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回族
第037章 回族
聞人照夜趕到西陵渡口的時候, 發現一向冷清的渡口邊已經被人潮淹沒了。到處都是來看熱鬧的居民，此處地界偏僻，人們何曾見過如此氣派的雲舟？此時無論老少, 一個個都使出吃奶的勁兒往前擠。
人群熙熙攘攘, 摩肩接踵，七嘴八舌的交談聲嗡嗡響得讓人頭疼。
要是放在平時, 聞人照夜一定會遠遠地繞着這處地方走，此刻卻義無反顧地沖進了人群裏面。
華美大氣的雲舟上, 洛天星撐着腮站在船邊, 百無聊賴地看着地面的人群。
她身上背着一個格格不入的布袋子, 突然間布袋子動了一下，一顆黑色貓頭從裏面冒了出來, 一雙碧眼兒好奇的向四處望了望, 見到地面密密麻麻的人後直接炸了毛。
一陣踩在木板上的腳步聲響起, 洛天星一怔，一把将貓頭按了回去, 假裝在看風景。
雲祁走到她身邊，看見這麽多人後不禁皺了皺眉, “你在這裏幹什麽, 被這麽多人盯着看不覺得不自在麽？”
洛天星一本正經道：“不覺得, 我就喜歡這種被人注視的感覺, 好像是個明星。”
雲祁抱臂抱起來，冷哼一聲，目光像是在審視着她。
“你最好是, ”雲祁說道, “不是在等什麽人吧？”
洛天星故意問道：“什麽人啊？”
雲祁漫不經心地說道：“誰知道呢，小情郎？”
“你說對咯。”洛天星笑眯眯道, “就是在等情郎。”
雲祁被她噎了一下，一時氣急，又不确定她是說真的還是在故意氣他，只能怒視着她。
一道悠揚高昂的號角聲響起，雲舟身旁的六道雲翼随着一陣機械運行的聲音，依次垂落在水裏。這號角響起後好像一杯水潑進了油鍋，連帶着人群一齊沸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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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舟要起飛了。
聞人照夜站在人山人海裏，他仰起頭望着雲舟上洛天星與人交談的身影，心突然被一種巨大的恐懼感籠罩了，那是一種即将失去什麽重要的人或物時，極為不祥的預感。
他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龍形玉佩，堅硬的玉石和骨頭死死相抵，青白色的手掌帶來陣陣痛意。
見雲舟即将發動，洛天星不再站在船邊，和剛剛與她交談的青年要回艙內了。
而他只能沉默地，遠遠地看着她的背影離開。
不知不覺間，聞人照夜額邊的劉海被汗水浸濕，他唇角動了動，握着玉佩的手用力到發抖。
他覺得腦海中亂糟糟的，一直以來壓在他心口的沉重記憶被強烈的感情狠狠沖開了一條縫隙。他喉結動了動，話語又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嚨裏，不上不下的感覺讓他幾欲作嘔。
......不行，還是不行，說不出來。
聞人照夜喘息急促，目光散亂，幹澀的喉嚨中泛起血腥味道。
就在他即将被絕望吞噬的時候，四周嘈雜的聲音卻好像離他遠去了。那一刻，一段記憶擊穿了他的心髒。
“聞人照夜，不要怕。”
燃着火光的夢裏，逼仄的假山裏面，曾有誰溫柔地握住了他想緊緊捂在嘴上的雙手。
他驚懼的目光死死盯着面前的少女，而洛天星堅定地握着他的手，她的言語帶着無與倫比的力量，驅散了他一直以來對于聲音的恐懼。
她一字一句地說道：“要勇敢。”
一瞬間，有什麽呼之欲出。
“——洛天星！”
那是一聲沙啞的，帶着血腥味的呼喊聲，聲音出口的瞬間，就連聞人照夜自己都覺得陌生。
既不好聽，語調也十分奇怪，卻是聞人照夜嘗試了十四年，在臨別一刻才沖破的，一道他本以為今生今世都繞不過的關隘。
他實在太不想兩人一句話不說，甚至連真正的見一面都沒有，就這麽匆匆離別。
此刻他什麽也不求，只求洛天星回頭看他一眼。
就一眼。
可惜天不遂人願。
他出聲的同時，雲舟的八道羽翼一同擺動，大船底部爆發出一陣鋪天蓋地的乳白色氣浪，船頭有人吹響號角，發出出巨大悠長的響聲，歡聲雷動的人們喊聲猶如浪潮，千萬種聲響一齊将他的聲音淹沒在其中。
雲舟一寸寸與地面分離。
聞人照夜仰起頭，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
他不肯揮手，也不當這是場送別。
洛天星來到他人生的時間太差了，恰好是他最狼狽，最一無所有的一段時間。聞人照夜從未奢望過洛天星會對他有什麽好臉色，她卻未曾有過一點點的嫌棄，毫不猶豫地握住落入淤泥裏他的手，将他從一片絕望的廢墟裏拉出來了。
好像掉在黑夜中的一顆星星，散發着溫暖的光亮。
聞人照夜幾乎是受寵若驚，他小心翼翼地這顆星星撿起來，又擦拭幹淨，好像将她擺在哪個位置都不合适，只好珍而重之地種在了心裏。
于是那成了一種紮根在他心裏的信念和力量，無論是怎樣的風雨飄搖，都不會有一點點轉移。
所以即使聽不到也沒關系。
聞人照夜心想:總有一天，他會流利的喊出這個名字，再叫上一千次，一萬次，叫到她厭煩的讓他閉嘴為止。
就在他的心跳漸漸平靜下來的時候，卻見一道倩影突然出現在了船舷邊上。
洛天星趴在船舷上，目光掃過渡口處烏壓壓的人群，一眼就看見了人群中極為出挑的聞人照夜，雙眼不由得一亮。
“聞人照夜！！！”
洛天星驚喜地原地跳了起來，使勁兒揮舞着胳膊，尖叫道：“是你在叫我嗎，我好像聽見你的聲音了！”
那一刻聞人照夜好像被雷擊中，整個人都狠狠怔住了，他不知所措似的，心髒再一次急促的鼓動起來，難以言喻的感覺席卷全身。
他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一步，洛天星趕緊示意他停步，再往前就掉到水裏了。
“三年後，咫尺學宮！”
洛天星兩只手放在嘴邊，做出喇叭的形狀，大聲喊道:“好好修行，然後去學宮裏找我，聞人照夜，我知道你可以的！”
聞人照夜拼命地點着頭，洛天星向他擺了擺手，笑着說道：
“三年後見，我的小跟班。”
雲舟眨眼間飛向天際，地上的景色被寸寸流雲淹沒，只見得一片壯麗山河，群山萬壑，萬頃碧波自雲舟下飛快掠去。
什麽都看不見了。
洛天星這才不再伏爬在船邊上，她臉上的笑意尚未淡去，心中卻空落落的。她眨了眨眼睛，好像仍沒反應過來似的。
修真無歲月。
一別之後，誰知再見是怎樣的滄海桑田，世事變遷，若是相隔十年百年，兩人又是何種樣貌？
洛天星不知道剛才聞人照夜聽見了她的話沒有，只能悠悠地嘆了口氣。
她不是沒想過，現在劇情已經改變了很多，為了保險她幹脆将聞人照夜一同帶到雲族又如何？但是這個想法又很快被她否決了，一是聞人照夜不似聞人蘇蘇，兩人還帶着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婚約關系，她這麽做，兩個姐姐未必會同意。而且以雲族內部的風氣，他來這裏暗地裏受到的欺淩絕不會比在聞人家少，相當于剛出虎穴又入狼窩。
揠苗助長絕非好事。
二則是，許多法寶奇遇需要聞人照夜在南明澈洲一個個慢慢挖掘，都對他十分重要，其中有些甚至在雲族都未必能夠得到。
洛天星絞盡腦汁地回憶着書裏的劇情，給他列出了一個清單。
她也有自己要做的事，不可能真的一天天挂在聞人照夜身上，許多事終究還要靠他自己去探索。
洛天星一轉身，雲娴站在她身後。
洛天星低下頭，踢了踢腳下不存在的石子，小聲叫道：“二姐。”
雲娴輕嘆了口氣，伸開雙臂将她抱在懷裏。
洛天星将頭埋在她肩上，吸了吸發酸的鼻子道：“二姐，我，我沒事兒，回家是好事兒，我就是有點舍不得。”
雲娴眼中滿是憐惜，手撫在她發上，輕輕摸了摸，無聲的表達安慰。
洛天星向來憋不住情緒，直接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小舟漸漸消失在雲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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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天元洲，雲t族。
幾日後，一艘雲舟停靠在仙源島渡口邊上。
洛天星走出船艙，迎着日光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
經過幾天休整，她已經看不出絲毫傷心之态，顯然是哭過一場後就将一切都忘在腦後了，可以說是十分沒心沒肺。
我還是太努力了！
洛天星回想了一下這半年間她的所作所為，不由得感慨自己實在深謀遠慮，做的已經相當完美。如果都這樣還不能避開悲劇結局的話，她也不想再努力了，愛咋咋地吧！
從現在起，她要全身心的投入到在雲家當米蟲的生活了！
洛天星一個懶腰伸完，想到即将到來的美好生活，真想仰天長笑三聲。
然而當她的視線放在渡口處的時候，整個人直接僵住了。
雲族的渡口自然不似雲起城那般簡陋，修築地十分大氣恢宏的渡口邊數十架雲舟停泊在此處，此時等候在這裏的是族中一衆最頂尖的長老與精英弟子，而站在最前方的華服女子赫然是族長雲無夢。
數百人組成的人群見她從雲舟中走出便有些騷動，其中隊首身着武袍的挎刀男子主動站出一步，正是雲麟。
此時他面帶笑意，一撩黑袍後單膝跪在了地上，高聲說道：
“恭迎三小姐回族。”
洛天星：“......”
有了他帶頭，身後的人群跟着他整齊劃一的單膝跪在了地上，一齊行禮道：“恭迎三小姐回族。”
洛天星震驚地看了眼雲麟，就見跪在地上的雲麟恰巧擡眼，帶着笑意的偷看了她一眼，目光頗為揶揄。
洛天星：......這人知道她不習慣這些陣仗，故意搞出來的！
洛天星乍見這場面尚還有點反應不過來，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站在雲舟的邊緣上，一時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在這時，身着華服無比端莊的雲無夢向前走了一步，她站在雲舟落下的梯子旁，主動向的洛天星伸出了手。
她一雙狹長的雙眸盯着她，唇邊漾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洛天星感覺背後傳來一股力量，她一回頭，是雲娴向她抿唇一笑，輕輕在背後推了推她。
剎那間洛天星覺得無比的安定，她深吸一口氣，走下了梯子，握住了雲無夢的手。
兩女并肩走在一起，洛天星小聲跟雲無夢嘀咕道：“你讓他們起來吧......怎麽這麽多人啊，吓我一跳。”
雲無夢向來冷冰冰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極少見的笑容，“自然是為了迎接你。”
洛天星露出一個牙疼的表情，“那也不用這麽大陣仗。”
“這算什麽？”
見洛天星一副沒出息的樣子，雲無夢又好氣又好笑，念在她們在這麽多人面前，才沒有像小時候那樣伸手點她的額頭。
她說道：“跟我走吧三小姐，好東西還在後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