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林舒生病期間,不少人來探望,包括沈南知見過的那個女孩子。
女生見到沈南知時明顯怔愣了一下,但很快又平複了情緒。他們多是在讨論一些課業上的事,沈南知大多數時候會離開病房或者在離得遠些在旁邊看會兒書。
“她是和我一起做課題的女生,之前參加奧賽的時候我們見過,後面因為對相似的方面有見解,交流了幾次就決定一起做這個課題。”
“嗯,祝你的課題圓滿結束。”
“抱歉,你來這邊找我,我卻沒有做到男朋友應盡的責任。我不想拿這個理由當借口,但這确實是我第一次這麽喜歡一個人,我不想我們輕易地就走散了。有問題,我們可以先聊一聊嗎?”
沈南知感受到林舒的不安,她将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阿予,我們是類似卻大不相同的人,你做的已經很好了,只不過人生的大部分問題都只能我們自己去想明白,不需要将我的人生背負在你自己的身上。”
林舒反手與沈南知十指相扣,平靜卻又執着地看着她。
沈南知垂下眼,“阿予,我在的,至少你人生的這一段,我會陪着你走。”
林舒莫名覺得有些懊喪,松開了抓住她的手,她喜歡他,卻絕不會去規劃他們的未來。
“為什麽只有人生的一段?”
“沒有人可以陪你一輩子的,你要選擇些相對永恒的與你同路才不至于走不下去。”
“愛不是永恒的嗎?”
“如果這種愛依托于人與人之間的羁絆那就不是永恒的,因為它永遠受制于人們的想法,人心是瞬息萬變的,只不過有優勢會有道德和回憶的規勸,它才不至于以醜陋的面貌作結。”
“為什麽你會這樣想?”
“你在難過嗎?你現在很像在江州圖書館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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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舒用左手撐在病床的一側,輕輕吻了一下沈南知的額頭,然後将頭埋在了她的頸窩處。
“我在難過。”林舒沉悶的聲音從頸項處傳來,“你是對情緒很敏感的人,但有些時候像現在,你卻呈現着一種情緒漠然的狀态,對一切都以極端冷漠的方式進行判斷,仿佛進行了對情緒的閹割。”
林舒伸手環住了沈南知,“我在難過,我沒有照顧好你。”
沈南知的眼淚比言語更先表達出她的情緒,“抱歉,我以為我已經能很好地安置好自己的情緒了,還是給你造成困擾了,抱歉。”
林舒摸了摸她的頭發,“你沒有錯,不需要道歉,所有的情緒都是人正常的生命活動。而作為戀人,我有責任承擔你的情緒,無論是好是壞,你所需要做的便是多相信我一點,相信我是愛你的。”
林舒輕輕擦着她臉上的眼淚,“不要逃避生活,不要逃避情緒,不要逃避我,也不要逃避愛。”
望着沈南知有些紅的眼睛,他忍不住親了親她的眼尾,“希望下次流眼淚的時候是因為幸福。”
窗外下起了小雨,一點一滴地敲在人的心上,柔軟了皲裂的土地,而有關成長的種子再次嘗試發芽。
林舒出院這天,沈南知已經踏上了回程的高鐵。
小時候總以為長大了就會擁有很多與相見的人待在一起的自由,實際上成長到一定年歲,卻多了那麽多從未設想的分別。
大學生活遠沒有想象中那樣美好,反而重複的日子占了多數。
林舒保研成功時,曾問過沈南知要不要試試跨專業考研,他覺得她完全可以跨專業考到他現在所在的學校。
沈南知問他怎麽那麽相信她?
明明她已經很久地抛下了自己曾想要的,這樣的人注定将隐入人海。
“對方正在輸入中”的字樣停頓了很久。
“從未放棄的執念哪怕隐而不顯那也始終存在着,想起的每一刻都是對生命的一次刺痛,僅此一次的生命不要活在無望的期待和漫長的回憶裏。”
林舒又一次地在嘗試教會她勇敢和果斷。
她一次次地打出“好”,又一次次地删除。
李芸的消息彈了出來,“知知,你畢業之後有什麽打算?”
“目前打算先考研,看看能不能在讀研的城市找到合适的工作。”
“知知,我不想回江州了。”
看着這一行字,沈南知停下了打字的手指,摩挲了一下右手中指上的繭,她還是和李芸說了“好。”
“我想賣掉那個房子,在我現在住的地方買一個小公寓,這邊天氣總是很好,沒有江州那麽潮濕,我很喜歡這裏。”
沈南知突然想起她已經很久沒有詢問李芸最近在哪裏,李芸也很少再和她交流。
“好,你喜歡最重要。”
她突然發現從這一刻起,家,對于她來說就是一些零散的筆畫了。
她徹底地脫離了她附生了十多年的樹,不是被人為破壞的,而是樹自己決定了死亡。
難過确實談不上,李芸的狀态肉眼可見地在變好,沈立言應該也過得不錯,他們丢掉了一些身份然後找到了純粹的自我。
沈南知該為他們開心的,像她很小的時候就想象過的那種情緒。
從飄遠的思緒中抽身,她回複林舒,“賺很多錢算不算一種執念?”
“你認為金錢等于選擇的自由嗎?”
“至少對于現在的我來說,就是這樣。”
“我明白了。”
之後林舒沒有再和沈南知提理想之類的話,只是給她郵寄了很多題目集之類的。
在死寂的深冬裏,她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她的生命幾近溺斃。
長期的家庭扮演角色的錯亂讓她生出了她并不需要父母的愛的錯覺,有時候她甚至覺得她才是在擔任父母的角色,而當這一場鬧劇如她所願地散場,她卻守在劇場殘骸前愣神。
她所做出的決定仿佛一個醜角滑稽的讨好,她希望李芸滿意,她希望沈立言滿意,她希望她所做的能讓房子成為家,所以她退讓妥協,最後沈立言和李芸真正滿意了,但這滿意卻與她所做的一切無關。
她有些崩潰了。
由她創作,有她參與的劇目不再與她相關,劇本的走向完全不受她的控制,不符合她的想象,這是對她對投入的時間和成本的最大否定。
這是一個作家最大的失敗。
鏡子映照出沈南知現在的模樣,于是鏡子被摔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