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春 1.2
第52章 春 1.2
因為給角色定下了不少路線,當天晚上拍完,沈澤雨和秦之月連夜給劇本做了新的修訂。
她倆吵歸吵,但對待工作的态度,那是認真得沒話說。
只是苦了許落蘇,她進組之後,從來沒見過那麽多版本的劇本,ng過那麽多條鏡頭。得虧秦之月和她一個待遇,不然她都能拍到懷疑人生。
後來孟蜚告訴她,秦之月先前拍電影的時候幾乎能把劇本推翻重寫,許落蘇就躺平了。
算了,看開點,最起碼她們這個劇本沒咋大變,就是版本多了點。
《霧雨春夜》前期很多鏡頭裏,兩人除開第一次見面,其實很多時候都沒有對話的。
但是為了調動許落蘇的情緒和演技,沈澤雨在臺本上給她寫了很多場景和提示。-_-!
因為沈月是個很排外的人,所以她只是把一部分的工作分了出去,細致到有提綱的那種,最後再把改好的劇本直接丢給銀竹。
其中有一場戲恰好是夜裏,沈月在修訂新的劇本,就讓銀竹把手頭上寫好的工作一并交上來。沈月就順手修訂了,銀竹也不走,站在桌旁看她。
這場眼神戲很重要,夾雜的情感很複雜。
許落蘇拍了十幾條都不得要領,秦之月都要被她盯瘋了,再次ng之後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這是在盯有好感的前輩嗎?你這是在盯學生寫作業呢!”
她受不了了,直接喊了一聲:“沈澤雨,過來,替我一下!”
監視器後面的沈澤雨摘了耳機擡頭,一臉的不情不願:“我不要。”
秦之月輕“啧”了一聲,沖她招了招手:“快過來,你是導演,給她帶帶戲。”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沈澤雨也不好再拒絕她,嘆了口氣:“好吧好吧。”她起身,朝着秦之月的位置走去。
秦之月起身,走向了監視器。兩人互換了位置,沈澤雨坐了下來,拿起了手裏的鋼筆,仰頭看向許落蘇,臉上沒有什麽情緒:“我前段時間讓你看的書籍看完了嗎?”
這是劇本上沒有的臺詞,沈澤雨在給她帶戲。
許落蘇點點頭,雙眼亮晶晶的:“看了。”
沈澤雨又問:“有什麽感想?”
許落蘇笑了起來,伸手指了指劇本:“都在這裏,還請老師指導。”
時過境遷,哪怕是在不同人嘴裏聽到這個稱呼,沈澤雨仍舊會心悸。她垂眸強迫自己将視線落在手上的劇本上,眼神有過一瞬的黯淡:“那我看看……”
她低頭翻開了許落蘇的劇本,許落蘇站在桌前,兩手背對着她交握着,手指交纏,眼神充滿了期待與不安。
監視器前,秦之月無聲地朝王魄打了個招呼,示意她拍下這一幕。
沈澤雨翻過一頁紙張,在上面修修改改了好一會,擡頭看向她:“挺好的,感覺到有你的想法了。”
許落蘇笑了起來,笑容羞澀又明媚:“是老師教的好。”
話音落下,秦之月喊了一聲“cut!”
重新做回導演的秦之月哈哈笑了起來,很開心道:“你看,這不就是可以嘛。”
沈澤雨冷哼了一聲,起身就要走。秦之月見狀連忙道:“別,你先別起來,小許,換個版本演。”
“把沈月當成你的對手,敬愛她,又想超越她,試試這種感覺。”
“畢竟你們同公司的嘛,肯定會有競争關系。”
許落蘇沒說話,回眸看向沈澤雨。沈澤雨無奈笑笑,嘆了口氣:“來吧。”
反正試都試了,也不在乎這一回了。
從本質上來說,秦之月和沈澤雨是同樣的人。無論是她做導演,還是沈澤雨做導演,都無比地折騰人。
秦之月拿了導演令牌,指使着許落蘇從“期待不安”到有一點“敬愛與超越”再到“好奇與輕蔑”又到“略微嫉妒,輕蔑,佩服,帶上一點敬愛”等等複雜的情緒演了一遍。
很多人都覺得在人與人的交往裏面,有且只有一種純粹的情感。
要麽喜歡,要麽讨厭。
要麽愛,要麽恨。
但實際上并不是這樣的,“恨人有,笑人無”是最基礎的情感。
人類的情緒是由很複雜的東西組成的,尤其是在親密關系裏。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産生好奇的開始,很多時候不僅僅是她好厲害,還有“讓我看看這狗東西還有什麽”。
大多數普通人對自己的情緒扭曲而不自知,所以在藝術創作上就會有很多的可能。
銀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盡管臺本上不會呈現出來,但根據秦之月和沈澤雨的寫的人物小傳裏,可以揣摩出她基本的人物性格。
她出身文學院,畢業之後就在全國最大的出版社工作,有過幾本出版的書籍,在進入影視圈之前就小有名氣。
家境不錯,家裏母強父弱,青少年時期母親忙于工作,雖然每天都會問候彼此,但愛得很奇怪。
至于父親,不提也罷。
秦之月分析,銀竹應該是個很缺愛的人,所以從高中開始幾乎沒有空窗期,女朋友一個接一個換。
“她不需要多高的質量,她只需要确保身邊有人陪伴。”
這就是秦之月對她的評價。
表面上離不開愛情的人,實際上是最不需要愛情的人。戀愛只是她人生中的調劑品,無聊時候用來打發時間的。
對于這樣的一個人來說,人生裏肯定有別的東西比愛情更重要。
比如她的工作。
秦之月調查過角色原型霖霈的工作事跡,發現她真的很能捕捉熱度,去創作能名利雙收的劇本。
在搞事業上,秦之月對她很欽佩。
所以一開始,銀竹靠近沈月,或者說霖霈靠近沈澤雨是為了确保自己工作順利。
一直以來她都是這樣子做的,對人友善,能夠換得周圍人的好感。
實際上沈澤雨一開始就對這個人很警惕,她沒有什麽交朋友的心情,還挺公事公辦。
只是可惜,孽緣來的時候,擋都擋不了。
沈月的身體實在是太不争氣了,過于忙碌的生活,直接讓她住院了。
作為唯一一個工作夥伴,不管是什麽理由,銀竹主動照顧了她。
人在疾病之中是很容易動搖的,再加上那時候銀竹和自己的女朋友暫時分了手。對方就像是無主的小野貓,對誰都釋放着友善的溫暖,在那些似是而非的話裏,沈月可恥的心動了。
拍攝這場戲的時候,恰好是深冬。
當沈澤雨喊了“cut”的時候,原本坐在床邊笑吟吟,說着“我和老師也算共過患難的朋友了,沒關系,老師可以依靠我的。”這樣的話的許落蘇,忽然沉默了下來,托着腮幫子坐在床邊擰緊眉頭。
自從劇情越往後拍攝,許落蘇的情緒就越發的低落,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露出這樣的神情了。
沈澤雨和秦之月都明白許落蘇的內核和銀竹相差甚遠,她入戲有多深,出戲的時候就有多割裂。
所以她每一次出戲之後,兩人都很默契地不去打擾她。
秦之月索性從病床上跳了下來,抻了個懶腰:“走走走,收工收工……”
“收工!”
場務們開始收拾器材,準備回酒店。
她們現在拍攝的地方,是在附近的一家私立醫院,租了個病房拍的。
為了不打擾病人,大家都輕手輕腳的。
沈澤雨套上黑色的羽絨服,從助理手中拿過許落蘇的羽絨服,朝她走去。
靠近的時候,她将羽絨服蓋在了許落蘇的身上,許落蘇仰頭看着她,眼淚有淚光。
“唉……”沈澤雨嘆了口氣,曲起手指将她眼角的淚溫柔拭去:“走吧,回家。”
許落蘇點了點頭,伸手将羽絨服穿好,沈澤雨替她拉上拉鏈,牽着她的手往外走。
她們下了樓,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一陣冷風刮來,凍得沈澤雨打了個抖。
沈澤雨轉過頭看向身後的許落蘇,她臉上的妝沒卸,從燈下看她,有一種羸弱的美感。
沈澤雨吸了吸凍紅的鼻子,開口問她:“是想走回去,還是開車回去?”
開車也就兩條街,走幾步就到了。
許落蘇擡手,捏着她的衣角沒說話。沈澤雨想了想,很愉快地說道:“好吧,那我們走回去吧。”
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天寒地凍的,除了冷風,路上一個鬼影都沒有。
朔風冷冽裏,沈澤雨埋頭往前走。許落蘇跟在她後面,扯着她的衣角,像個小尾巴。
路燈将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走過路口的時候,許落蘇忽然一把拉住了沈澤雨,整個人撲向了她背後。
沈澤雨被她從後抱住了,腳步停了下來。
濃密的黑發間有淚滲落,冷得沈澤雨脖子一縮。哀風嘶吼裏,她隐約聽到了哭聲。
很隐忍,一陣一陣的,和抱在自己腰間的手,貼在背上的身體頻率一致。
沈澤雨仰頭看向天空,恰好是上弦月,月牙彎彎,勾人心弦。
她啞着聲音開口:“你哭什麽?”
“不知道……”許落蘇聲音全啞了,悲傷傾瀉而出:“就是覺得,我以前不應該和你說那些話的。”
原來輕易許下的諾言,竟然會這麽傷人。
沈澤雨想了想,好一會才開口:“你是不是覺得,銀竹為了靠近對方說的那些好聽的話,其實很狡猾。”
“可這是無可厚非的事情,如果你很喜歡一個人,你想和她靠近,必然也會說很多輕率的甜言蜜語。”
“不僅是你這樣,她這樣,我也會這樣。”
沈澤雨松開了許落蘇的手,轉過頭捧起她的臉,望着她淚流滿面的模樣很認真地說:“如果我和你說我在還沒有确定要不要和霖霈交往的時候就和她說三十歲會和她結婚,你是不是能夠止住這種同情的淚水?”
許落蘇果然不哭了,她睜着眼睛,一眼震驚地看着沈澤雨。
沈澤雨擦掉她的眼淚,勾唇輕笑:“你看,我其實也很混賬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