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血氣
第066章 血氣
雲清商。
寫在《雲氏族譜全書》第一頁的上古仙人, 沒有任何的記載，只給後人留下一個親筆寫下的“雲”字。
她名諱不詳，生平記事亦是一片空白, 不知從何處流傳下來的一張畫像裏, 唯有一個飄然欲仙的白衣清瘦背影，不辯容顏。
但此刻的洛天星無比确信, 眼前這位女子一定就是那位仙人。
屋內，雲清商一手按在聞人蘇蘇胸口上, 口中念念有詞地念叨着什麽。她已經解了蓑衣和鬥笠, 身上還帶着被海風浸透的鹹腥味道, 看起來好似一位剛從船上下來不久的漁家女。
她眉頭緊皺着，所說的話晦澀難懂, 又快又急, 時而停頓一下, 簡直像是在對着空氣跟什麽人吵架。
洛天星蹲在一旁看着，一個字都不敢說。盛觀玉也跟她蹲在一旁, 在她耳邊問道：“這是你家鄉話嗎？”
洛天星搖搖頭，表示自己也聽不懂。
即使兩人溝通的聲音很小, 雲清商還是聽見了, 她猛地側頭看向她們, 對洛天星說道：“你, 過來。”
洛天星向自己一指，在得到雲清商肯定的答複後走了過去，忐忑道：“我能幫上什麽忙嗎？”
哪想雲清商讓她過來後只是将她晾在一邊, 繼續跟那看不見的東西吵架, 這一次她的聲音更大更堅定了，又說了一會兒後, 她緊皺的眉頭忽地一松。
一縷金黃色的真氣自窗外飛入屋內，雲清商一勾手指，那縷真氣便柔順地纏繞在她修長的指上，又被她點入聞人蘇蘇的心口之中。
剎那間聞人蘇蘇好似被注入了一縷生機，她身上的傷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愈合，灰敗的臉色恢複了正常，不見病容，只像是睡着了。
“沒事了，”雲清商輕吐出一口氣，臉上不見血色，“一會兒就能醒過來。”
洛天星如釋重負，剛想道謝，就見雲清商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似乎已經知道了她要說什麽。
“不用道謝。”她話鋒一轉，說道，“仙人們要打仗了，如果真的覺得感謝，就加入我的陣營吧，我現在很缺人手。”
洛天星一怔，想起了聞人蘇蘇前幾日奄奄一息時跟她說的話。
“秘境......有變。”
“規則，分數并非，斬殺妖獸，要，要找到仙人，這場秘境其實是仙人之争，我們要做的是，站隊，去拿分數。”
洛天星一直以為這個秘境是模拟出了六千年前的世界，但是那時的仙人之間也有過戰争嗎，還是學宮在秘境中捏造出了一場戰争，讓學子們進行競争？這是她完全不了解的事了。
她問：“什麽意思？”
雲清商卻好像有急事，說話間她已經将蓑衣和鬥笠重新穿戴上，“這是衆仙之間的大道之争，三言兩語很難說清。仙源島上最近來了許多異鄉人，大多數人已經選好了自己的陣營，準備發起戰争了。”
她說得“異鄉人”，就是前來秘境比試的學子們。
“具體的你等這個姑娘醒來，她會解釋給你們聽。”雲清商邊走邊說，“時間緊急，我只告訴你兩件事。第一，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是你們似乎已經被外界默認加入了我的陣營，她也正是因此緣故，才會在城鎮外被其他勢力的人埋伏襲擊。”
洛天星瞬間明白過來，她是雲家的人，如果仙人之間開戰，自然默認她所帶領的隊伍加入雲家先祖的陣營，而聞人蘇蘇也是這麽想的，才會特地趕來這個城鎮與她們彙合。
洛天星跟着她走到門口：“第二呢？”
“第二點只和你一人有關系。”雲清商停步，笑着對她說，“我能感到不止那女孩一人向你靠近，還有一條小龍也快要找過來了。”
洛天星迷茫道：“小龍？”
雲清商道，“和外頭那只比起來，只算得上小龍。”
她将院門推開，一位一頭紅發的高壯青年等候在外面，他赤裸着古銅色的上半身，僅以金色鏈條和寶石作為裝飾，本來十分不耐煩的臉色在見到雲清商出來後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一雙金紅眼瞳閃爍亮晶晶的光芒，瞳仁是豎起來的，暴露了他并非雲族的事實。
他夾着嗓子說道：“清商，你回來了，咱們走嗎？”
洛天星覺得這位青年略有些眼熟，一時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雲清商向他略一點頭，那紅發青年緊接着化作一條火紅色巨龍，他乖順的低下頭顱，身體蜷伏在地上，目光灼灼的等着雲清商騎上來。
洛天星：“......”
洛天星：“......前輩！！！”
在看到巨龍真身的那一刻，洛天星終于回憶起為何覺得紅發青年眼熟。
當年她意外被聞人照夜拉入一處龍神傳承，這紅發青年的眉眼竟與那胖墩墩的老者有些相似，她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着這條威風凜凜的巨龍，很難将剛才又高又壯的俊朗青年，和日後在秘境中胖的滾瓜溜圓的老者聯系在一起。
紅龍一張口就噴吐出一股炙熱的氣息，聲音比剛才粗犷了不少，他疑惑道：“你叫我？”
洛天星剛才純屬是下意識脫口而出，一時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先不說秘境中的生靈應當都是人為捏造出來的，即使是本尊也不可能知道六千年後發生了什麽。
這時，坐在龍身上的雲清商伸手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龍頭，幫她解了圍。
“走罷。”她輕聲說道，“大會即将開始，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待洛天星回到屋裏，聞人蘇蘇已經睜開了眼，她靠在床頭，和盛觀玉交流着什麽。見到洛天星走進來，她的目光略微有些躲閃，最後幹脆腦袋一歪，裝暈倒在了盛觀玉肩頭。
洛天星：“......”
盛觀玉想了想，将聞人蘇蘇的頭欲蓋彌彰地放在了枕上，咳了一聲說道：“還沒醒。”
洛天星被這兩人氣樂了。
“這樣啊，那我回院裏繼續煎藥。”
她向後退了兩步，在屋內将門關上，做出已經離開的假象，然後好以整暇的等待着。
過了一會兒，聞人蘇蘇的眼睛試探性地掀開了一條縫，正巧看見了抱着胳膊站在床前的洛天星。
聞人蘇蘇：“......”
一刻鐘以後，像個受氣小媳婦一樣低着腦袋的聞人蘇蘇，開始将她這些天收集到的信息娓娓道來。
這次學宮将秘境的時間節點設置的非常特殊，正是衆多仙人們飛升的前三十日。
一個尚處于安寧之中，實則即将迎來動蕩的時代。
如今的人世大多地方連個法文令條都沒t有，一切紛争都由仙人裁決，他們管理着世間種種，如果一夕之間全部飛升，那各大洲必将陷入一片無序之中，緊接着戰火漫延，生靈塗炭。
仙人們為了“要不要抛棄這方世界飛升”而陷入了無休無止的争執，最終達成共識，共同修築了一個叫做“調和之輪”的□□。
調和之輪是天道在世間運行的具體表現，司掌此世界一切因果，只要它在轉動，這個世界永遠就不會因為無序而崩壞，可以說它代替仙人們的統治形成了一個全新的法則。
洛天星點點頭道：“然後呢，為什麽打起來了？”
聞人蘇蘇苦笑了一下，“因為工期不夠......修不完了。”
洛天星：“......”仙人也有趕不上deadline的時候！
聞人蘇蘇道：“仙人們分成了兩派，第一派就是支持飛升的那些仙人們。現如今調和之輪其實大概已經完工，只是缺少幾個零件，有仙人試驗過，□□已經可以自行轉動，缺少的那部分其實無足輕重。”
“另外一群仙人則拒絕飛升，因為調和之輪尚未真正在世間行律，沒有人知道它運轉起來究竟會發生什麽，一旦新運轉的法則出現問題又如何補救......作為執掌世間多年的仙人，他們不能就此離開将凡人抛棄。”
洛天星喃喃道：“所以學宮是希望我們在這兩個派別之間，選一個來站隊。”
這簡直是在考驗每位學子的道心了。
修行者區別于凡人，他們有着呼風喚雨，劈山分海的能力，強者甚至能淩駕于一個王朝之上，而與此同時，他們也依舊是肉體凡胎，壽元耗盡會如同凡人般腐朽死去，受了傷一樣會皮開肉綻血流不止，更做不到真正意義上的天地同壽，不死不滅。
世間的修行者，是介于凡人和仙人之間的一群人。
而這次秘境中産生矛盾與戰争的仙人們，實則分為了兩個群體，飛升派代表了仙人的利益，另一派則毅然決然地站在了凡人的身後。
這無疑是對每個學子發出一個質問：在你心中，究竟是把自己當成人，還是仙？
洛天星心中有了個大概的方向，她問道：“你們想支持哪一方？”
令人意外的，一向不愛發表意見的盛觀玉幾乎沒有猶豫，“我選後者。”
聞人蘇蘇卻遲遲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她以一種極為理智和清醒的語氣道：“我們應該去支持飛升派，因為......”
她們所生存的時代，是沒有仙人的。
這場戰争的贏家究竟是誰，後世已經給出了答案。
如果是現實，聞人蘇蘇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支持後者，但這裏是一個搶奪積分的秘境，去幫助更有機會贏得勝利的陣營，無疑拿到高額積分的概率更大。
在場三個人無疑都明白這一點，現在只剩下洛天星還沒有表态。
這時，她卻問了一個關系不大的問題：“花家人支持哪一方？”
“現如今，飛升派以花，水兩位仙人為首，他們應該跟随家中先祖。”聞人蘇蘇有些迷茫，還是如實回答道，“我一路打聽，雲姓仙人尚未表态，但是許多仙人默認她的态度更偏向留世一派。”
“哦。”洛天星聽了前半句話，就無比利落的下了決定，“那我們去支持留世派的仙人。”
聞人蘇蘇一怔，随後臉上帶了點急切之色，還想再勸。
洛天星的手卻輕撫過她臉上曾經留下傷痕的位置，阻止了她要說下去的話。
大部分時間，她是一個極為溫和的人，即使被人挑釁了也不怎麽生氣，常年處于一種什麽事兒都不太放在心上的狀态，臉上和語氣裏總是帶着淡淡的笑意，給人留下一個溫文爾雅，和風細雨的印象。
這也讓很多人忘了，是她在聞人家蟄伏八年，最終将南明澈洲的雲家反叛勢力全送去給閻王點了名。
這幾年過得太順，連洛天星自己都快忘了。
聞人蘇蘇重傷瀕死這件事，激起了她心中已經消磨得差不多那些血氣。
“是走是留，什麽立場，都不重要。”此時洛天星說這句話時的語氣前所未有的輕而淡，卻不會有人懷疑她的決心，“這個秘境裏，我和花家的人，只能留下一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