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沈南知躺在床上,手機收到了兩聲消息提示音,她沒有去看。
她想起小時候人們常說,沒有努力就不會有收獲,而她的心裏也有建立起了這樣的認知,努力是和結果直接挂鈎的。
但實際上,随着她的長大,她發現努力并不常常會帶來她想要的結果。當她去質詢的時候,大人們大手一揮,“正确的方法比努力更重要”“你真的努力了嗎”“別人比你更努力”。
當時她被這些話語幾乎駁倒,當然也并沒有人會去攙扶她,畢竟只是一小部分的沈南知倒塌了而已,每座山上都會死上幾棵樹,每條河裏都會死幾條魚,沈南知在意的在大人們看來只是一種應該被高位者俯視的幼稚。
沈南知嗤笑一聲,緩緩合上了眼,她不會再被這些含糊的威脅唬住。
努力之于結果的意義永遠在被既得利益者定義,努力卻又失敗的人應該被質疑、審問、唏噓、同情,他應該感到痛苦、悔恨、遺憾,這樣的情緒永遠在被“敗者”演繹。
假使說努力只是一個掩人耳目的道具,人生命中所有的一切都以被排列好次序,只等出生鍵一按下,所有的得失都會輪番上演,所有的情緒都是按部就班,那麽人生是不是就擁有了意義,只是一場場劇本的上演而非黑夜裏的一次次摸索。
那樣,大概,一切都會崩壞。所以我們依舊需要秩序約束,至少在我們沒有找到宇宙盡頭之前,缰繩要看似握在我們手裏才行。
沈南知腦袋裏混亂地想了許多,但是沒有李芸,沈立言,也沒有別的許多人。
她連自己都安撫不過來,所以在看不到別人的角落裏也試着擁抱自己吧。
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李芸依舊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沈南知從冰箱裏拿了點前兩天包的馄饨,下鍋煮了一份的個數,煮好的馄饨被放在了餐廳的桌上。然後她敲了敲主卧的房門,“媽,我煮了點馄饨,放在餐桌上了。”
門的另一邊沒有應聲,沈南知蜷縮了下手指,“冰箱裏沒菜了,我去買點菜,一會兒就回來,你有什麽想吃的嗎?”
回應沈南知的是樓道裏傳來的小孩子的笑聲。
沈南知退回客廳,在沙發上點開了手機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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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知啊,我的分數可以去首都上大學,我們到時候又可以約着一起玩了。萬惡的高三生活終于結束了。”
消息是陳許一昨天晚上發的。沈南知點開輸入框,回複道:“恭喜。”
“好,我們到時候約。”
陳許一并沒有立即回消息,應該是還沒醒。人與人的作息習慣不一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随後沈南知調出了另一個對話框,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删删改改,只輸了句:“林舒,畢業快樂。”
後面附着一張隐去了個人信息的成績截圖,宣告着那個沒有說出口的約定已經失約。
生活不是電影,不是小說,沒有那麽多鼓舞人心的逆襲,沒有那麽多皆大歡喜的圓滿。
付出了,努力了,樹上也會結澀果。
沈南知仰頭看了看天花板,往頭上扣了一頂鴨舌帽,便換鞋出門買菜了。
她沒有吃早飯,卻并不覺得饑餓,夏日的陽光灑在她的帽檐上,避開了她的眼睛。
她看着過路行人來往匆忙或休閑,聽着耳朵裏的藍牙放着随便點開的英文歌。她不知道這世間的一切該怎麽與她有關,因為好像沒有她,這世界也沒什麽損失,相反她也許還會覺得解脫。
可偏偏上天喜歡拿她取樂,她在超市門口看見了林舒。
長相清俊的男生垂下的手裏拿着一束品相潦草的栀子花,看起來像在街邊小販手裏随手買下的。他沒有說話,站在人流之外,在人們偶爾滞緩的眼神中坦然地站在那裏。
沈南知想起那個冬夜,站在路口的男生也是這樣,身處的環境從來不會改變他。
這樣就很好。
沈南知将鴨舌帽往下壓了壓,調轉方向随着另一個方向的人流走去。
她本來也就該這樣。
“沈南知!”
身邊的人群并不安靜,但如同沈南知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他一樣,她也聽到了他的聲音,但她沒有回頭。
人天性愛熱鬧,有些聽到了聲音的路人向聲音的來源處看去。
沈南知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拽住了,她順着那人的指節向上看去。
林舒的神色有些冷,如同發生淩汛的河段,情緒在破碎的冰面下不斷翻湧,最後累積到了那張平素冷靜的面皮之上。
可惜那雙眼睛望向的人并沒有破冰的打算,沈南知拂開了他的手。
“林舒,好巧。”
周圍聚了些看熱鬧的人,沈南知說話的聲音有些不自在。
林舒的睫毛顫了一下,向下耷着,“你吃早飯了嗎?我還沒吃,能先找個早餐店嗎?”
沈南知點了點頭,跟在他身後。
林舒找了個還有空位的店鋪,“你好,麻煩一籠蒸餃,一碗粥,一碗豆漿不要糖。”
早餐鋪老板的動作很麻利,很快便上齊了林舒剛點的東西。
林舒将豆漿和蒸餃推到沈南知面前,從桌上的筷籠裏抽了雙筷子用滾燙的茶水燙過之後遞給她,“無論如何還是要吃早飯。”
“我吃了早飯的。”沈南知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魚尾蒸餃上,“你解決自己的早飯就好。”
林舒隔着帽檐看着沈南知隐藏在帽子下的面容,沒有說話,只是将筷子輕輕放在了盛豆漿的碗上。
頓了一會兒,林舒拿起了放在碗裏的調羹,“也許我比你想象得要更了解你。”
聞言,沈南知擡頭看着他,帶着審視意味的眼睛直直撞進了林舒的瞳孔裏。
她在防備。
林舒沒有在繼續動碗裏的粥,“如果我繼續在原地等待着順其自然,是不是會被你直接淘汰出局。”
“抱歉,我并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沈南知還在想着如何不去戳破那層窗戶紙,她現在已經不想再花精力去處理這些喜憎,她有些疲憊地放松了緊張繃着的肩頸。
但林舒的話已經砸下來了,“沈南知,我喜歡你,很喜歡。”
“謝謝,但是抱歉。”沈南知沒有覺得驚訝,也沒有覺得事情發生得理所當然。
沈南知說完,便打算起身離開,林舒再次拉住了她的衣袖,将那束栀子花塞進了她的手裏。她側身看着林舒,林舒臉上并沒有被拒絕的失落,他夾了個蒸餃放進勺子裏,平靜地說道,“好。”
沈南知突然覺得很荒謬,他似乎只當是自己說了句無關痛癢的玩笑。她深深吸了一口空氣,然後繼續往店鋪外走。
走到店鋪門口,沈南知用手機付了那頓早餐的錢,算是對那束花和那句喜歡的了結。
一切都糟糕透了。
從自己開始,一切都很糟糕。
也許她看見林舒在等待她的時候,她內心裏還有一點僥幸,也許總有人是不一樣的,也許她的人生也有一個轉折。
可惜沒有。
沈南知将枝葉上還挂着露水的栀子花束放在了鐵皮垃圾箱的頂部,這是這一段路她看見的第一個垃圾箱。
其實,她對林舒根本算不上喜歡吧,頂多算是對美好事物的無意識趨近,就像蟲蛾之類的對亮光的追逐。
一份虛假的愛意得到一個潦草的結尾反而是上天為數不多的公正。
沈南知斂了斂心神,再次将自己裝進了殼子裏,一副她為自己所準備的軀殼。
沈南知走在回家路上的時候,店子裏的林舒已經吃完了碗裏的粥,還有半籠蒸餃。
“老板,麻煩将剩下的蒸餃和豆漿的打包一下。”林舒用紙巾擦了擦嘴,然後對老板說道。
“行,打包費兩元,剛剛和你一桌的那個女孩子付過其餘的錢了,你只需要付打包費就行。”
林舒點點頭,說了句謝謝。
林舒付錢時,老板正在打掃前一桌的衛生,看着林舒正要往外走,他将毛巾往桌上一搭,“小夥子,別怪叔多管閑事,哪有你這樣跟人家一個小女孩表白的,能追到人家才怪。”
“會的。”林舒認真地糾正道。
老板嘆了一口氣,搖搖頭,沒再說話。
林舒拎着豆漿和蒸餃往家走,走到樓下包子鋪又買了一籠半的包子和兩根油條。
林舒打開家門,林父正坐在桌前看報紙,瞧見林舒回來,他擡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鏡,“這些天都起這麽早,去哪了?”
“去公園走了走,順便買早飯。”
“那你下次去公園的時候,順便溜溜元寶吧,這小家夥太鬧騰了。”
“好。”
林舒将包子和油條放在了桌上,“您慢慢吃,我先回房間了。”
“我們樓下的包子鋪開始賣蒸餃了嗎?”
“去公園的路邊看着一個老人家在賣,就買了一些。”
“下次再遇見的話可以再多買些,就不用再買包子。”
“好。”
看着林舒将蒸餃拎進了自己房間裏,林父還想再問,但發覺林舒剛才說話時有些心不在焉,也就沒再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