們身上的繩子解開吧。”
有戰士上前,解開了幾人的繩子。
沒有了繩子的舒服,雍留走到離常念不遠的地方坐下,一聲不吭。其他人活動了一下手腕,看了看祭司。
常念示意他們随便坐。
事情都解決的完了,常念慵懶的靠在厲的肩上說:“不知道阿娅在做什麽,會不會在想我們。”
“早點睡,明早天一亮我們就回去,瑤姨見到你一定很開心。”厲說。
常念糾正:“是阿娅見到我們一定會很開心,厲,你也是她的親人,從來都是。”
厲喉結滾動了一下,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如果有一天,我讓瑤姨失望了,她會不會......厭憎我。”
不知道為什麽,常念覺得,他最近總是能從厲的眼睛中看到悲傷,這讓他覺得......心疼。
伸手在厲的發頂揉了揉,他安撫道:“不會的,阿娅最溫柔。如果你做錯了,我就和你一起求她原諒,她一定不忍心責怪。有一句話叫法不責衆,她算上肚子裏那個小的,也才三個兒子,所以我們兩個就能算作衆。”
說完,他狡黠一笑。
一旁的小狼吃醋的轉了個身,今天很不開心,兩腳獸給別人起了名字,卻還只叫自己小崽子。而且,原來他不止會摸自己的腦袋,可真叫它不爽!
次日,一行人在天剛剛亮的時候就開始往部落走,剛走了一半就瞧見弘帶着人迎面過來。
“厲、祭司,你們可回來了,芽在家裏天天都嚷着想祭司。”弘一邊往這邊趕,一邊聲音洪亮的說。
他只粗粗看了一眼,就發現有幾個陌生的面孔,但看兩人一如往常便也能猜到個大概。
“你怎麽來了,就申自己在部落?狩獵隊誰帶着?”
弘大大咧咧的回:“申在部落,這幾日他都讓我向西迎你們,平時我們也會出族界往西走走,不過不會走太遠。狩獵隊那裏申讓盛帶隊,他身手不賴,每日收獲的獵物也沒有少。”
他沒說,何止沒少,有時候比他帶隊獵的都多。
弘找了能跑的,讓人先回去給申送信,剩下的人接過東西,随着大部隊往回趕。
不出意料,等回去的時候族人都等在了部落跟前。玥扶着瑤站在前面,等看清一行人的身影後,瑤還是沒忍住哭了。
常念趕忙小跑過去,抱住母親說:“對不起,讓阿娅擔心了。”
瑤擦了擦眼淚,看着兒子。“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把常念從頭看到了腳,他注意到驢車已經坐不下人了,但兒子白嫩嫩的腳卻沒有一個水泡,不問也知道這一路沒少讓厲背着。
他打量完兒子,又迎上前抱住了厲。
“這一路辛苦了。”即使是心疼這個與伴侶一起養大的兒子,也是感謝他對念的看顧。
厲也試着抱住了瑤,說:“不辛苦,讓您擔心了。”
“回家,已經讓玥給你們準備了好吃的。”瑤拉着厲往回走。
這下輪到了衆人,他們一起喊:“恭迎首領、祭司回家。”後來常念才知道,這話是申教的。
常念看着頭發日漸潦草的鶴,臉皮抽了抽問:“鶴工,你這是怎麽了?”
鶴興奮的沖了過來,手裏拿了個東西說:“祭司,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