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 第轉折
◇ 第77章 轉折
米勒尚來不及反應, 就見伊缪爾大公忽然上去,攥住他的領口,将他半提了起來。
大公眯起眼睛, 湖藍的眼瞳深邃如海,一瞬間米勒甚至有種錯覺,盯着他的這雙眼睛, 變成了冰冷的豎瞳。
伊缪爾冷聲問:“白郁在哪裏?”
米勒艱難道:“酒窖中……”
伊缪爾欺身逼問:“酒窖哪裏?”
大公府的酒窖占地廣大, 要在其中找人并不容易。
米勒垂着眼睛瑟瑟發抖, 不敢直視大公, 他張了張口, 剛想報出白郁的位置,卻忽然吞了下去, 低眉順眼道:“我跟着他走的,後來出來慌亂了些,沒記得路。”
大公要去酒窖興師問罪, 如果不知道位置找不到人, 找的越久, 自然火氣越大。
伊缪爾瞥了眼米勒, 不知是否看穿了他的把戲,卻什麽也沒說, 只步履如風,從他身邊徑直走了過去。
“管家帶上熟悉酒窖的搬運工, 過來待命。”
語調冷的很,像是在生氣。
米勒低垂着頭,不由勾起了唇角。
酒窖中随便一瓶酒都價值千金, 白郁撞碎這麽多, 夠他喝上一壺了。
他完全沒看見伊缪爾大公焦急的臉色。
伊缪爾甚至沒走樓梯, 他穿着繁複的大公服飾,單手一撐,從欄杆邊緣跳了下去,像一只輕盈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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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和親衛沒能追上他的腳步,大公已經穿過一整個花園,步入了酒窖之中。
公爵府的酒窖成千上萬,比白郁前世波爾多酒莊的藏酒還要多,道路曲折迂回,又被密密麻麻分割成零散的空間,橡木桶層層堆疊,像一堵堵高牆一般,即使出聲叫喊,也會被回音幹擾,難以辨別方位。
伊缪爾心煩意亂。
……醫生到底在哪裏?
打碎了酒就打碎了,為什麽不和米勒一起出來?難道他還會因為這點小事責怪醫生嗎?
還是說被酒瓶砸傷了,一時出不來?
府上人手多在籌集宴會,親衛也都不在府中,要将這偌大的酒窖翻個底朝天,有些困難,等管家将人手集結好,恐怕也過去半個多小時了。
伊缪爾沒法等那麽久,他迫切想知道醫生的情況。
四周巡視一圈,公爵将視線放在了摞起的橡木桶上。
橡木桶很高,且互相連接,如果能爬上去,沿着木桶巡視,找人會方便許多。
可是爬上去……
木桶頂的空隙不足半米,人是無法活動的,就算上去了,木桶也無法承載人的重量。
大公微微蜷縮起手指,無意識的揉撚兩下。
他四處打量,閃身躲進了角落處的陰影裏,手指摸上腰間盤扣,輕輕咬住了下唇。
他解開了扣子。
旋即,系帶解開,袍服從他身上滑下,最後裏衣也一并落下。
華貴莊重的禮服掉落于地,濺起塵埃。
一只湖藍眼睛的白金色小貓從禮服中鑽了出來,他用爪子撥開層層堆疊的衣服布料,在橡木桶邊緣輕巧一躍,爬了上去。
在公爵府中貿然變成貓是個很危險的舉動,一旦大公衣服被人撿到,再結合伊缪爾不見了的情況,小貓身份随時有暴露的風險 ,屆時伊爾利亞上層會如何看待這位出身奴隸的公爵,就不好了。
但伊缪爾太焦急了。
他沿着橡木桶小步跑動,視線掃過酒窖的每一個角落,幾個大跳越過空隙,接着,在某個轉角處微微停頓,四肢由跑變為走,大尾巴晃了晃保持平衡,在幾息而後慢慢停了下來。
他看見了醫生。
醫生靜靜的坐在一堆碎片裏,視線沒有聚焦,只空茫的注視着前方,此時微垂着眸子,沒戴眼鏡,那雙隐藏在鏡片下的冷肅眼瞳無端柔和了下來,清寂又孤獨。
他的上衣已經濕透了,粘噠噠裹在身上,腰腹處的弧線一目了然,可伊缪爾無暇觀賞,葡萄酒在襯衫上留下的痕跡鮮紅刺目,乍一看像是一片彌散的血跡,而眼鏡落在手邊,鏡片四分五裂顯然不能用。
伊缪爾窒住呼吸。
地面上全是酒瓶碎片,透明玻璃折射出刺目的寒芒,鋒銳如匕首,深紅的葡萄酒蔓延一地,醫生坐在其中,就像坐在刀鋒和血液裏。
白郁額頭滲了層冷汗,他不動也不說話,連呼吸都放得很輕,安靜的像一尊毫無生命的蠟像。
……這麽會變成這樣呢?
伊缪爾不明白,只是打碎了幾個無關緊要的酒瓶而已,醫生怎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心髒像被手掌揪住了,無言的澀意彌散開來。
酒櫃旁,白郁擡手,按了按眉心。
人類依賴于視力了,一旦失去了這個感知,便會陷入茫然和恐慌,醫生眼前是一大片斑駁的色塊,邊緣模糊重影,白郁甚至分不清那些到底是什麽,他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不知道怎麽出去,也不知道還要等多久,在無邊的寂靜中,冷淡如他,也生出了幾分焦躁。
可別無他法,他只能等。
失去了視力,聽力就變得格外敏銳,白郁微微皺眉,似乎聽見了橡木桶擠壓摩擦的聲音,而在他的頭頂上,還有輕微的腳步——很輕很平緩,不是人類,像是小貓。
……團子?
白郁沒留意過白金團子走路的腳步聲,但從這噠噠噠的聲音,他直覺是只矮腳小貓。
可公爵府的酒窖,怎麽會有小貓?
他旋即擡頭向上看,去在橡木桶的頂部,居然真的看見了一片白金色的色塊,但還來不及分辨,色快就消失了,如同一個泡沫般的幻覺。
白郁微微搖頭,露出苦笑。
碎了眼鏡,居然連幻視都出來了。
另一邊,伊缪爾記下路線,匆匆折返,倉促系好衣服後,重新回到酒櫃。
白郁擡起頭。
周圍響起匆忙的腳步,徑直往他這邊來,應該是有人來了。
白于心想:不知來的是親衛還是米勒,亦或者是管家?
他于是撐着酒櫃站起來,露出禮節性的微笑。:“抱歉打翻了酒櫃,我——”
手掌被人握住了。
白郁的手本來自然垂在身邊,被人俯身蠻橫抓住,一把拉起。
抓着他的力道大的出奇,不容拒絕,他一時不查,踉跄兩步,直接被拽離了碎片中心。
“……”
白郁微微詫異。
握着他的手指指節修長,即使已經把他拽起來了,仍然死死的不放。
白郁:“您?”
他認出了這雙手的主人,伊缪爾。
伊比利亞最珍貴的大公不知為何手指微微發顫,他攥着白郁的腕子,啞聲道:“跟我走。”
白郁微頓。
他現在等同于盲人,只能跟着伊缪爾,如果伊缪爾中途松手不管他,或者引着他去撞酒櫃,他也全無辦法。
由于失序和緊張,白郁手心出了層薄汗,握着并不舒服,但大公顯然沒有松開他的意思,他走在前方,握着無法聚焦,走路磕磕碰碰的醫生,穿行在層疊的酒櫃當中。
不知走了多久,白郁感覺到了陽光。
酒窖入口近在眼前,視線中黑漆漆的色塊被一片明亮取代,雖然還是看不清,但醫生緊繃的神經悄然松懈。
他們出來了。
伊缪爾:“別擔心,我這就吩咐給你找一副新眼鏡,先穿上外套吧,酒窖裏怪冷的。”
等米勒和管家姍姍來遲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
犯下過錯的男仆安然站在一邊,伊缪爾從盒子中取出鏡片——時間緊張來不及配,便只有空空蕩蕩的鏡片,做成了簡易的單片形式,公爵調整角度,微微擡手,小心翼翼地将它安在了白郁的鼻梁上。
視線漸漸清晰,白郁眨眼,率先入眼簾的,便是公爵那張稠豔至極的面孔。
伊缪爾的眼睛清透漂亮,正專心致志地處理着眼鏡,認真的像是醫生在觀察患者的病竈。
他們兩人挨得極近,白郁略高一些,只需淺淺低頭,便能碰到公爵的額頭。
“……”
小心的調整好角度,伊缪爾後退一步:“好了。”
白郁:“稍等。”
他同樣擡起手,在公爵詫異的目光中,放在了他的腰側。
伊缪爾的扣子系歪了。
他變成小貓,從衣服裏脫出來,找到白郁後又匆匆返回,赤/身/裸//體的穿好衣服。
堂堂一域大公在酒窖之中寬衣解帶,袒露身體,簡直比□□中那些私相授受的少年男女還要不成體統,伊缪爾焦躁又羞恥,倉促之下難免出錯。
而現在,醫生正垂眸替他調整衣帶。
伊缪爾僵住身體,動也不敢動。
雖然醫生名義上是他的男仆,可當對方頂着一張斯文禁欲的臉做這種事,伊缪爾還是臉紅了。
白郁的手是拿手術刀的,極穩,打結的動作也專注好看,伊缪爾乖乖任他整理,像只被主人打扮着的漂亮小貓,但公爵的視線落在白郁的指腹,忽然皺起了眉。
那裏有一處傷口,還在滲血。
他猛然握住了醫生的手腕。
白郁挑眉,被他吓一跳,旋即問:“怎麽了?”
伊缪爾握着那節指間,張了張嘴,抿唇道:“你受傷了。”
傷口挂在醫生冷白的指尖,鮮紅刺眼,作為一只小貓,伊缪爾看見這礙眼的痕跡,第一反應是想舔。
他睫毛微顫,克制住這本能的沖動,匆匆道:“我去給你拿藥。”
公爵逃也似的離開了,似乎再多待一秒,就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白郁卻沒動。
他盯着指尖看了一會兒,沒再說話。
這麽微不足道的傷口,其實是不需要上藥的,伊缪爾公爵對他,有些過于緊張了。
之後的幾天,公爵沒給他安排任何事物,因為指尖那點微不足道的小傷,伊缪爾認定他需要休息,而府中的其他人都為例會如火如荼的準備着,一時間,白郁成了府上唯一一個閑人。
他的室友米勒終日不見蹤跡,後來偶爾和老管家聊天,白郁才知道,米勒因為某件小事觸怒了公爵,被放逐出府。
老管家提醒:“米勒心思多了點,不夠老實,我送他出府時他朝你這屋看了一眼,目光有些怨毒。”
白郁不鹹不淡的點頭。
雖然被逐出府,米勒畢竟是貴族出身,家族底蘊還在,回家當個富貴閑人,也不失為一種好選擇,白郁只當他是過路人,對他談不上怨恨,沒再糾結。
日子如水般過去,白郁算着日子,深感任務完成遙遙無期。
例會當天,轉折忽然到來。
白郁作為男仆,在例會上需要貼身随侍大公,他為公爵整理好服飾,在公爵身邊站定,賓客們陸續進場,侍者端着冷盤熱菜,一道道擺上來。
一切井然有序,而就在所有人坐定時,大公即将端起酒杯祝賀,卻見親衛忽然上前,湊近了伊缪爾大公的耳畔。
公爵府的親衛專屬于大公,在宴會大事上,不是十萬火急,他們不會貿然出現。
白郁挑起眉頭。
親衛俯身刻意避開白郁,和大公耳語,
伊缪爾神色變幻莫測,最後定格成了難以置信的慘白,他睫毛顫抖,拿着酒杯的手也抖的不成樣子,最後隐晦地擡起眼。
看向了白郁。
作者有話要說:
雙邊掉馬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