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
第 37 章
房間內靜下來,在這個無風的夜晚,明月高懸,枝頭栖息着熟睡的黑色鳥雀,白日裏人聲鼎沸的酒樓雖然仍舊亮着燈,但氛圍已經截然不同了。
靜,成為主色調。
楚飛營微微佝偻着上半身,站在門外,心中忐忑,在等待的時間裏,偶爾會傳來一點輕微而遙遠的聲響,明明相當微弱,對他而言,卻如驚雷炸響,令其如閃電般轉頭觀察,發現什麽都沒有時,也沒有放松下來。
“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你走吧。”門內傳來女子的聲音,楚飛營猜想,這大概是他那位同父異母的妹妹。
沒想到楚音居然不為所動,他的面色肉眼可見地灰敗下去,但他不甘心。
他們之間已經沒有關系了,是聖上下的旨,思維觸及此處之後,楚飛營說:“楚姑娘,雖然……”
“我說了,請回吧。”
沒等他說完,楚音再次出聲強調,加重了些語氣,楚飛營意識到她真的一點也不想和自己打交道,在短暫的猶豫過後,他步履沉重地離開了。
看見門縫下的陰影消失,腳步聲逐漸遠離,徐巍确認楚飛營已經不在門外後,他勾着楚音的脖子和她交換了一個黏糊的親吻,不帶有任何情欲色彩。
楚音順勢下壓,趴在徐巍結實寬闊的胸膛,往事暗沉不可追,她現在過得很幸福,在這樣的環境下,過往的傷痛早已被撫平。
窗外吹起小風,月光下,樹影斑駁,風移影動。
楚飛營往家的方向走去,緩慢而磨蹭,他不知道要怎樣面對母親。
自從他們被貶出京城,來到陽節城,家裏不僅僅是生活條件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他能感覺到,從前以父親為主軸的家庭結構,開始在看不見的地方悄然變成以母親為主軸。
因為母親掙得比父親多,父親還沒有适應身份的變化,在街邊擺攤的時候,常與客人發生口角,這地方就這麽大,發生了什麽事,幾天就能傳遍。
一來二去的,父親的生意也收到了不小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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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主要靠母親支撐,楚飛營能感覺到,父親內心的痛苦,街坊鄰居間不停地流傳着一些閑言碎語,家中也争吵不斷。
直到昨天,父親把他叫到跟前,吩咐他拿着這些舊物去找楚音。
夜裏的風越發地涼了,楚飛營裹緊身上單薄的衣裳,攏起雙手放到嘴邊哈出一口氣,終于到了家門口。
一進門,楚立和趙伊柳同時轉過頭,連幾步的時間都等不了了,匆匆走到他面前,急迫地問:“怎麽樣,拿到了嗎?”
“……沒有,我連門都沒能進去。”
“她就一點都不在意嗎?”楚立喃喃道。
那日,他在街上看見楚音本以為是眼花,後來藏匿在人群中仔細觀察了一陣子,發現真的是楚音,她和骠騎大将軍徐巍之間舉止親昵,自此,他想到了楚立生母留下來的東西。
懷着期待,他讓楚飛營去找楚音,讓她用錢財來交換生母的遺物,如果要到了,那這件事便有他很大一份功勞,自己在家裏也可以稍微擡起頭做人了。
比起前者,後者才是更讓楚立感到難以忍受的東西。
很快,家中又響起了抱怨聲,不久後發展成争吵,看着這種局面,楚飛營幾乎可以預料到自己下一次科考的成績了,絕望排山倒海地席卷過來,淹沒了他。
他真是受夠了這種生活,為了一些小事斤斤計較,大聲謾罵,楚飛營的神色從疲憊化為厭惡,他選擇回到自己的房間,緊閉門窗。
不久後,他聽見了妹妹的聲音,争吵越發激烈。
他猛地用被子蓋住腦袋,妄圖隔絕這些聲音。
為什麽命運如此捉弄他!
“為什麽他會來找我?”
楚音對楚飛營沒什麽印象,他們兩個的地位完全是天差地別,一個是府裏萬千寵愛的大公子,一個是早早被趕出府的透明人庶女。
可以說,哪怕楚飛營站在楚音面前,她都不一定認得出來。
“看你是富婆,想找你接濟接濟。”徐巍語調含笑,“富婆養我啊。”
楚音也笑着和他鬧做一團,掐着嗓子,拿腔拿調地說:“那要看你表現了。”
徐巍叼住她的耳垂,楚音瞬間繃不住了,濡濕的感覺過電般瞬間劃過全身,身上泛起奇異的感覺。
徐巍看見她定在原地一動不動,眼底劃過一絲笑意,松了口,沒有得寸進尺。
楚音放松下來,這才發現自己剛剛無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不鬧了,快睡吧,已經很晚了,明天還要趕路。”
“這麽快就要回去了。”
時間像水一樣流走了,她還沒怎麽感覺到呢。
懷着一份惆悵與不舍,他們回到京城。
半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徐巍回去之後一連數日都泡在軍營裏處理事務,偶爾半夜回來,早上又天不亮就離開。
回來的時候楚音已經睡着了,離開的時候她又沒有睡醒。
楚音覺得不能這樣下去了。
第二天晚上,楚音特意一直等着沒有睡覺,等啊等,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已經是後半夜了,徐巍還是沒有回來。
楚音困得眼睛都睜不開,雖然心裏想着徐巍可能不會回來了,但身體卻十分誠實,依舊堅守着不肯睡去。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門口終于傳來了動靜。
楚音此時已經困得陷入半昏迷狀态了,一聽見開門聲,立刻驚醒,對徐巍說:“你回來啦。”聲音黏黏糊糊的,像撒嬌,至少在徐巍耳中是如此。
他很意外,已經這麽晚了,沒想到她還沒睡:“困成這樣怎麽還沒睡啊?”聲音低低的,生怕嗓門一大驚到她。
“我想等你回來,我都好幾天沒看見你了。”楚音打了個一哈欠,眼角沁出兩滴晶瑩的淚水。
這話說得徐巍心都化了,趕忙走到床邊坐下,楚音立刻趴到他腿上。
徐巍修長有力的手指穿插在楚音漆黑蜿蜒的長發中,動作輕柔地梳理,忙了一天的疲憊在此刻全部煙消雲散。
“下次不要這樣了,早些睡。”
“可是我好想見你。”楚音的眼睛已經閉上了,在沉睡的邊緣徘徊,聽見他的話卻條件反射般嘟囔着回答,“畢竟,你是我最親的人。”
徐巍的似鐵的心化作一灘水,從胸口,沿着血液流向全身,流向四肢百骸。
最親的人,這是何其沉重的字眼。
親人不待見他,唯一願意真心對她好的,只有一個見過幾次面的外祖母,她似乎也沒有了別的選擇,思及此處,越發心疼,這樣的年輕,竟是幾乎落得一個孤家寡人的地步。
“明日收個尾,事情就差不多處理完了。”
“那我明天……啊~還等你。”楚音又打了一個哈欠,這句話一說完便頭一歪,沉沉地睡過去。
徐巍沒有騙她,次日,他沒有延長工作時間,和其他人一樣,規定的時間一到就離開軍營了。
幾個副将看着徐巍匆匆離去的背影,興致勃勃地咬耳朵。
“将軍今天這麽努力,連午飯都不吃,就是為了早點離開。”
“畢竟成家了,不一樣,哪兒像你,光棍一個。”
“就是,夫人在府裏等着呢。”
“你也是光棍,少說我。”
“哎~此言差矣,我很快就不是了。”
此言一出,其他幾人瞬間站了起來,抓住他的衣領,氣勢洶洶地問:“什麽,是不是兄弟,這麽大的事情怎麽不早說!?”
“早說這不是怕不穩定嗎。”
這下幾人更是像炸開了鍋,吵翻了天。
徐府。
楚音正在招待葉熒。
她這次是作為葉家未來的家主過來感謝徐巍對葉家的幫助。
初聽此話的時候楚音十分驚訝,距離上一次葉獻過來也不算很久,葉熒居然真的頂替了葉獻的位置。
不過,楚音估計葉家內部情況不大妙,否則不會只讓葉熒一個人過來道謝。
徐巍回去的時候,楚音正在和葉熒說客套話。
“前些日子看貴府忙碌,便一直沒有來拜見,還望夫人不要介意。”
說來好笑,楚音比葉熒還小一些,現在葉熒卻叫她夫人。
就在楚音準備回答的時候,視野裏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看見他回來,楚音又驚又喜地從座椅上站起來,走到他跟前,問:“今日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快坐快坐,累壞了吧。”
葉熒也起身向徐巍屈膝問安。
“不必多禮。”
葉熒看出徐巍的心都落在楚音身上,便簡單地向徐巍講述了自己的來意,并表達謝意,然後識趣地離開了。
楚音數日未曾好好看過徐巍了,見人一走,立刻對他說:“怎麽黑眼圈這麽重啊,吃了晚飯,快些洗漱上床休息。”
“你陪我睡。”徐巍從背後抱着她,嘴巴貼在楚音耳朵邊上呼氣。
“我陪你,當然陪你。”
“我不是說這個……”
徐巍把嘴巴直接貼到楚音耳朵上,這下楚音明白了。
她氣鼓鼓地想:不知道休息,腦子裏還想着那檔子事。
似乎是看出來楚音的想法,徐巍毫不臉紅地解釋:“那對我來說就是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