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你怎會這樣想?
你怎會這樣想?
中午,佩蓮端了兩個粗瓷大碗來地裏,碗裏盛着滿滿當當的飯菜,上頭是堆尖噴香的肉食菜蔬,炒得油潤潤的,一看就很下飯,菜碼下面是白花花的米飯。
“別忙活了,快來吃飯吧。”佩蓮叫喊還在拔黃豆的巧雲。
巧雲擦了擦汗,先去小河溝洗了手,回來後兩人找了個樹蔭坐下吃飯。別看現在入秋了,太陽當頂曬在熱冒冒的脖頸時還是很燥熱。
兩人邊吃便打開了話匣子,先是佩蓮問起她最近如何,巧雲将江有才成親的熱鬧事挑挑揀揀給她說了一遍,佩蓮聽完後恍然大悟道:“噢,我想起來了。那天傍晚我出來趕鴨回圈,聽我二哥和青山哥說話,仿佛說要哪家要辦喜事,他要幫忙去尋幹果,不會就是幫你吧?”
巧雲笑着點了點頭。
佩蓮眼睛一轉,像是發現了啥似的,突然湊近,試探着道:“青山哥……他不會是喜歡你吧?”
巧雲被她這詭異的聯想力給驚住了,一口飯差點嗆到氣管裏,她屏住氣勉強把飯咽了下去,問:“你怎會這樣想?”
佩蓮撅了撅嘴,一副心有成竹的樣子,“我自有我的依據就是啦!”
她故意吊巧雲的胃口,等她來問,可巧雲早知這事就裏的,并不上鈎,最後反倒是佩蓮憋不住了,“哎呀,你可真沒趣。我跟你說好啦!”
她捧着碗,專心回憶起來,“就是之前,我也說不好有多久了,有天下午我二哥從鎮上回來,瞧着神色不太高興,我就問他,你咋了?他不說話,只等着快要入夜時分出去了。那時我爹娘兄嫂他們都在院兒裏歇涼,我反正待着無聊,心裏又好奇,就悄悄跟在他身後去了。”
“原來我二哥去找青山哥去了,我躲在草垛子後面偷聽,我二哥說有個二流子在朝素花姐打聽你,一看就是想打你的主意,問青山哥該咋辦。我哥自來有事兒愛找他商量的。”
佩蓮講得繪聲繪色的,“青山哥沉了臉,我從來沒看過他那麽生氣的樣子,他說他去解決。”
“我當時對你有些擔心,想下山去找你來着,不過轉念一想,青山哥這人向來靠得住,他應承去解決肯定就沒事了,我就沒再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後來又過了兩天,我見我二哥樂呵呵從青山哥那兒回來,我追問他樂什麽,他促狹地說有棵鐵樹開花了。我聽不明白,自然纏着他問,他才說青山哥把那個想打你主意的二流子給揍了。我當時還以為青山哥是行俠仗義呢,現在細想起來,分明就是喜歡你為你出頭嘛。”
巧雲早就呆住了,她只知道那個浮浪之人沒再來鬧幺蛾子,沒想到是被賀青山給打發了。他怎麽從來沒對她說呢?是不想以此在她那裏邀功嗎?
但仔細回憶過去,賀青山總是幹得多說得少,哪怕被她拒絕時也從不把這些事吐露出來挾恩圖報。
巧雲清晰地感覺到心髒在胸膛裏重重地跳了幾下。又想起他上次并沒去約定的地方,想來是對她已經死心了吧。
佩蓮輕推了下她胳膊,喚她,“巧雲,你在想什麽呢?”
巧雲垂下眼睑撥弄碗裏的飯,若無其事道:“沒什麽,就是走神了。”
“對了佩蓮,往後這些話你可別對旁人說,都是巧合而已。”既然賀青山已經死心了,她也不能糾纏別人。
佩蓮失望地啊了一聲,“我還以為你至少會很高興呢。”沒有那個姑娘聽見有人喜歡自己的不高興的,更何況是賀青山那樣挺拔俊秀的人物。要不是他從小就跟她二哥走得近,這麽多年下來都把賀青山當作親哥一樣的存在了,她說不準也會動心。
巧雲不是高興,是激動,她為自己能得到這樣一份喜歡而歡喜,又因為自己親口拒絕了而感到難過。
佩蓮接着嘆了口氣,随口說起,“青山哥最近太辛苦了,白天要打柴換錢,晚上還要照顧他娘,整個人瘦了好些。”
巧雲側頭問,“他娘咋了?”
佩蓮耷拉了眉,“溫嬸兒從前段時日就病了,近來好像病勢越來越重,都不太能起得來床了,我昨天跟我娘一同去看過,聽溫嬸兒一直咳,然後總是揉胸口,說胸口疼。”
中午等佩蓮走後巧雲想了許久,自己該不該去找賀青山呢,最後做了決定:他幫過自己那麽多,自己不能渾然當做不知道,無論如何也該問候一下才是。
于是她下午幹完了活後,就背了扯的黃豆往山下走,等走到那條隐秘小道時,拐步進去。到了大石坪,她把背篼放在邊上,坐在石頭上往下面的小路眺望。他娘要看病吃藥,他還要砍柴賣柴,總是少不了要走這條路的,她就在這裏看着,一定能等到人。
她等了好久好久,山路上零星走過了幾個幹活歸家的莊稼人,直到太陽都快下山了,她才等來想等的那個人。盡管只是模糊的輪廓,可她就是确信那就是他。
巧雲精神一振,揀了塊小石頭握在手裏,找準時機和方位,朝他前方不遠的必經之路擲過去,他像是受到什麽感應似的,擡頭往這個方向看來。
沒過多久,賀青山的身影就出現在巧雲的斜後方了。
他确實瘦了很多,面容有些憔悴,眼睛裏有血絲,但眼神很亮。
他先開了口,“你怎麽在這裏?”像是不敢相信似的。
巧雲向他那邊走了兩步,“我在等你。”
他好像是想起什麽,哦了一聲,走過來,“我這幾天很忙,上次沒來。你是找我有事?”
他好像從沒想過她會無事來找自己,其實是不敢這樣想罷了。
“我聽說你娘病了,情況還好嗎?”她問。
賀青山瞥見她放在一邊的黃豆,明白了她今日是上山去幹活了,自然也就知道是誰跟她說的了。
“不太好。請了好幾個郎中,開的藥總是不見效。”他的眉頭蹙着。
“到底是什麽病?”
他神情憂慮地搖搖頭,“說不清楚,幾個郎中各有各的論斷。”
巧雲想着,那這确實是有點麻煩了。
“怎麽好端端的就病了呢?上次我見她看着挺好的。”她說的是年初親自上門去道謝的時候。
賀青山道:“她自來有個咳嗽的毛病,最近天氣冷了,她着了涼,就把這病引發出來,日夜都咳,現在連帶着心髒也牽着疼了,萬幸的是還沒咳出血來。”
一旦咯血,那多半是不治之症了。
巧雲想起她爹受傷的那段時日,惶惶無依,想來賀青山現在心裏也不好受。
“本地的郎中不行便去外地看看,總是能看好的,你別太擔心。”她這樣勸慰。
賀青山點了點頭,“我在鎮上聽人說,鄰縣有個齊郎中治這病拿手,正打算帶她去瞧瞧。”只不過還聽說找那個郎中看病花費頗高,家裏的繼續這段時日已花去不少,手頭的錢怕是不夠。
他最近這樣辛苦打柴,便是想多換些錢。
家裏銀錢緊張,還得瞞着他娘,她始終還惦記着把家裏那點地給贖回來,死活不肯動用繼續,這段時日他拿錢看病都是偷偷摸摸的。
巧雲不明就裏,但想着家裏有人生病,要麽是人手,要麽是銀錢,這兩樣總是容易欠缺的,于是就問他,“銀錢可夠?差的話我幫你想想法子。”
賀青山本不想張口問她借,她獨自頂門立戶不容易,可看她眼神殷切,又轉了話鋒,“約莫還差十來兩銀子。”
這點銀子巧雲還拿得出來,她當下就道:“你在這兒略等等,我回去給你拿銀子來。”然後就背着黃豆快步下山去了。
賀青山席地坐下,繃緊的神經有那麽些放松,他的目光追随者山路上那道身影,久久不願挪開。
他娘這一病,能治好是最好的,最壞的是錢花盡了,人也留不下。他和她無形中好像離得更遠了,就算她能嫁給他,他連安身立命的田地都沒一分,又拿什麽去娶她呢。
巧雲很快便又來了,她路上走的快,額角的汗水打濕了鬓發,臉生紅暈,整個人看上去暖暖的。她撒開手,将捂在懷裏的東西露了出來,打開荷色手帕,裏頭林林總總地有不少錢,有碎銀子,也有銅錢。
“這裏一共是二十兩,你先拿去用吧。”她将錢捧給他。
“如何用得着這麽多?”賀青山微瞪雙眼,她怎麽這般赤誠呢,說一給二,将一腔熱忱就這樣赤裸裸地展露出來,也不怕別人坑害她嗎?
他心裏生出覺得她傻的念頭,不過這個念頭卻叫他覺得很甜,比這輩子吃過最甜的蜜糖還甜。
不過大概也只有他會覺得她傻吧,從小到大,還沒人在她那兒讨到過便宜呢。
“你拿着吧,外出多有不便,多帶些銀錢總是好的。”
賀青山接了過去,垂下眼眸掩去那幾乎要燙傷人的愛意,“我會盡快還你。”
“不急啦。”她擺擺手,接着問,“你打算什麽時候動身?”
“大概是明天。”錢已經湊齊,就犯不着再等了,免得耽誤病情。
巧雲思索着點了點頭。
天色開始轉暗,巧雲要回去做飯了,她揮揮手告別,“一路順遂。”
賀青山叫住她,“你這樣輕巧的将這麽多銀錢借給我,不怕我賴賬不還?”語氣裏仿佛帶了點笑意。
既無保人,又無借條,她真是心寬。
巧雲哈了聲,“不怕。”他不是那樣的人。退一萬步說,他若真不還,這便是買斷他多番幫忙的恩情,自此兩清,也沒啥想不過的。
賀青山輕嘆一聲,從從懷裏掏出個東西來遞給她,她揭開外面的手帕一瞧,是上次送給她的那根簪子。
還沒等她開口,賀青山的話語緊随而至,“拿去,就當做抵押之物,等我湊足了錢還你時再給我。”
接着他又道:“這根簪子對我很重要,拿着它你便不用擔心我賴賬了。”
巧雲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她本來也不擔心,不過見他态度堅決,也只得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