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到底發生什麽了?!你幹嘛打我?!”
陳東實忙用手護住腦袋,雨珠混合冰雹,噼裏啪啦砸在身上,才敷上藥的傷口,此時又扯出幾分陣痛。
肖楠雨淚滂沱,“你問我怎麽了?該我問你怎麽了才對!陳東實,你到底把童童怎麽了?!”
女人聲如嚎啕,一手撐着車門把手,一手摁住高高隆起的大肚。梁澤聽到動靜,趕忙跑了上來,見到肖楠一身狼狽地坐在地上,又哭又鬧,和陳東實一樣不可避免地疑惑起來。
“你先起來......”陳東實伸手拉她,“你現在還大着肚子.......咱有話好好說,好好說行不行?”
“誰要跟你好好說!”肖楠抓住陳東實的衣角,面目扭曲,“陳東實,是誰綁架了童童!?到底是誰要綁架她?她現在到底在哪裏?!你快說啊!”
“你先別激動......別激動.......”陳東實不知該說些什麽,他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只得陪女人一道,承受着暴雨的沖刷。
“是啊楠姐,你現在還懷着孕,還是先進去躲躲雨吧.......”梁澤幫着撐傘拉人,“童童現在好好的,啥問題都沒,你是從哪兒聽到被綁架的事?簡直是子虛烏有!”
陳東實凜凜掃了梁澤一眼,咽下一口雨水,将女人拽了起來。
“你們都別碰我——”肖楠揚手推開梁澤,哭臉揉成一團,嘶聲控訴,“童童就是被綁架了!你們誰都別想騙我!你們只管告訴我,她現在究竟在哪裏?在哪裏啊——?!”
陳東實與梁澤對視一眼,頓時明白,原來肖楠已經知道了童童被綁架的事。只是原本要回哈爾濱待産的她,又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呢?
陳東實抹了把臉上的水,全力解釋,“你先冷靜下來,等我回去慢慢跟你說.......現在外頭這麽大的雨,你還懷着孕.......”
“我就要你現在告訴我!”肖楠奮力嚎啕,脖頸間青筋暴起,或許是太過用力,她下腹一澀,不由得疼得蜷在了一起。
“陳東實我告訴你,要是童童真有個三長兩短,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女人忍住劇痛,悍然起身,雙手不停抓撓着男人的臉。她全身淋得濕透,泥點子沾了滿頭,雙腳下的水波,也氲出一股透明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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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不該把童童交給你,我就知道你不會是個稱職的好父親!”肖楠字字絕望,“陳東實,她要真出了什麽事,我這輩子都不會原.......”
“諒”字未出口,肖楠像是察覺到了什麽,伸手探入裙底,摸出一手的紅。她滿眼驚懼地看着五指間黏稠的血液,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快快快進去叫人!先把她擡進去再說!”
梁澤連傘都顧不上撐了,扔了就往局裏趕。不一會兒,一窩協警紛紛趕來,衆人手忙腳亂地将肖楠攙回到醫務室,無奈還沒等醫生診完,女人便痛得面色烏青,哭叫聲一聲賽一聲凄厲。
“看來這兒的設施怕是跟不上了,得趕緊聯系救護車,立馬送醫院!”陳東實哆嗦着手,看着肖楠抽搐不止的慘狀,雙腿軟到連路都沒法站穩。
“完了你們看,血........!地上有血!”李倩身邊的一個小女警叫了一聲。衆人忙向肖楠身下看去。只見她大腹便便的孕婦裝下,暈開一片烏黑色的血泊,李倩忙将男人們統統趕了出去,屋內只留醫生和兩三名女警陪同。
簾子後的慘叫聲一浪蓋過一浪,陳東實杵在外頭,心亂如麻。好在救護車及時趕到,大家夥顧不得喘息,又幫襯着醫護人員将人拖上擔架。
上救護車前,肖楠抓住陳東實的手,嘴裏依舊喚着肖童。陳東實一邊安慰她童童已然無事,事情都已妥善完結,一邊飛快思考着,到底是誰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肖楠,故意引來她與自己厮鬧一場?!
救護車如離弦之箭般飛駛在高架橋間,陪護在側的陳東實愁緒迷惘,不知所味。梁澤陪在陳東實身邊,此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麽,他做李威龍時,領受到的肖楠的恩惠并不少。
“你先別急.......現在事情既然發生了,我們就一件件來處理。”為今之計,梁澤只得緩緩而治,盡量理性道:“我們現在要搞清楚的是,是誰把童童被綁架的事告訴的楠姐。還有一個細節,為什麽是楠姐一個人回來的?之前不是聽你提過,方文宏一同陪她回哈爾濱了嗎?怎麽這大下雨天的,放任一個孕婦自己冒着雨跑到公.安局門口了?”
“對.......方文宏,還有方文宏!”陳東實恍然大悟,擡眼看向擔架床上昏迷不醒的肖楠,伸手去她身上摸索。
“你在找什麽?”
“她的手機。”陳東實氣喘如牛,似乎還沒從片刻前肖楠痛哭流涕的狀态中緩過神來。他摸遍了女人全身上下的口袋,終于在褲子後頭的夾層裏找到了那只小靈通。
“找到了,方文宏的電話。”
陳東實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果斷摁下通話鍵。但不曾想,電話并沒能如願打通,一聲和緩的“您撥打的電話已經關機”,将他又重新拍回到冰冷的現實中。
“這種關鍵時候,方文宏卻找不到人了,這裏頭一定有什麽蹊跷。”梁澤摁住陳東實死命狂顫的雙手,将人半摟在懷中,“別擔心,東實,有我在.......有我........”
車子很快抵達了國立醫院婦産科。肖楠直接走急診通道,拉進了手術室。梁澤陪陳東實蹲在手術室外,直到夜幕将至,方文宏才姍姍趕來。
“你他媽的.......”陳東實一個箭步上前,抓起對方的領子,扭打在一起,“你把肖楠怎麽了?你把她怎麽了?!”
一臉驚詫的方文宏不明所以,“你還問我怎麽了?我還想問你呢!”
“你們兩個都先把手撒開!”梁澤從中勸架,他知道陳東實的性子,向來不是個溫馴的。平時看着多老實巴交的一個人,發起怒來,跟野牛似的難以控制。
方文宏質問道:“我們兩口子本來好好的都上了火車了,都已經出國境線了。結果肖楠接了個電話,整個人的臉色一下子都變了,哭着鬧着要回外蒙。我還想問問你怎麽回事呢?怕不是又使了什麽心機手段,把她喊了回去!”
梁澤迅速奪過陳東實手上的手機,果不其然,在通訊錄最頂端,有一則通話時間僅不到一分鐘的已接來電。
“接着肖楠就跟瘋了一樣,在下一站就下了車。我怕她挺着個大肚子出事,一路跟着她。我想她要回外蒙那就回嘛,結果出站取行李時,她趁我不注意,自個兒跑了。我在換站的月臺上找了兩三個鐘頭,才知道她那頭已經到烏蘭巴托了。接着就是接到你們警察的電話,說我老婆出事了........”
見陳東實面露懷疑,他又将自個兒手機掏了出來,說:“不信你們看,我這兒還有跟警察的通話記錄呢。”
梁澤跟着瞅了一眼,的确是自己局裏的電話。看方文宏這樣子,也不像是會撒謊的,姑且就當他說的是真的。那麽按他這樣說的話,那個電話又是誰打的呢?
“別看了,這是公用電話的號碼。”
陳東實看着梁澤一副認真思考的樣子,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跑了這麽多年出租車,公用電話的區號還是分得清的。”陳東實也不想潑人涼水,可事實如此。他寒聲道:“打這個電話的人,一定告訴了肖楠童童被綁架的事。只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他有什麽目的?”
“難不成是........借刀殺人.......?!”
梁澤瞳仁一縮,仿佛腹背受擊一般,冒出一頭冷汗。他像是想到了什麽,慌不擇路道:“你們在這等我!我去去就回,去去就回!”
“你去哪兒?”
“你別管我.......”沒有得到确切答案前,梁澤并不打算告訴陳東實他的揣測,“你只管在這兒,好好看好楠姐和童童,手機保持暢通,等我消息!”
梁澤一路瘋跑出急診大樓,不顧洶湧車輛,穿梭在風聲咆哮的城市街頭。他不知自己跑了多久,直至見到一輛空載的出租,二話不說,拉開車門鑽了進去。
“市公.安局。”
梁澤撥通手機,聯系到警局的同事,讓他幫忙扣住徐麗。然對方告知,徐麗已做完筆錄走了,不過有同事聽到她曾提到要去市監獄見劉成林,于是梁澤又讓司機改道,駛向市監獄所。
同一片天空下,同一片陰霾。此時的市監獄所上方,一樣地暴雨狂風,波雲詭谲。
徐麗身着一身深紅色連衣包臀裙,腳踩細長高跟鞋,妝容精致地走在探監室的過道上。拘留室裏的犯人們紛紛探出腦袋,有的膽子大的,沖女人招手挑.逗,嘴裏叽裏咕嚕冒着不堪入耳的下流話。
女人面色平平,一路衣帶飄香地走到兩位獄警前。有曹建德的招呼,兩人特意被安排在單獨的會談室裏對話。
“我們就守在門外,如果犯人對你做出什麽危險舉動,務必立刻呼救。”
獄警吩咐着最後事宜,徐麗循例在此等候。不到十分鐘,劉成林在一衆獄警的押解下,被推進了會面室。
“你膽子真大,居然還敢來見我.......”
劉成林露出一抹邪笑,陰暗光線下,更顯張狂。
不想徐麗不再如受害那日般驚恐無助,她甚是悠哉地撫了撫滿頭的大波浪,深紅色甲貝掠過腕間那條金手鏈,氣度雍容似一只優雅的母豹。
“這裏有監控,”徐麗笑意濃稠,“劉成林,你不敢對我怎麽樣。”
“你變了,徐麗。”劉成林拉開椅子,随身坐下,看着眼前衣衫妥帖、發絲柔順的貴婦人,恍惚覺得,他所認識的那個徐麗已同自己越來越遠。
“你變得不只是衣裳,化的妝,用的口紅.......”劉成林直勾勾看着女人的眼睛,“而是氣質、眼神、身段,統統都變了。變得像一條毒蛇,冷津津的,又漂亮的,血淋淋的恐怖美。”
“那麽是誰把我變成這樣的呢?”徐麗把玩着美甲上的碎鑽,吹了吹上頭的灰,笑意不改,“我是不是該好好謝謝你,謝謝你把我變成了今天這樣?”
“哼.......”男人搖頭苦笑,站起身子,似枝頭懸下的公蟒一般,将蛇信子刺啦到徐麗眼前。
“你以為你抱上了馬德文這棵大樹就可以高枕無憂了?想利用他的權勢報複我?殊不知,他恐怕比我更要難纏百倍。你讓馬德文殺我,可又怎麽會想到,他派人追殺到我時,并沒有着急下手。而是讓我做一場大案,讓警察來抓我。這樣他既可以不髒了自己的手,又可以趁機轉移警察的注意力,為他在納來哈的買賣鋪路。”
“所以呢?”徐麗毫無畏懼地對上他的雙眼,吐氣如蘭,“我的目的還不是達到了?你數罪齊發,繩之以法,不是無期就是死刑,劉成林,到最後你還是輸了。”
“到最後.......?”劉成林皮笑肉不笑,“還沒到最後呢,臭.婊.子。我是命不久矣,可馬德文,待在馬德文身邊的日日夜夜,都會讓你備受煎熬。你才是更痛苦的那個吧?”
徐麗抿嘴不語。
“你自己心裏也清楚,馬德文之所以對你柔情萬種,窮追不舍,不過就是因為你這張臉,有幾分他前妻的神韻罷了。”劉成林似抓到一絲破綻,猙獰大笑,“徐麗,你這輩子就只配做個替代。我時常想,馬德文在床上幹.你的時候,嘴裏是不是也喊着他老婆的名字?”
“老婆.......?”徐麗低下頭去,冷笑一聲,再擡起頭,眼中已是森森寒意,“他老婆不是早已經死了嗎?劉成林你忘了,當年哈爾濱那場大火,燒死了六七十號人。連帶着馬德文那沒滿月的兒子,都和他老婆一起死在了那場大火裏........”
“是啊.......”劉成林神色惘然,“那場大火........那場大火.......”
他看着女人的眼睛,剎那之間,一道游絲般的狡黠一閃而過。
“那場大火?!”男人猛地反應過來,吓得後退半步,跌坐在椅子上,“難道是你.......你.......?!”
徐麗有雙攝人心魄的眼,就像一片令人心悅誠服的海。劉成林第一次從她的眼睛裏見識到如此清晰的凜冽,以及那股比男人還要狠絕、涼薄的殺心。
“七年前的那場大火........到現在都沒追查到兇手的622重大火災..........”劉成林指着女人的臉,踉踉跄跄,“原來是你.......你.......!”
“原來你才是這個故事裏最大的反派!”
男人後知後覺,看着安坐在對面的徐麗,吓得淚流滿臉。
“我要告訴警察,我現在就去告訴警察,我要告訴他們,是你放火燒死了馬德文的老婆和孩子,是你燒死了那六七十口無辜的人,是你這個惡毒的女人,連沒滿月的嬰兒都不放過!!!”
劉成林乍起咆哮,狠狠抓住女人的頭發,如同一頭躁郁的雄獅。受制于人的徐麗非凡不慌,反婷婷袅袅道:“好啊,警察就在門外,你現在就可以告訴他們,當年那場舊案,幕後兇手就是我。只是你有什麽證據呢?劉成林,我剛剛可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承認,這些都只是你一廂情願地揣測啊!”
“你........!”劉成林将額頭狠狠怼向女人的劉海,四只眼睛兩兩相對,各有各的無堅不摧。
“還有,你可別忘了,你爸媽........”徐麗輕輕趴在男人肩頭,吹出一口撓人的熱氣,言語低切,“你的老爹老娘,現在可在馬德文手上。我又是馬德文的老婆,你說我要是吹點枕頭風,他們二位老人家突然心髒病發作之類的,死在養老院了........你說.......你們一家三口是不是就可以在下面團聚了?哈哈哈哈.......”
“你這個賤人,我要殺了你——!!!”劉成林擡手就要揮拳。下一刻,徐麗先聲奪人,哀呼“救命”,屋外的警察迅速破門而入,齊齊摁住發狂發躁的劉成林。
“徐小姐你沒事吧?!”獄警四下确認。
徐麗抓着手腕上的細鏈子,淡淡一笑,一臉無辜:“沒事,他只是談到他的父母,覺得做了這麽多錯事,對不起他們,想要拿我發洩罷了。”
劉成林滿是憤恨地瞪着眼前女子,極力掙紮着,卻無濟于事。他只得任由徐麗依依走近,蹲下身來,百般憐憫地看着自己說:“是不是呀?成林,你心裏一定很記挂他們吧?我相信你絕對不會想他們出事的,你放心,你在裏頭好好改造,我一定會幫你照顧好他們的。”
話音落下,徐麗翩然擡身,留下劉成林一人含淚切齒。男人的辱罵聲震徹廊道,徐麗充耳不聞,步步穩健地踩踏在走廊上。
百葉窗外透出月光,仿若一柄柄冰刃,割在女人臉上,洞見她眼底飛掠而過的得意。她站定在檐下,望着天邊那輪碩大又圓潤的滿月,露出一絲餘味悠長的笑容。
東哥,不會再有人阻攔我們了.......
不會再有了。
徐麗細撫着手上那條金鏈子,美目流轉,市監獄所大門前停下一輛出租。
梁澤擡腳下車,目光正對上十幾米開外的徐麗。兩人久久對望着彼此,仿佛再是澎湃激蕩的大雨都與他們無關。
“徐麗.......”
梁澤淋雨向前,胸前警徽熠熠生輝。
“是不是你告訴肖楠,童童被綁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