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你會自首?”徐麗笑了,不知是在笑他的愚蠢,還是笑他的虛僞,“但凡你早有這個覺悟,現在也不會東躲西藏地像只老鼠一樣。回頭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鬼,你唯一能埋怨的也只有你自己!”
“這樣嗎?”對面一聲冷嘆,似心間徹底灰冷,“原來你是這麽看我的.......”
“那不然呢?”
“我不想和你撕破臉。”原本哭訴哀求的口吻轉瞬即變,吐出的每一個字仿佛都帶着邪惡,“但你別忘了,我這兒還存了很多你的照片。”
“什麽照片?”徐麗心下一寒,腦海中飛快回憶着過往兩人的一切,心底深處某塊地方隐隐發涼。
劉成林難掩得意,“當然是你躺在床上一絲不——”
“劉成林你王八蛋!”徐麗氣得險将手機砸到牆上,她雙眼瞪得奇大,似要從眼底迸濺出血,“你到底想幹嘛?!你到底想幹嘛?!”
“反應這麽大幹什麽?”電話那頭的聲音越發惡寒,“你不一直都在賣嗎?還會在意這些?”
沒等徐麗說話,他又補充:“哦,我忘了,你現在可是大明星,金蝶的代言人。你說如果金蝶的客人們看見你一.絲不挂的樣子,這個場子,還開得下去嗎?”
徐麗“撲通”一聲癱在一旁按摩椅上,無助地扶住靠背,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你敢發出去,馬德文不會放過你。我也不會。”徐麗後知後覺,“讓金蝶開不下去,你就多了一個敵人。現在警察到處都在抓你,你也不想抓你的人裏,再多出一股馬德文的人吧?”
對方止住冷笑,徐麗順勢張嘴問價:“多少錢?”
“什麽?”
“這次你要多少?”徐麗懶得同他廢話,“三萬,五萬,十萬,還是二十萬?”
她死死摁住胸口,盡量避免讓對方聽到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被劉成林糾纏多年,她深谙此人脾性,劉成林貪財好賭,萬事萬惡歸根結底不過一個“錢”字,只要給他錢,就能換回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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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沉思兩秒,斬釘截鐵:“三十萬。”
五分鐘後,手機鑽進一條短信,回撥是空號,短信內容只有一個簡短地址,和截止日期。附注裏明确寫着,要徐麗本人親自送去,不能報警。她一下子反應過來,這是劉成林在給自己下最後通牒。
只是,她上哪兒去找這三十萬?
上次綁架香玉,那十萬贖金還是馬德文仗義出手。她本不想跟馬德文有過多牽連,卻還是不可避免地欠了他一個人情。那這次呢?難不成再去麻煩他一次?可這三十萬絕非易事,就算馬德文願意幫忙,能在短時間內拿出三十萬現金的人,放眼整個烏蘭巴托都屈指可數。
徐麗越想越惱,扶着額頭在屋裏走來走去。外頭的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見停的樣子。香玉做完飯張羅着開桌,見徐麗面色不大好,也不敢多問。
一頓安靜的晚飯,天外雷聲轟隆。
城市另一端,陳東實剛收回安全帶,正準備關滅車前燈,見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定在雨簾中。
他總是如此,行蹤不定,一如既往帶着溫溫的笑,仿佛再磅礴的風雨都與他無關。
梁澤今天穿的是一件深駝色風衣,比例修長,像一朵孤立的菌菇。衣服下擺上沾了些許水,濕漉漉的,暈得顏色更深,更加觸目。
“吃了嗎?”梁澤擡起備好的煙,指了指對面還沒打烊的小飯館。陳東實沒吱聲,兀自開了車門,一頭紮進局促的傘裏。
“特麽的,就不知道買把大點的傘?”陳東實看着難以落腳的這一畝三分地,不想他淋着,也怕自己淋着,他忍不住笑罵眼前的笨蛋。
梁澤嘻嘻哈回:“這傘怎麽了?這本來就是單人傘,誰讓你這麽壯,最近身上的肉好像更緊實了。”
陳東實憨憨一笑,任梁澤上手象征性捏了一把他的胸。兩人不知不覺處成了現在這副樣子,朋友不像朋友,戀人不像戀人,陳東實說不上來什麽味兒,總之不排斥。
“我告訴你多少遍了,以後少跟徐麗來往,你還天天往她店裏跑。”
屁股剛落座,梁澤開門見山。
陳東實猛地反應過來,“你又跟蹤我?”
“是保護。”梁澤翻開菜單,邊檢索着邊翻着嘴皮子,“這種女人,劣跡斑斑,成分複雜,你怎麽就不開竅呢?”
“那你怎麽就一定要盯着她不放呢?”陳東實同他擡杠,“上回說懷疑她跟馬德文有一腿,這次直接扣個成分複雜的帽子,她或許真的劣跡斑斑,那你呢?你能告我,為啥對她這麽窮追猛打的嗎?”
“行行行我不同你争。”梁澤主動作罷,“我才說幾句,你可是有十句等着我。”
“你不會.......”陳東實臉色微變,揶揄逐漸轉為八卦。
“不會什麽?”
“你不會喜歡徐麗吧?!”
梁澤差點噴水。
“一定是,你小子,”陳東實又氣又酸,“有未婚妻還不老實,惦記着人家年輕漂亮,看我跟她走得近,你小子饞了?”
“陳東實你再說這種胡話信不信我打爛你的嘴?”梁澤拿涮杯子的水唬他,“你腦子天天在想些什麽?”
“那你說是不是?”陳東實認真了。
這下梁澤也來了勁,同他玩鬧,一對狹長眼瞄來瞟去,如同某些志怪電影裏的狐貍書生。
“那你想我是......還是想我不是?”
陳東實看着他的眼睛,彷如寒潭無端。和徐麗的美人目不同,梁澤的眼睛,瞳仁碩大,睫毛烏黑,潤滋滋的,像是能随時流出水。他莫名想起自己的老母,她也有一雙時時刻刻都在流淚的眼睛,失調的淚腺并不阻礙它的美麗,恰似眼前人的雙眼,霧氣氤氲也阻擋不住落英缤紛的夢幻與遙遠。
“要不.......”陳東實誠實地咽下一口口水,“我們還是點菜吧。”
梁澤方才打住玩笑,收回那寸寸逼人的目光,似逼良為娼的劍喉,倒顯得某人像個小雞崽一般,手足無措起來。
“合着你今天來找我,就為了跟我說這些?”陳東實開始沒話找話。他招呼了兩瓶酒,看對方沒有要早去的意思,酒往往是男人間傾吐心腸的利器。
梁澤拿圓珠筆在菜單上劃着菜名,說:“當然不是,你等我先把菜點完。”
兩人,六菜一湯,少有的奢侈,陳東實還加了二斤熟牛肉,不忘最後補上個自己最愛的番茄炒蛋。
“你這是沒打算給我省錢?”梁澤抽出兩支煙,水到渠成似的塞到陳東實嘴裏,替他打火。
陳東實安然享受着某人的服務,吞雲吐霧道:“梁警官有錢,反正不是我請客。”
梁澤笑了,彈了彈煙灰,正色道:“說回正事,納來哈之後,馬德文又安排了一批新的□□對象,那天在金蝶你也看到了,我就直接說了,這名單裏.......”
“我知道,有陳斌。”陳東實一想到這孩子就腦仁發疼,他抿了口煙,拉下愁眉,“這孩子也是可憐,我是看着他一步步變成這樣的,卻也無可奈何。”
“這不像是你的作風啊,陳東實。”梁澤點了點桌面,“你不是最愛做老好人嗎?怎麽這次,不出手教育教育這孩子?”
“我有心教育,人家未必領情。”陳東實苦笑,“你們要管就管,要抓就抓,不用顧忌我。”
話到這兒,他才明白梁澤這頓飯的用意。原是怕自己下手太重,傷着陳斌,連帶着傷了自己,這裏的傷不是指傷身,而是傷心。
梁澤意簡言赅,“如果是往常,的确會下逮捕令強制移交到少管所。但是這次,他背的可是納來哈那批貨,此案牽連重大,我們不敢輕舉妄動,所以暫時不會把他怎麽樣。”
“那你為什麽告訴我?”陳東實眯眼含笑,“梁警官,這是你們警察的公務事,你卻總是時不時給我透風,這又是什麽用意?”
他覺得自己終于難得聰明了一回。
梁澤臉上的笑迅速凝固,他沒想到陳東實會這麽問,這答案必将極醜惡不堪。
“我來替你說了吧。”陳東實将煙蒂摁滅在煙灰缸中,神色鎮定,“一邊借着李威龍這張臉,跟我稱兄道弟做着好朋友,一邊又日防夜防,不停放風試探我會不會洩露你們的行動給馬德文,梁澤,你不必如此辛苦。”
對面面色微斂。
恰此時,服務員端上一道道熱氣騰騰的飯菜,陳東實分好筷子,埋頭吮着牛大骨,看不出一絲異常的樣子。
“你不生氣?”
梁澤為自己被輕易揭破戒心而感到羞恥。
“我為什麽要生氣?”
“因為我不信任你。”
“你該信任我嗎?”陳東實擡眼看他。
這下又把梁澤給卡住了。他越來越感覺到,眼前男人遠沒有看上去那麽木讷簡單。
“歸根結底,是我明白,你再好再親近,也不是他。”陳東實夾了塊筒骨給梁澤,表情溫厚,還是從前那樣挑不出錯的老實人,“我從來沒有忘記過這點。”
“那你上次為什麽不高興?”這次不甘心的是梁澤,“上次聽說我快要結婚了,你說你不高興,難道是假的?”
“是真的。”陳東實放下筷,一臉認真地看着他,“就像你對我的私心一樣,我對你也有私心。”
“是拿我當李威龍的替代品吧?”梁澤見狀索性挑破彼此僞裝,“呵,我說呢,怎麽從那會咱兩病房裏大吵了一架之後,你對我的态度就變了。”
陳東實低下頭去,默默啃着骨頭上的碎肉沫兒,硬不做聲。
“對啊,我承認,我就是對你不夠信任,所以一直在試探着接近你。”梁澤主動承認,“你不也是因為我長得跟他像,才願意陪我玩?咱們半斤八兩。”
“半斤八兩個屁。”陳東實白了他一眼,“連監視都能說成保護,我還能信你什麽?我這叫自我防衛。”
“可別說得那麽好聽,顯得自己出淤泥而不染,”梁澤在桌下伸腿踢了他一腳,“你才是又騷又壞的那個。”
不等陳東實還嘴,他将賬單“啪”一聲拍到桌上,嚷嚷道:“這頓咱兩A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