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帝卿
第002章 帝卿
這句話着實有些重了,顏佑安面色蒼白幾分,可只能用話來掩飾自己的難堪,“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夜已深了,我服侍你就寝吧。”
榮蓁沒有動,他只能自己過來,将門合上,靠近了她,伸手欲替她寬衣,他的手剛一觸碰榮蓁的衣襟,便被她按住,“何必裝傻呢?你一次次讓人去官署找我,都只是為了你心中那個目的。”
自從她們兩人因為替顏家平反之事起了争執,榮蓁已經幾日沒有來過,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可每一次都是他認輸。顏佑安将她的身體攏住,只有這樣,她才看不見他臉上的悲戚,在她耳邊道:“是啊,不然我還能有什麽目的?你知道的,我跟着你只是為了替顏家平反,你也答應過我的,君子一諾,重逾千鈞。”
榮蓁将他的手臂從自己身前掰開,“你放心吧,就算我忘了所有的事,也不會忘記對你的承諾。”她看着這張熟悉的臉,“畢竟在你的心裏,顏家的事才是最重要的。你可以為了替自己母親平反,無名無分的委身于我。現在又為了讨好我投懷送抱,你将自己當作什麽?教坊裏的小倌嗎?”
她們兩人總是這般,鬧将起來,縱然沒有失态到将房內的器具全部打碎,卻也會用最尖銳的話戳傷彼此。顏佑安最後一絲尊嚴被她踩下,“這也是我僅剩的,可以用來交換的東西。畢竟在你榮大人這兒,我什麽都算不上。終有一日,你會将我抛下,毫不留情。”
顏佑安的篤定不過源于他內心的恐懼,畢竟當初他還是那個驕傲矜貴的世家公子時,榮蓁寧願同教坊中人厮混,都不願應下母親的婚約娶他,而他如今不過是個身份卑微的罪奴,沒有榮蓁的這一絲庇護,便會被人踩進泥裏,滲出血來。
榮蓁自嘲一笑,道:“原來你就是這麽想我的,那我就祝你,所願成真。”
顏佑安身子僵住,榮蓁推開他的身體走了出去,門聲在身後響起,顏佑安仿佛失了魂一般,委頓在地,小厮平兒進來,瞧見這場景連忙上前,“公子,你怎麽了,可要我去請郎中?”
顏佑安搖頭拒絕,平兒想起方才榮蓁離去時臉上的神情,“莫不是您又同大人吵了一架?公子,如今與往日不同了,您還需忍着。”
榮蓁出身名門,幼失恃怙,僅有祖父庇佑着,可後來祖父病故,族中人欺她年幼,将家産霸去,是顏尚書顧念同其母親交情,将她接到府裏養着,同顏佑安一起長大。可她少年時桀骜不馴,平日裏更是同三教九流來往,不去考取功名,卻在都城裏經商,顏佑安怒其不争,又恨她流連教坊,兩人每次見了,都要吵上幾句。
顏佑安笑了起來,“公子?我早就不是什麽公子了。或者當初母親被處斬的那日,我就應該追随她而去,好過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得不到,也放不下。”
平兒連聲道:“公子這是說的什麽話,平兒知道您不是這樣想的,何必每次拿話來傷自己。這幾日榮大人不在,您又哪裏睡得安穩過,每日都在院裏等着。今日大人回來,雖未同您說話,可您心裏其實是歡喜的。”
顏佑安在他的攙扶下站起身來,“我有什麽好歡喜的,你難道沒有聽到城中的傳言嗎?有許多人要同她結親,而到那時,我便是個累贅。”
平兒還要再說些什麽,顏佑安卻止住了他的話,“你去睡吧,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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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散朝之後,慶雲追了上來,讓榮蓁留步,說是皇帝要見。
榮蓁随她一起去了紫宸殿,姬琬已換了常服,拿着榮蓁昨日送來的奏疏,“這案子也算有了了結,而且也全了李閣老的顏面。辦得不錯,可要朕賞你?”
榮蓁拱手道:“此乃臣分內之事,不敢居功。”
姬琬笑道:“昨日慶雲說得不假,你榮蓁如今怎麽這般古板,當初在朕身邊時,朕讓你挑選幾個官職,你可是毫不客氣。現在倒一副君君臣臣的模樣,朕都不知該怎麽待你了?”
榮蓁心頭微驚,自從那件事壓在心底,她待皇帝的确是慎之又慎,生怕出了任何差錯,可不想卻讓人察覺出她的拘謹。
榮蓁微微笑道:“實在是陛下給臣的太多,臣不敢再讨,不然就要被更多人彈劾了。”
“你還知道自己被彈劾啊?”姬琬靠在禦座上,向榮蓁指了指案角上的幾封奏章,“這幾個都是,有的說你為官不正,亂結黨羽,最下面那個說你目中無人,不識禮數。”
榮蓁道:“臣實在冤枉啊!”
姬琬饒有興致地看着她,“朕知道,你同那幾人往來,不過是想打點關系,替顏世岚翻案,這個心思你最初就向朕坦誠過。朕也有心要幫你,只不過,這顏家的案子是先帝定的,朕若是做了,怕會被一些文官上奏說朕不敬不孝。”
姬琬這話的分量可輕可重,榮蓁撩起衣擺,跪了下來,“臣自然以陛下為先。”
姬琬道:“快起來吧,朕也沒說什麽。”見榮蓁不動,又示意慶雲去扶她。
“你知道,朕有心栽培你,那些話朕自然不會放在心上。”姬琬又随口提起,“顏世岚那個兒子你也可以收進房裏侍候着,等到哪日若有大赦,朕可以許諾讓他脫了奴籍。只不過,你正夫的人選絕不能是這個人,你也不小了,朕替你想着呢,定會為你尋個家世相貌好的,足以匹配你的正君。”
這話由皇帝說對臣子來,已算是厚愛,慶雲卻見榮蓁呆愣着,忙提醒道:“榮大人,還不快謝陛下!”
這句話可以說是斷了榮蓁這三年來的期望,她只能木然謝恩,可再多的話卻是哽在喉間,說不出來。
直到離了紫宸殿,殿門前一個華服男子正等在那兒,榮蓁并未理會,從他身邊過去。聽得男子冷哼一聲,被人帶着進了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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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光殿。
姬恒放下手中筆墨,笑着看向來人,“怎麽不曾聽人說你要入宮,莫不是有什麽喜事?”
男子一身錦衣華服,不經相請便落座,回道:“自然是來恭喜你的。”
姬恒挑眉,“哦,喜從何來?”
男子道:“我方才可是從t紫宸殿來,有些事你可瞞不過我,莫要裝傻了。”
姬恒不以為意,“就算是有這回事,也不會有什麽結果。”
男子戲谑道:“寧華帝卿要嫁人,難道還有人會不願意?”
姬恒眼眸微亮,笑言:“倒的确有一人避我如洪水猛獸。”
男子一時起了興致,“什麽人這般有眼光,能識得你的真面目。”
姬恒貼身宮侍恩生奉茶進來,“帝卿莫要打趣我們殿下了,他這幾日可是煩得很。”
男子乃是德陽帝卿,是宣宗皇帝遺腹子,先帝最小的弟弟,按着輩分,姬恒要喚他一聲舅舅,可兩人年紀相差無幾,便也不拘這些禮數。以往德陽帝卿未嫁時常常來此,與姬恒最是要好。
德陽帝卿道:“不過成婚倒也是件好事,日後可以住在宮外,逍遙自在。更沒那許多規矩體統,有什麽可煩惱的?只是若一定要嫁,相貌過得去就好,最要緊的是任你拿捏。”
姬恒但笑不語,德陽帝卿又道:“方才我去陛下那兒還碰到一人,這樣的人就萬萬不能嫁。”
姬恒想到些什麽,“你說的不會是榮少卿吧。”
“你怎麽知道?”德陽有些詫異,緊接着道:“大周女子房裏有幾個侍候的倒也沒什麽,可像她這種還未成婚便養外室的,自然不可。”
德陽帝卿同姬恒算是秉性相投,可沒想到在這事上,姬恒卻不這麽想,“不過是個外室,又有什麽要緊,到時候打發了不就是。”
德陽帝卿皺眉,“若她對那外室用情至深,只怕會生出許多事來。我說這話倒不是為了什麽夫妻情誼,只是我們這些帝卿嫁人,自然是要淩駕于這些女子之上的,總不能先給自己添堵吧。”
姬恒淡淡道:“在宮中生活那麽多年,什麽爾虞我詐沒有見過,這樣的小事又算得了什麽?”
德陽帝卿疑道:“你今日這是怎麽了,我好心好意勸你,你卻一再同我唱反調。榮蓁那等女子有什麽好,除了生得好看些,旁的可都占盡了,你在宮中許是不知,坊間可是有她不少傳聞,不止是有一個外室,還同教坊的雲轶糾纏不清。這樣的女子……”
姬恒将話接了過來,道:“這樣的女子的确少有,不過有些事我卻也并非不知。”
德陽帝卿更為不解,“你知道?”
姬恒沒有回答他,掩住口鼻打了個呵欠,德陽帝卿這才停下,“昨夜沒有睡好?”
姬恒點頭應付過去,只說昨日替太後抄寫佛經一夜未睡,如今要午歇了。
德陽帝卿便辭別去拜見太後,臨走前還道:“我府裏近來新得了兩壇好酒,知你喜歡,專為你留着呢。你那府邸也快建成了吧,正好趁機會出宮走走。”
姬恒答應下來,好不容易才将人送走,恩生收整着茶盤,道:“德陽帝卿還真是遲鈍,居然沒看出殿下您的心思。”
姬恒瞥他一眼,“本宮有什麽心思?”
恩生忙作出封住嘴的動作,“主子的心思奴才哪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