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酒可以亂喝,話可不能亂講。”徐麗極力逞笑,“我怎麽就變成個殺人犯了呢?”
梁澤替她合上病房門,這恰好阻絕了那裏頭的尿臊味,也能确保兩人的對話不被第三個人聽到。他總是充滿警覺。
“或許你可以在別人面前裝出一副茫然無辜的樣子,但是徐麗,你騙不了我。”梁澤很難相信自己,在對方抓住自己軟肋的前提下,還能如此有底氣地和她講話,“622我已經在查了,肖楠的事我拿不準你,但622.......咱們走着瞧。”
“這都過去多少年了,梁警官,你的卷宗還能找得到嗎?”徐麗勾起一抹媚笑,“就算你找得到,當年那些證人證物,如今七零八落。何況已經懸置了這麽久,又要從頭查起,只怕需要很多時間吧?”
梁澤定定然看着眼前女人,她越是風輕雲淡,便越顯得自己進攻意圖明顯。
梁澤試着讓自己冷靜下來,“當初622案發時,你作為馬德文家的住家保姆,與男主人馬德文糾纏不清。事發前一月,馬德文前妻曾向你出示一張十萬元人民幣的銀行卡,要你主動退局。但你卻提出自己暫時無處可去為由,乞求寬限一個月的時間。
結果沒到一個月,馬德文家所在的小區就爆發大面積火災,火情源頭正是馬德文家的三居室。馬德文妻兒雙雙命喪火海,連帶着同小區的六十多口無辜群衆接連受害。馬德文那個沒滿月的兒子甚至連全屍都沒留下。後來你主動提交證據,控告馬德文與你有私情往來,看似引火燒身,卻是刻意将警方的調查方向往馬德文身上引。只可惜當時我摔傷了腿,遠在沈陽,鞭長莫及。
最後馬德文放沒放火沒查到,倒是查出不少他的黑産,他也因此被關四年,622案也一并懸置。而卷宗顯示,馬德文入獄不到半年,你就和同鄉劉成林引渡到胡志明,靠經營發廊和地下臺球室為生。”
“真是一場酣暢淋漓的調查。”徐麗由衷鼓掌,“可是......梁警官,好端端的,你怎麽會摔傷腿呢?”
“........你什麽意思?”梁澤垂眸看向隐約顫抖的膝蓋,一股涼意從後背直蹿天靈感,“難道這跟你.......?”
“小梁警官,這可不興亂說。”徐麗甩了甩頭發,深紅色甲貝勾動發尖,神色幽微,“我只是感慨,年紀輕輕的,就瘸了腿,真是太可憐了。”
“你不用在這兒跟我陰陽怪氣。”梁澤剛壓住的情緒又頂了上來,“不用你來可憐我。”
“我沒心思可憐你,”徐麗立刻斂住笑,眉目間鋒芒畢露,“李威龍,別給臉不要臉。”
“陳東實就在屋裏,你現在就可以去告發我。”梁澤指向病房,“去啊,進去告訴他,我就是李威龍,你不就會拿這個威脅我嗎?你以為我會怕?”
“我從來沒想要拿這個威脅你,”徐麗對上他的眼,“是你一而再、再而三,跟一條瘋狗似的咬着我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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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查到了肖楠那通電話是我打的又怎麽樣?難道這就能夠證明,是我在電話裏告訴了她童童被綁架了嗎?你有錄音證據嗎?還有622,你查到的不過都是些無關痛癢的陳年往事,又能改變什麽呢?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私心作祟的結果。你眼紅陳東實和我親近,眼紅我和他發生的一切,這一切,都讓你如鲠在喉。
李威龍,別裝了,穿上龍袍你也不像太子,別以為套上身警服就當自己是正義天使,這個世界有很多事是不分對錯的。你與其關心我是否會搶了你的心肝寶貝陳東實,還不如關心關心......”
女人微微一頓,深吸一口氣,答:“你的另一條腿。”
“我不會退縮的——!”
望着徐麗袅袅離去的背影,梁澤引亢咆叫。
然而對方甚至連片刻的停留也沒有,接下去的每一步,都走得流暢又穩健。高跟鞋的噠噠聲回蕩在走廊裏,夕陽照進來,映出女人如水蛇般扭曳的蜿蜒身影。
有時梁澤覺得,徐麗就像一口優美深邃的古井,人站在井邊,不自覺被水中世界所吸引。等到他們競相接一連二地投進井裏,卻發現,下面只有水藻和穢泥。魅力就像波浪,扼住人的喉嚨,讓你無法反抗。最後只能被淹死在這片粼粼漣漪裏 ,泡發成駭人的巨人觀。
沉默有時就是最好的殺傷武器。看着徐麗不動聲色地回應,梁澤已覺力不從心。
“我不會認輸的......不會......我不會輸的。”
男洗手間裏,梁澤将水龍頭開到最大,一捧一捧的涼水沖刷着臉。
陳東實在病房待了半天,沒看到人,一路摸索到男廁,見梁澤有氣無力地癱靠在盥洗臺前,如遭重創一般,頓将滿肚子埋怨的話咽了回去。
“咋了?”陳東實給他遞紙,“來大姨父了?”
他就愛開些不合時宜的玩笑,來掩飾內心自覺滿溢的擔憂。
梁澤沒工夫搭理他,抽紙擦幹臉上的水,将濕噠噠的紙巾甩手扔給陳東實。
“有脾氣?”陳東實快步迎上去,想去搭他的肩,結果被人一把撂開。
“別碰我。”梁澤心意煩亂,臉上跟着沒啥好氣色。
陳東實收起玩鬧的興致,正經道:“怎麽了?”
“沒怎麽,”他又別扭起來,扭捏一會兒,覺得不妥,不甘心地問,“你老實說,陳東實,如果徐麗沒跟馬德文結婚,你是不是就跟她在一起了?”
陳東實登時呆在原地,這個狀态足足持續了□□秒,他一下子詞窮起來,“說得啥話,你楠姐剛死......”
“那如果楠姐不是剛死呢?”梁澤拉着他衣服,不依不饒,“她沒死呢,她就在哈爾濱安生生孩子呢,陳東實,你老大不小了,難道就沒想過再娶一個?”
“你在開什麽國際玩笑。”陳東實不知這句話是說給他聽的,還是自己聽的。
梁澤漸松開那只緊張的手。
陳東實沒好氣地說:“就算沒你楠姐這些事兒,我也不會二婚的。甭管徐麗張麗王麗的,你說我沒事去禍害一個正經姑娘家幹嘛。”
“你就是個狐貍精。”梁澤又氣又覺得這個比喻很好笑,“藍顏禍水。”
“我謝謝您,”陳東實老臉一垮,“古往今來,你見哪個禍水有我這麽挫的。”
“誰說你挫?”
“徐麗呀,”陳東實後知後覺,“也沒說我挫,就是看我穿得太寒酸,說要帶我買衣服呢。”
“買衣服?!”梁澤差點跳腳,“她還要給你買衣服?”
“你反應這麽大幹嘛?”陳東實一時摸不着頭腦,“妹妹給哥哥買衣服,那不是很正常。”
“那我也沒衣服穿了,怎麽沒人給我買?”
“那有啥的,明天一塊兒去呗,她眼光好,剛好也一起幫你選選。”
“真的?”梁澤一下又笑了,陳東實作怪:瘋瘋癫癫的,一點兒也沒個人民公仆的樣子。
“我去了,就不怕打擾你們二人世界?”
“你看你這話說得,你再這樣我就不讓你去了。”陳東實虎臉吓唬他,“還有,到時候可別又說話夾槍帶棒的,你一個大男人,幹嘛總是跟一個女人計較呢?”
“那你還沒回答我剛剛的問題呢。”梁澤眼巴巴看着眼前男人,像個讨要香蕉的嗎喽。
“啥問題?”
“如果徐麗沒跟馬德文結婚,你會和她在一起嗎?”
“會,”陳東實點頭,“我不僅會,我還請你當伴郎,一起來見證,我把婚紗照複印一幅,挂你家床頭,讓你天天看,日日看,每天都為我兩祝福,你滿意了嗎?”
梁澤知道他這是在玩笑,卻還是氣不過,伸手擰了他一下脖子肉。
“哎呦疼.......”男人嗷地大叫。
“現在知道疼?”梁澤一個勁撲棱,“讓你鬧讓你鬧.......”
陳東實抱頭鼠蹿,無人的樓道裏,唯餘笑聲。
同一棟樓往東若幹米,地下停車場,徐麗領着香玉看完陳素茹從電梯間出來,停在角落裏的凱迪拉克早已打好空調。
徐麗先将香玉塞進後排,中途接了個電話,再不疾不徐地脫了絲巾,鑽到副駕。
戴着真絲手套的司機随時恭候指令。
女人拉開夾板,翻出一瓶香水,四周噴了噴,邊噴邊同司機說:“改道,去馮老板那兒。”
車前鏡裏的眼睛閃過一絲不安,但很快被素日的單純所替代。
徐麗扭頭溫笑,“別怕,只是帶你去見個人。”
香玉緊攢着裙角,司機心領神會,開門下車,從後備箱拎出一只行李箱。徐麗挑挑揀揀,從中拿出幾件顏色俏麗的衣裳,一并塞進後排車廂裏。
“又不是頭一回了,緊張什麽?”徐麗摘下墨鏡,看着女孩不情不願的臉,揉了揉眉心,“把衣服換了。”
眼見女孩仍扭捏不肯聽從,徐麗揮了揮手,示意司機走遠一些,香玉的情緒這才平靜了些。
“你放心,這次的馮老板,肯定不會像上次那個那樣,你相信我。”
“麗姐........”再擡起頭,香玉已是淚眼,“你不是說是最後一次了嗎?”
“是呀,”徐麗替她抹淚,“可我說的最後一次,是這次是最後一次。”
她搖了搖女孩肩膀,柔聲勸慰,“你就當幫幫我好不好?就幫我最後一次,我發誓,真的是最後一次。”
女孩止住哽咽,顫抖着點了點頭,爬回到車廂裏,褪下裙子。
徐麗守在外面,半支煙功夫,裏頭已經換好了衣服,還畫了個不合時宜的成熟妝容,頗有些老道的豔俗氣。
“乖女兒,”徐麗摸摸她的臉,“你這樣子,那群老總見了肯定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