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交代
第036章 交代
一瞬間, 洛天星額邊的碎發被兩人交手掃出的勁風吹起。
來人掃腿一記橫踢帶着勁風襲來,被赫連殊曲臂擋下,只見擋下的瞬間赫連殊五指合攏攥起, 一陣氣勁自他手臂處炸開, 反手将來人直接打飛出去。
好強!
一切只發生在眨眼之間,洛天星天生目力驚人, 也只是勉強看清了兩人交手時的殘影。
那被打飛的青年一擊未成,并不服氣還想再攻。赫連殊卻不想陪他玩了, 他舔了舔唇, 碧色雙瞳中凝聚起殺氣, 經年累月積累下的暴戾之氣就讓洛天星都覺得膽寒。
下一秒,一聲撥弦聲響起, 猶如碎玉, 将這鋪天蓋地的殺意沖淡少許。
洛天星雙眼睜大, 向着琴聲傳來的方向喊道:“......二姐?”
赫連殊一怔,瞬間收起自己的利爪和殺氣。
他面上流露出些許尴尬和悔恨的神色, 趁着洛天星注意力被轉移走,下一秒直接化作黑貓之形, 腳步極輕的飛速跑走了。
一個抱琴的窈窕身影, 在一輪紅日下緩緩走來。
她一襲鴉青色的長裙襯得膚白如玉, 有一縷烏發绾在腮邊, 剩下墨色發絲的則垂在胸前,随着她輕柔的步伐散開。她唇下有一顆标志性的小痣,眉眼極柔美溫和, 好似能淡化人間一切戾氣。
洛天星“嗷”的叫了一聲, 往她的方向跑去。
雲娴見了便趕忙将懷中的琴交給身旁的侍從,騰出的一雙手正好将洛天星從半空中接住, 穩穩的抱住了她。
洛天星抱着她的脖子,拉長聲音叫道:“二姐——想死我了——”
雲娴忍俊不禁,唇角勾起,極溫柔的笑了起來。她拍了拍洛天星後背,覺得自己好像抱了一只小狗,不住在她懷裏蹭來蹭去,不由得心中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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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被打飛的青年從地上爬起來後在附近找了半天,也沒找到黑衣少年的蹤跡,只好帶着一腦門草屑走了回來。
他見到這個畫面正想湊過去,雲娴身旁的高大侍從卻搖了搖頭,以眼神示意他不要打擾姐妹團聚。
那青年只好郁悶的蹲在一旁,擡手摘自己頭發上的葉子。
待洛天星膩歪夠了,從雲娴身上跳了下來。她的臉有點發紅,這時才覺得有點扭捏和不好意思——剛剛乍見雲娴實在太過激動,人跳過去的時候才反應過來,長大後的她已經不适合直接跳到雲娴身上了。
八年的時光對于許多修真者來說只是彈指之間,可能根本不算什麽,就比如跟她差出好幾百歲的兩個姐姐,估計連這點小心思都察覺不到。
這時高大侍從向她行禮,微笑着說道:“星小姐,許久不見,還記得我嗎?”
洛天星望向雲娴身旁的侍從,點了點頭笑着叫道:“如晦。”
侍從微微一笑,應道:“是,小姐。”
他生得身形高大,長相和聲音卻都十分中性,極為深刻的輪廓中帶着一點兒揮之不去的陰柔,讓人難辨他的真實性別。
洛天星一直不敢确定如晦究竟是男是女,只知道他在洛天星出生前,就已經陪伴在雲娴身邊許多年了。兩人十分默契,許多時候雲娴甚至不用比手語,如晦就知道她想跟他人說什麽,充當了一個傳聲筒的角色。
“還有我呢。”
一直沒機會插話的青年終于走到洛天星身前,他拍了拍頭上的葉子,挺起胸膛,清了清嗓子才說道:“咳,咳,洛天星,你應該沒把我忘了吧。”
“雲祁。”
洛天星叫出他的名字,還不待雲祁臉上露出幾分喜色。就聽她語氣卻驟然沉了下去,她雙眉豎起來,掐腰道,“你怎麽也來了?”
雲祁勃然大怒:“洛天星,你什麽意思?”
洛天星懶得搭理他,她拉住雲娴的手,跟她說道:“二姐,我來跟你介紹......”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回頭望去發現黑衣少年早已消失在原地。
雲祁依然在不依不饒的說道:“洛天星你剛剛是什麽意思?我一路奔波從雲家到這窮鄉僻壤的地方來接你,你就這種态度對我是不是。實在野蠻,這幾年我看你在這兒待得都快變成野丫頭了,剛剛那個男的是誰,他都快貼你臉上了還不知道跑,啊——你幹什麽!”
洛天星忍無可忍,一拳正中他的面門。雲祁捂着鼻子,怒視洛天星。
她咬牙道:“你把我貓吓跑了!”
正所謂青梅有好有壞,竹馬自然也是如此。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原著中身為反派女配的洛天星,身邊自然不會只有聞人蕭這麽一個低級走狗。
她真正的頭號狗腿子身在雲家,是族中一位分量極重的長老的兒子,與她從小青梅竹馬,名為雲祁。
小說中的雲祁自小暗戀在族中不受重視的幺女洛天星,族長卻因一紙婚約将她送到了聞人家,那婚約對象還是個不能修煉的廢柴小子。這讓他直接将聞人照夜當成了眼中釘,肉中刺,後期更是和惡女洛天星沆瀣一氣,與她一同做了不少天怒人怨的壞事,好幾次将聞人照夜置于死地。
......不過現在劇情已經亂的不成樣子,要說雲祁暗戀她,洛天星是真的一點沒看出來。
他們相處的百分之八十時間內都在互掐,剩下百分之十是在真刀實槍的動手,還有百分之十是在長輩的監督下一起受罰。
“貓?”雲祁疑惑道,“什麽貓?”
洛天星翻了個白眼,覺得說不清楚,“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我不懂?”雲祁像是受了什麽奇恥大辱,“哪有什麽我不懂的事兒,你不是想養貓嗎,大不了回族後我送你一只。”
洛天星做了個暫停的手勢,心累道:“打住吧。”
這麽一個大炮灰來了聞人家,洛天星怎麽想都有點不放心,她特地囑咐道:“這幾天你安分點,千萬別惹事,知道嗎?”
“你還想在這裏待幾天?”雲祁皺眉道,語調裏帶着幾分嫌棄,“你回去收拾東西,咱們現在就走。”
洛天星一怔,望向雲娴。
雲娴點了點頭,她露出歉意的表情,伸手比劃道:“星兒,族內剛經過一場風波,我還不能離族太久,給你半天的時間和朋友告別,返程的雲舟明日一早出發,可以麽?”
如晦在一旁補充道:“星小姐,族中叛亂結束的當夜,娴小姐未嘗有一刻休息,就乘雲舟秘密出族來接您了。族內事物繁重,族長一人日不暇給,席不暇暖,而且族長也十分想念星小姐,期盼能早點見到您。這幾年,您不在她身邊,她……”
剩下的話不必多說,洛天星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她聽後望見雲娴的臉龐,她向來身體不好,多日的奔波勞累讓她面上多有倦色,卻都隐藏在了溫柔的笑意裏面。
“......好,我知道了。”洛天星心中酸澀,點頭應下。
突如其來的離別讓洛天星沒有一點心理準備,說到告別二字,她幾乎是迷茫的,該像誰告別呢?t
她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聞人照夜,可是他尚還在因為幫她而承受反噬,沒有絲毫蘇醒的跡象。
難道兩人都來不及好好告別的就要分離,八年的緣分就這樣草草收場?
......可是誰知道他們下次見面會在何年何月,又是以何種面貌相見呢?
雲祁見她有點魂不守舍的,不禁陰陽怪氣道:“洛天星,你不會在想你那個小未婚夫吧?實話告訴你,我這次奉族長的命令來的,你們這個婚約——”
他話未說完,如晦就警告的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極為鋒利,将人看的打了個冷戰。
雲祁立刻話鋒一轉,不自然地說道:“懶得和你說了,明天一早我們再來接你,我們就在西陵渡停靠的雲舟上,有事來找啊。”
洛天星耳朵自動過濾了雲祁的所有話,她看了一眼雲娴,雲娴向她點了點頭,像是表示許可。
“那我先走了,明天見!”
洛天星急不可耐的揮了揮手向幾人告別,立刻轉身向自己的屋宅方向跑去。
雲娴望着她離去的背影,唇角的笑意漸漸淡去。夕陽的光傾落在琴弦上,她輕輕搖了搖頭,勾指挑動着琴弦,樂聲和着殘陽的紅光一同自弦上跳動,像是嘆息,又像是傷情。
陽關三疊。
洛天星回到自己的宅院中,翻箱倒櫃的一通尋找,終于找到一個紅布包裹着的兩枚玉佩,一龍一鳳,正是一對,看得出用了極好的玉料,放在一起瑩瑩生光。
這是當年連同那紙婚約一起留給她的信物,只不過龍佩和鳳佩都保管在她這裏了。
找到玉佩後,洛天星又去翻抽屜,最後拿出了一沓寫滿字的紙張。她帶着玉佩和草紙急匆匆的往聞人照夜的住處跑。
一如既往的,聞人照夜的小院十分冷清,池塘無人打理堆滿了落葉,一片荒涼之色。她踩過薄雪,留下唯一的一串腳印。
洛天星到了聞人照夜的屋子後,照例先視察了一下他的情況。見他不像要醒來的樣子,就将他的頭往旁邊推了推,直接推下了枕頭。
她小心翼翼的将幾張紙和龍形玉佩都藏在了聞人照夜的枕頭底下,再将他的頭又原封不動的搬了回去。
聞人照夜睡的極昏沉,又或者是習慣了被她在睡夢中折騰,頭被人搬來搬去也只是輕輕皺了下眉。
做完這一切,洛天星看着聞人照夜昏迷的模樣發了會兒呆。
過了一會兒,她将自己的額頭和聞人照夜的貼在了一起。
再睜開眼,是一片群星伴月的夜空。
洛天星發現自己躺在一片草坪上,她擡頭就是滿天繁星在熠熠生輝,仿佛夜幕中綴滿了燈盞,給人間降以溫柔的光輝,也給在夜間趕路的人作為指引。
她偏了偏頭,發現身邊還躺着一個人,正在驚訝的望着她。
“你是,那天,出現的大姐姐。”小時候的聞人照夜驚訝地看着她,“你還活着,太好了......你怎麽在這兒?”
洛天星的驚訝不亞于他,這還是她第一次聽見聞人照夜的聲音,雖然只是童聲版的,話說的一頓一頓的,還不算利索。
在夢境中,他竟然是能說話的!
洛天星轉移話題道:“嗯......你也怎麽一個人在這兒,大晚上睡不着來看星星?”
好在小時候的聞人照夜很好糊弄,小孩子藏不住心事,聞言他臉上露出黯然之色,說道:“聞人姨去前面的山林探路,我,我,沒什麽用,幫不上忙,讓我在這裏等她。”
他說完,又結結巴巴的補充道:“聞人姨,聞人姨你應該認識吧,那天在假山裏面,你跟我說了聞人這個名字。”
洛天星知道,原著中的聞人照夜并不是聞人家的血脈,拼死将他送到聞人家的人,其實是聞人照夜母親的抱劍侍女,後來她孤身引走了所有追殺他們的敵人,換來了聞人照夜的安寧。
洛天星心情複雜,說道:“我認識。”
小聞人照夜又問:“大姐姐,你是誰?”
洛天星毫不遮掩:“哦,我呀,我是從未來穿越過來的,是你的朋友。”
小聞人照夜愣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着她,最後搖了搖頭,嚴肅地說道:“你在騙我!”
“真的,”洛天星耐心道,“我知道很多關于你的事,比如你從不挑食,習武很有天分,腰上有兩顆小痣......聲明一下我不是變态啊,是你自己在瀑布邊練功的時候不穿上衣,被我不小心看到的。”
小聞人照夜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腰,臉色通紅的望着她。
雖然他還很小,但也在父母的教育下知道了男女有別,絕不可以輕薄他人,至于對方的身體......那是将來要拜堂成親的人才能看的。
雖然大姐姐很好看,但是,但是......
半晌後,他突然臉色黯然的搖了搖頭,說道:“姐姐,你說的不是我,我爹娘都說過我嘴很挑,這個不吃那個不吃的。至于習武的天分,我爹教過我一套劍招,一共六式,我至今都沒有參悟。”
《仙魔劫》中聞人照夜确實有一套家傳劍法,名為“萬古同孤”。
他不輕易施展這套劍招,但一旦施展,必定是絕境中的絕境,挑釁他的敵人最後的結局也是拼都拼不完整的那種。
洛天星打了個哆嗦,說道:“算了,換個話題。我今天來找你,其實是有點事兒想要囑咐你,接下來的這段話你一定要聽好記住。即使是夢中,你醒來也會有記憶。”
小聞人照夜對她的話有些懵懂,但還是面色嚴肅的點了點頭。
洛天星望着夜空,躺着緩緩說道:“......我要回家了,明天清晨就上西陵渡的雲舟,咱倆下次見面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我臨走前在你枕頭底下留下了兩樣東西,第一樣東西是幾張紙,我在上面記錄了一些地點和人,那些地方你最好去一趟,那裏面藏了什麽東西你到了自然會知道。人的話,有些可以交往,還有些不是什麽好東西,我寫的很清楚。當然,到底該如何做,最後還是由你自己斟酌。”
“第二樣嘛......是咱們婚約的信物,留給你的是一塊龍形玉佩。”
小聞人照夜聽見訂婚信物的時候愣了愣,他墨色的眼睛裏閃出一點光芒,好像在說果然是這樣!
這個大姐姐根本不是他未來的朋友,是他未來的......新娘子。
小聞人照夜想到這三個字時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莫名的自卑——她好漂亮,又很厲害,未來的自己真的能配得上她麽?
“喂喂喂,你在聽嗎?”洛天星見他好像在走神,頗為不滿的叫了他一聲。
小聞人照夜立刻回神,點了點頭,将她剛才說的話又原封不動的複述了一遍。
“咱倆的婚約......按理來說沒問過本人的意思,都是不能作數的。但是鑒于你還在昏迷着,我就先自己決定了。聽好,我走以後,如果你以後遇見了喜歡的人,直接将它毀去即可,兩人切勿藕斷絲連。但如果你以後還想見我,那便先留着做個憑證。”
小聞人照夜說完又緊張的說道:“我,我一定會好好保管的。”
洛天星看着他似笑非笑,她心想這麽小的孩子明白什麽?但是她看着小聞人照夜一本正經的樣子,莫名和日後聞人照夜那副認真跟在她身後的樣子重合在一起了。
......好像也沒怎麽變過。
洛天星在心中嘆了口氣,她摸了摸小聞人照夜的頭,心想:希望還能再見吧。
兩人看了一夜的星空。
第二日,晨光熹微。
聞人照夜的睫毛輕輕顫了顫,終于從昏迷中徹底清醒過來。
他昨夜好像做了一個夢,是很小的時候聞人姨帶他逃命的時候,他在路上遇見了,遇見了......
洛天星?
他越想越覺得奇怪,當他回憶起夢中洛天星跟他說的話時,他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來。
聞人照夜往自己的枕頭底下摸了摸,心中猛然一空。
枕頭底下真的有她夢中說的那兩樣東西。
這天底下還有什麽比噩夢成真更可怕的事麽?
從前一直讓聞人照夜惴惴不安,懸在頭頂的一把砍刀終于利落的砍了下來。即使他做了很多年的準備,落下的一瞬間仍是将他砍了個心肺具裂,鮮血四濺。
室內馨香未散,人應該剛走不久。
聞人照夜立刻想翻身下t床,可是動身的瞬間,他覺得渾身上下的骨骼都好似不是自己的了,一用力直接從床上摔了下去。
昏迷太久,他幾乎都忘了怎麽走路了。
他甚至連頭腦都并不清醒,只是憑着本能從地上爬起來,努力的适應着遲鈍的身體。單從出遠門這段距離,聞人照夜就跌跌撞撞的摔了三次。
急躁的心猶如擂鼓。不容得片刻喘息。他每次摔倒他就拼了命的爬起來,繼續沒命的向前跑去。
此時此刻,聞人照夜的心中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西陵渡口。
要見她。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