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看着擺在桌上的蛋糕,她總覺得要留個什麽痕跡,而不只是留在記憶裏,但她的老年機并沒有拍照功能,她也不能将蛋糕放在冰箱裏來延緩它的腐敗。
電子時鐘在整點響起,下午一點了。
沈南知解開達成蝴蝶結的絲帶,然後一圈一圈地重新繞成了一捆放進了抽屜裏。她緩緩揭起了蓋子,在蛋糕胚快要全部露出來時,又将蛋糕蓋上了。
最後,沈南知還是起身去廚房就剩飯炒了碗蛋炒飯,沒有吃蛋糕。
收拾完碗筷,沈南知回到房間寫寒假作業。
幸而,李芸這兩天要趕在年前完成手裏的工作,并沒有太多時間去管沈南知的學習和生活,在得知期末考試成績後,也只是囑咐她寒假注意彌補沒考好的科目。
所以,沈南知也不用為蛋糕的來歷安排借口,蛋糕得以安然無恙地待在沈南知的房間裏。
哪怕躲藏的再天衣無縫,也沒有辦法躲過蛋糕變質的日期。
沈南知拿上次買衣服的紙袋子将蛋糕裝了起來,仿佛是一個還未被人拆開的驚喜。
沈南知提着蛋糕往樓下走,她走的有點心不在焉,差點撞上迎面走來的人。
“小心。”
“不好意思。”
說話人穿了一身黑色衛衣,右手拎着兩個禮盒,細碎的頭發遮住了眼睛,看不清他的面容。
深冬的天氣竟也不覺得冷嗎?
沈南知心裏感嘆了句,然後走到了樓梯的右側,打算繼續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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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低沉的聲音喊住了她,“沈南知?”
已經往上走了幾階的男生側身看過來,沈南知回頭,剛好撞上那人的視線,這才看清來人的面貌,原來自己剛剛差點撞上的男生是顧硯遲。
“顧硯遲,你也住這裏嗎?”
男生搖了搖頭,“有一位親人住在這裏,家裏長輩惦記,所以來看望一下。”
聯想男生的姓氏,沈南知試探着詢問,“顧玉書奶奶嗎?”
“嗯。”
看着男生還要繼續往上走的樣子,沈南知提醒了句,“你要去看望顧奶奶的話,應該去二單元,這裏是三單元,樓裏前段時間有戶人家裝修,把單元號牌撞掉了。小區裏奇數號單元樓在這邊,偶數號在另一邊。你不熟悉的話,可能比較容易走錯。”
“好的,謝謝。”
男生立刻掉頭,快步走到了與沈南知同階的樓梯上。
“沒事。”
兩人一起往下走,每走一階,沈南知就會不動聲色地往扶梯處靠一點,裝作不經意地拉開與顧硯遲之間的距離。
快走到單元樓大門的時候,顧硯遲突然停下腳步,神色認真地看着沈南知,“沈南知,期待下學期與你交手。”
沈南知想起顧硯遲選擇的是文科,明白他誤會了什麽,“抱歉,我選擇的是讀理科。”
“不好意思,介意問一下為什麽嗎?”
沈南知神色随意地說道,“地理太難了。”
顧硯遲的目光直接地刺了過來,黑色的眼瞳因為背光的緣故顯得更加犀利,仿佛在拷問怯懦的背叛者。
沈南知在這樣的目光中覺得有些不适,于是決定盡快離開。她伸出右手給顧硯遲指明了方向, “繼續直走然後左拐第一棟樓就是顧奶奶家。我要去扔東西,就不能繼續和你一路了,再見。”
“謝謝,再見。”男生聲音聽起來似乎更低了。
走到垃圾傾倒的地方,沈南知将紙袋平穩放在了畫有廚餘垃圾标志的垃圾桶裏。在裝滿了用塑料袋随意包裹着變質食物的垃圾桶裏,沈南知放進去的紙袋像穿了昂貴鞋履卻走在泥濘小道上的貴族,教養沒有使他辱罵出聲,但其實內裏早已腐壞。
沈南知還沒走遠,便有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往廚餘垃圾的垃圾桶裏丢了幾個外賣盒子,發出不知道是與什麽東西的撞擊聲。
當指尖貼上門鎖時,金屬的傳來的涼意才讓沈南知恢複了對世界的感知。
扭開門鎖,走進屋內,除了從窗外傳來的小孩子的哭鬧和家長的說教,似乎家裏再沒有別的事物擁有着聲音。
沈南知加快步伐逃進浴室,然後打開水龍頭,将水流調小,重複地清洗着手指,冷水很快帶走了沈南知手指的溫度,從關節到皮肉都呈現着警戒式的紅色。
所有人都在問她為什麽不選擇文科,明明她喜歡且擅長,這時候她是不是還要慶幸還有人在意她的選擇,而不是悲哀到無人問津。
所以她選擇錯了嗎?
她選擇理科是否是一種對生活的逃避,是害怕自己引以為傲的文學天賦在苦學多年後,成為人們口中無法維持生計的酸腐儒生;還是害怕與李芸意見相左,會受到“我是為了你好”的行為矯正。她不能分清楚哪一個是幌子,哪一個是心底真實的恐懼,或者二者都是她怯懦性格生成的産物。
她希冀着有人能告訴她人生的路該怎麽走,每一個選擇會導致什麽樣的結果。在人生這場冒險中,她始終恐懼着未知,困囿于別人圈下的規則,沒有反抗,卻又期盼着逃離。
“知知。”李芸回來了,在浴室外喊她。
沈南知聽見了,但是她沒有回答。
“沈南知!”李芸一把推開了虛掩着的浴室門,“我叫你,為什麽不回答?”
沈南知神色坦然,“剛剛在想一道物理題,像入神了,不好意思。”
李芸的臉色緩和下來,“該學習的時候學習,放松的時候就不要想學習了。”
李芸的視線落到了沈南知的手上,沈南知費了點力氣關上開關,“寫字的時候,手上蹭上墨跡了。”
李芸沒有再說什麽,看着沈南知擦拭着手上的水跡,看了一會兒,也便轉身出去了。
時間在未被在意地消磨着,未解決的問題又再次被掩埋。
年關将近,街上挂着紛紛揚揚的燈帶,燈籠也被高高挑起,各處商鋪也挂出了新春促銷活動的廣告,提醒着人們要過年了。
李芸忙着采買年貨和打掃裝扮家裏,沈南知也在旁幫襯着,沈立言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新聞。
“沈立言,來幫我拆一下窗簾。”
“窗簾也要洗嗎?”沈立言坐在沙發上回應着。
“挂了那麽久,全是灰。如果不洗幹淨,到時候客人來了,灰撲撲的像什麽樣子。又沒讓你洗,只是我不夠高,不然也不會喊你幫忙。”
“我把這條新聞看完就來。”
沈南知掃完地,便去客廳裏收納李芸買回來的各種幹果和零食。
沈立言拆完窗簾後,回到沙發上繼續看電視。
“後天把爸媽一起接過來吃團圓飯吧。”
沈立言吸了一口煙,“好。”
“然後初二我們去我舅舅家。”
“你安排就好。”
李芸不再說話,只是幹着手中的家務。
看着收拾完後窗明幾淨的家,李芸才坐在了沙發上,沈南知回到房間寫作業。
到了大年三十這天,吃過晚飯,沈南知早早離席,坐在沙發上看聯歡晚會,她看得興致缺缺。這兩年,為了保護環境,江州禁放煙花,老老少少們剛開始還在抱怨沒有年味,只能偷偷放點小型煙花。
客廳席間,李芸忙着給老人家布菜,沈立言和沈南知爺爺從國家政策聊到世界局勢,兩人都聊得情緒高漲,面色通紅。
電話鈴聲響起,是沈南知的。
雖然覺得有些莫名,沈南知還是回房間接通了電話。
“沈南知,除夕快樂。”說話人的聲音并不受老舊的老年機的影響,依舊清潤溫和。
“林舒,除夕快樂。”
聽着像是複制粘貼的祝福語,林舒笑了一聲。
“要看煙花嗎?”
“不是禁放煙花嗎,哪裏來的煙花?”
“山人自有妙計。所以要看嗎?”
沈南知往門外看了一眼,大家都還在熱熱鬧鬧地吃飯,她回答道:“好,不過可能要稍等一會兒。”
“那北棠公園見。”林舒的聲音沾染着笑意。
“嗯,待會兒見。”
看着沈南知走出房間,李芸問她:“知知,誰的電話啊?”
“我同桌,一個女孩子,祝我除夕快樂。”沈南知說得很自然。
“行。”
“媽,我出去買聽可樂。”
“這個點,人家超市肯定都關門回家吃年夜飯了,明天買吧,而且碳酸飲料喝多了也不好。”
“我看見我們這條街的有個超市貼了告示,說開到八點半,現在還有十多分鐘才八點。”
“實在要買明天買。”李芸已經有些不耐了。
沈南知奶奶拉着李芸的手,看向沈南知,“知知想喝就去買吧,又不是什麽大事,大過年的。”
“媽,你就是太順着她了,看把她慣的。”
“我就這一個孫女,溺愛點怎麽了,而且我們知知又那麽懂事。”
李芸終于松口了,“把手機帶上,注意安全。”
“好,我很快就回來。”
沈南知狀若歡快地飛奔出門。
“慢點。”老人家的聲音帶着寵溺孫輩的愉悅。