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大門緩緩關閉,隔絕了這對父女。
一牆之隔,仿若天地。
大門合上不久,門口的守衛走到楚立面前,告知他可以離開了。
楚立宛如丢了魂,在良久的沉默之後,顫顫巍巍地磕了一個頭,高聲地喊:
“謝陛下恩典!”
然後艱難地站起身,顫顫巍巍的離開了,那一句話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抽走了他的脊骨,讓他再難挺直腰杆。
這麽一打岔,楚音也歇了出去游玩的心思,遣退了兩位宮女,躺在床上休息,一直到晚上也沒有出去。
夜色黯淡,天無點星。
随着兵部尚書“自願”上繳家産的消息被宮中的各路眼線傳出,隐藏于暗處躁動不安的人們更加惶恐,生怕下一個就是自己。
這場動亂并沒有持續多久,一批人離開,一批人上位,官場永遠不缺有能力的人,多的是懷才不遇的滄海遺珠。
趙景的目的也正是如此,攪渾池水,激濁揚清。
這些人一收拾,國庫都充盈了不少,順帶趙景讓張公公挑了一些東西送到楚音那裏。
賞賜也給了,事情也解決了,楚音離開皇宮的時間也該到了。
出宮需要令牌,楚音這裏沒有,便托錦秋去問今上身邊的張公公拿。錦秋沒想到她居然真的一直惦記着離開,滿臉糾結地去找張公公。
那邊的小太監認得她是伺候楚姑娘的宮女,進去通報了一聲,很快就出來帶錦秋進去見張公公,
Advertisement
“跟我進來吧,幹爹都吩咐過了。”
錦秋猶豫了幾秒才柔聲對張公公說:
“張公公,楚姑娘想問問什麽時候能出宮?”
張公公面色不變,只是笑了一聲,說:
“這我哪裏知道,還等聖上的吩咐,我才好辦事。”
“……叨擾公公了。”
錦秋稍微松了一口氣,面上帶了些真心誠意的笑,對張公公說了一句客套話才離開。
錦秋把話帶回去的時候,楚音難免有些失落,但春潭的表情卻與錦秋別無二致。
果然如此,聖上沒有要放人的意思,天子想要得到的女人,豈有輕易放走的道理,這位楚姑娘也是太天真了些。
又過了幾日,一直沒有消息傳進來,楚音心裏越來越焦急,錦秋和春潭卻越發篤定自己的猜想,深感自己十分幸運,這極有可能可是新皇登基以來的第一位妃子,按照目前的情況,還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
人嘛,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抓住了這份機緣,說不定日後就能步步高升了。
等的時間久了,楚音實在着急,就自己過去找趙景。
錦秋和春潭完全不急,認為這是一種情趣。
楚音去之前還斟酌了半天,結果過程出乎預料地順利,就好像是趙景一直等着楚音來找自己提這件事一樣,楚音一開口就應下了。
就在張公公去拿令牌的時間裏,門口的侍衛來報:
“骠騎大将軍和右相求見。”
“宣。”
“陛下,民女先行告退。”
他們之間的談話不是他一個毫無身份的民女可以聽的,萬一知道了什麽不該知道的東西,那可就麻煩了。
“等令牌拿了再走吧,今日沒有什麽要事。”
既然他都這樣說了,楚音只好留下,橫豎也沒有多久。
很快,楚音看見兩位樣貌出衆的男子并肩而行。
一位身披铠甲,身材高大,寬肩窄腰,眉眼俊朗,臉上帶着常年征戰養出的淩厲之感,手背青筋突起,極具力量感,迎面走來時氣勢十足,叫人幾乎不敢直視。
這位一定就是骠騎大将軍徐巍,那另一位風姿卓然的便是右相了。
楚音只敢快速打量一眼就趕緊低下頭行禮。
二人的表情有些意外,沒想到趙景這裏還有一位女子。
徐巍的眼神在楚音身上停頓了幾秒才收回來,楚音低着頭,沒有發現這份異樣。
溫雁吹瞄了一眼徐巍,然後開口問道:
“這位姑娘是?”
他們今日幾個今日相聚是為了小小地慶祝一下,在場的都是自己人,他們兩個為趙景辦事也不是一天兩天,如果這位姑娘也是盟友,沒道理他們不認識。
“給你們介紹一下,”趙景放下手中的淡青釉荷葉紋杯,從太師椅上站起來,把手往背後一背,姿勢神态透露出一派輕松,“這位楚音楚姑娘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這麽一說溫雁吹瞬間就反應過來了,之前那一次暗算險些奪去趙景的性命,趙景一死,他們多年來的籌謀便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知道了這一層關系,徐巍和溫雁吹的表情霎時間緩和了許多。
“原來是楚姑娘。”
接下來的談話楚音插不上嘴,只能安靜地坐在一旁,楚音拿到了令牌就準備收拾東西離開皇宮了。
錦秋和春潭不敢相信聖上居然真的讓楚音出宮,這樣一來,之前的一切都成了自己做的春秋大夢,一時之間不能接受這樣的落差,臉上的表情險些沒挂得住,但于骠騎大将軍,右相和聖上都在場,不敢表現出來。
楚音離開的時候,徐巍隐蔽地看了一眼她搖曳生姿的背影,一回頭就和溫雁吹的眼神對上了,那一瞬間,徐巍後背發涼,
明明自己也沒做什麽,可就是莫名其妙地有些心虛,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好在他很快就把目光移開,仿佛這場對視只是一個巧合。
“這位楚姑娘樣貌甚美。”
溫雁吹施施然評價了一句,沒給另外二人開口的機會,緊接着就回歸到他們的正題。
另一邊,楚音快馬加鞭地收拾行李,但賞賜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即便有錦秋春潭的幫助,也收拾了半天,等到差不多可以出發的時候,天邊已經漫上了橘紅的晚霞。
楚音急急忙忙地往外趕,生怕晚一步出不了宮。
緊趕慢趕的,好不容易趕到了最後一道關卡,擡眼一看,是一個熟悉的身影,身披铠甲,再走近些,楚音徹底确定了,是那位戰功赫赫的骠騎大将軍,但身邊卻沒有了右相的影子。
聽見了馬車的動靜,徐巍回頭一看,正巧看見楚音掀開窗簾,從馬車裏探出頭來,垂落在耳邊的發絲随着馬車的晃動搖搖擺擺,陽光照在楚音的臉上,有些刺眼,令她不自覺地蹙起眉頭,微微眯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發間插着一只金鑲玉蘭簪。
當真是好風景。
只可惜好風景不常有,楚音看了一眼外面,就放下了簾子。
直到馬車駛至宮門口,楚音在馬夫的攙扶下走下馬車,先向徐巍彎了彎膝蓋,然後才遞給守衛令牌,這是最後一道關卡,皇宮令牌不可外帶,守衛檢查無誤之後會直接收起,放行。
“楚姑娘這是要出宮?”
待在一旁的徐巍冷不丁開口說話。
“對,我本就不是宮中人,自然不便久留。”
楚音沒想到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将軍會向自己說出這種類似寒暄的話來。
“天色已晚,姑娘一個人外出恐怕不安全。”
楚音擡頭看了一眼天色,說:
“是有些晚了,我盡量動作快些,勞煩将軍費心。”
徐巍看了一眼她水紅色的嘴唇,收回目光說:
“我可以幫你,作為報酬,你順道載我一程如何?”
“順道……載你一程?徐将軍如何知道我們就一定順道呢?而且,男女授受不親,我這裏只有我坐的一輛馬車是可以載人的,後面的都放滿了行李,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坐了。”
“你誤會了……”徐巍停頓了一會兒,似乎是在組織語言,“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坐在外面,幫你趕馬車,先把你送到家,然後這輛馬車借我,我可以自己回去,之後我會派人将馬車還回去。”
?
楚音的腦袋裏緩緩冒出一個問號,不論怎樣想,她也無法将這段話和“順道載我一程”劃上等號。
她實在是想不明白,一個将軍怎麽會缺回家的馬車?而且,他不是和右相一起來的嗎,為何不求助右相,反倒找上了她這個一面之緣的陌生女子。
這件事處處透露着詭異,楚音在心裏反複盤算,不敢答應。
天邊的雲彩走得極快,肉眼可見的,逐漸走遠了,不過耽誤了一會兒,天色就暗淡了許多。
楚音看在眼裏,急在心裏,這下是真的要天黑了,徐巍說得沒錯,她一個女子半夜走在外面,的确是件危險的事,加上門口的守衛也提醒二人要快些離開,楚音最後還是答應了他的請求。
“那好吧,麻煩徐将軍了。”
“不麻煩。”徐巍的臉上露出幾分真心誠意的笑容,等楚音上車之後,雙手抓住馬車邊緣,一個用力就跳了上去。
楚音在裏面看着他的動作,心說:
到底是身手好的習武之人,雖然看着塊頭大,身姿卻十分輕盈。
一個骠騎大将軍在做一個民女的馬夫。
這件事已經怪異到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信的地步了。
不過皇宮門口的守衛都十分恪盡職守,除了自己的分內之事,其他的一概不管,仿佛是瞎了眼,對這件事視若無睹。
等二人出了宮,就重新關上大門。
宮外天色漸晚,路邊的商鋪已經關了不少了,路上的小攤販也在收拾東西回家。
好幾日沒有看見這幅往日裏司空見慣的場景了,一時間竟有些恍然。
這幾日經歷的事情太多了,說是生死一線也不為過。
進宮,出宮。
兵部尚書府庶女,與家人斷絕關系的孤女。
從前她腳纏鐐铐尚且努力為自己而活,今後褪去枷鎖,更當自由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